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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3】《換物劇情》


這幾天麥瑟顯得十分昏沉，自從那天摔碎了玻璃飾品、看見了奇異的景象之後，他的腦袋就不停的被那大片而濃稠的紅與黑占據著，黏得他的思緒無法梳清。他不想出門，也確實有幾天足不出戶，但看著窗外的陽光他心想，要是再不出去可能遲早會將自己折磨死，因此他還是勉強撐著疲憊的身軀，踏出了旅館。

外頭的新鮮空氣並沒有讓他比較好過一些，但比之房間窗戶更為豔麗的陽光的確幫他將腦海的顏色刷淡了點，心情也稍微輕鬆了些。腳步仍嫌蹣跚地走在路上，沒有任何目標，突然他腳下一個踉蹌，眼看著就要摔倒的同時右臂上卻突然傳來力道，將他扶穩了。轉頭一瞧，卻是熟悉的黝黑臉孔。

「你還好嗎，麥瑟？」史塔奇的臉上浮現有些擔憂的神色，但麥瑟只給了他一個微笑，搖搖頭說道：「我沒事，謝謝您。」

「你走路看起來不太穩的樣子，你要不要先到旁邊休息一下？」史塔奇問道，而麥瑟的確也覺得自己應該稍事休息，否則待會也許真的會當街跌倒，於是他點了點頭，緩緩走向一旁的樹木。原本他是不要史塔奇扶他的，但對方堅持要扶，麥瑟也只得由他。

史塔奇將麥瑟扶到樹邊，讓他倚著樹幹坐了下來，而他自己也跟著坐下，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布包，打開了。

「我這裡有點餅乾，你要不要吃？」他問道，將東西遞到麥瑟面前。

麥瑟搖頭：「我不餓，謝謝您。」

「你是不是有心事？」史塔奇問道，隨即給出一個令人安心的笑容：「要是你願意說出來的話，我可以當個稱職的聽眾哦。」

麥瑟點點頭，但他並沒有打算將腦袋裡那沉重的畫面告知對方的意思，不知為何，他很清楚那是不是任何人所能插手的事情，可能連自己也無法做到任何事。然而史塔奇的確是個很好的聽眾，再者，他也很想讓腦袋想點別的東西轉移注意力，於是他理了理精神，說起日前遇到的青年商人以及那只單腳玻璃鞋的故事。

史塔奇安靜聽著，沒有說話，即使麥瑟中途因為個人因素而停頓下來，他亦沒有打攪，只是靜靜等待麥瑟自行接上故事。當故事終了，麥瑟呼出一口長氣，他現在真的感覺好多了，果然應該找人說說話轉移自己的注意才能避免一直被那黑暗的顏色壓制。

輕輕吸了一口氣再吐出，麥瑟問道：「您與那位青年同樣是旅行的商人，您們彼此碰過面嗎？」

這回搖頭的是史塔奇：「沒有，聽你的描述，我應該是從沒見過他。但是我想，旅途這麼長，日後也許會有機會的。」他微笑，從背包裡掏出那個布袋，撈出一把鑰匙給麥瑟。後者還沒反應過來，他便先笑著說：「別忘了，我會用物品與人交換故事，雖然剛剛那個是你為了紓解心情說的，但我想無妨。」

「謝謝您。」麥瑟看著旅行商人，眼神裡滿是感激：「您真的幫了我很大的忙。」

史塔奇擺擺手，微笑說道：「沒什麼，你能恢復心情真是太好了。」

兩人又在樹下聊了些別的事，過了一段時間之後，史塔奇起身表示要先行離開了。他們互相道別，但麥瑟注意到史塔奇並不是往廣場的方向走去。

也許他今天有別的事要辦吧？麥瑟心想，握著史塔奇給的鑰匙，反而來到了廣場的人是他自己。

還記得那天就是跟賣鞋商人在這裡談話的吧，麥瑟心想，走到了樹底的桌椅處獨自坐了下來。那時商人拿起了玻璃鞋說故事，而今天自己帶著一把鑰匙回來，也許是想再看見更多的事情。史塔奇的鑰匙非常神奇，這一點他早已經知道了。

輕輕撫著鑰匙，一如當日青年輕輕撫著玻璃鞋，麥瑟的思緒漸漸迷失，眼前所見的東西正在慢慢轉換，然而他如局外人般親眼見著事情發生，不能做出任何改變，只能安靜地看。

*

一對夫婦住在這個小村莊裡，他們的生活稱得上是快樂，但有意無意間，他們在某些時候總會逸出幾聲嘆息。

「要是我們能有個孩子，那該是多麼好的事。」妻子嘆氣，當看見村子裡的孩子們正成群結隊的玩耍，經過他們門前的時候。

「是啊，我也好想有個女兒呢。」丈夫跟著低下聲調，伸手摸了摸他工作台上擺著的成品。他是村子裡最好的玻璃工匠，也是唯一的玻璃工匠。他做的工藝品既高雅又不貴，夫婦倆待人也挺親切，因此村裡的人都很喜歡跟他們買玻璃製品。工匠的手很巧，什麼都會做，舉凡動物、植物、物品等等，不管客人要求什麼，他一定會完美的完成。但夫婦倆一直有個小小的遺憾，那就是他們無法擁有小孩。工匠因此花了好長一段時間，終於做出了一尊玻璃人像，俏麗的女孩兒的模樣，當作是女兒般的疼愛。夫婦倆將它擺在店裡，天天看著它，還對它說話，就像它真的是他們的女兒一樣。而店裡的生意越發好了，人人都知道工匠家裡有著這麼一尊栩栩如生的人像，紛紛慕名而來，有些富商甚至也被吸引過來，表示想買下人像。但想也知道工匠是不可能賣出它的，夫婦倆不知道拒絕了多少的高價收購請求，才終於不再有人來問。

而在眾多訪客之中，有一個男孩顯得特別。他常常過來看人像，卻又是那麼的安靜。其他人總還會嘖嘖稱奇或是讚美幾聲，但男孩從不說什麼，他只是用雙眼直直瞧著它，彷彿那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像般。夫婦倆很早就注意到他，有一次當男孩要離開的時候，工匠的妻子叫住了他，將他拉到一邊。

「小朋友，你很喜歡這尊人像嗎？」她問道，而男孩用力的點了點頭，給出了令她驚訝不已的回答。

「她真好看，要是她活了過來，我一定要娶她做我的新娘！」

工匠的妻子楞了一楞，隨即微笑：「我們也好希望她是真人。要是她真的能活過來的話，而且她又喜歡你，我一定將她嫁給你。」

男孩又點了點頭，眼神非常的認真，然後他向工匠的妻子道別，咚咚咚跑走了。晚上她將這件事情說給她的丈夫聽，工匠聽了也只是笑，但兩人都認為這種事根本不能發生。

說也奇怪，過了幾天，當工匠準備關店的時候，店裡來了個披著黑斗篷的訪客。她自稱是女巫，能完成所有人的願望，但是需要代價。當她使人像活轉過來的時候，夫婦倆簡直高興得要瘋了，不住的向女巫道謝。但女巫只是淡淡地說了三件事。

「首先，這女孩本質上還保有玻璃的性質，所以請千萬小心對待她，不要讓她受到太嚴重的創傷，否則她會變回一團碎玻璃。」

「這個我們能做到。」妻子回答。

「再來，我要取走村子裡所有看過她的人的記憶，除了你們兩位，以免日後有人會起疑心。但要是有人問起，請你們自行想好說詞應付。」

「可以。」丈夫點點頭說道。

「第三，代價我日後會取，你們現在還有反悔的機會。」

雖然聽到有代價時讓夫婦倆退縮了一下，但看見女孩可愛的模樣就在自己眼前，開口叫著爸爸媽媽，無上的喜悅卻也讓他們顧不得那麼多了。

「我們不反悔。」夫婦倆一起說著，語氣堅定。女巫見了只是笑一笑，逕自離開了。

擁有了女兒的工匠夫婦實在是太高興了，得以享受天倫之樂的他們一家三口每天都過得很快樂，是村子裡公認的神仙家庭。說也奇怪，事情真的便如女巫說的，好像所有人都失憶了一般，沒有人特別問起女孩的來歷，也沒有人詢問那尊人像哪裡去了，這讓夫婦倆省了不少麻煩。只是那個男孩還常常來店裡，跟女孩變成了好朋友，一開始夫婦倆還懷疑著他的記憶沒有被消除，但後來經過幾番驗證便打消了疑慮。即使如此，妻子沒有忘記自己說過的話，要是他喜歡女兒，而女兒也喜歡他的話，她就會把女兒嫁給他。

可惜好景不長，在女孩活轉過來的三個月後，工匠的妻子突然得了急病去世了。他們瞬間從最快樂的家庭變為最悲傷的，父親與女兒兩人都為了母親的死而傷心不已。後來，父親為了不再讓女兒傷心，也為了讓她能繼續擁有母愛﹐他重新娶了一個妻子。然而他的新妻子卻是離過婚的，身邊還帶著她與前夫所生的兩個女兒。她們的年紀都較女孩大，因此過了戶就是女孩的姊姊。夫婦倆感情非常好，三姊妹亦是如膠似漆，他們又是一個快樂的家庭了。

*

之後的事，麥瑟已經知曉。想到青年商人跟他說過的話，女孩交代他，一旦鞋子發生變化，就請將它交給她的父親，而他又說他不知道為何鞋子變成了玻璃鞋，麥瑟心中就不住一陣感傷。女巫說過的，女孩不能受到太嚴重的創傷，否則會變回碎玻璃。既然留給青年商人的鞋子變回原型，想必那女孩也已經不在人世了。想起青年奔波勞苦，不知道她的家人安在否？

麥瑟起身，他覺得自己對過去的疑惑已經不再那麼惱人，取而代之的是對未來的思索。天色已近黃昏，他慢慢的走回旅館，噴泉在金色夕陽照耀下，折射出了玻璃般的美麗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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