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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妳聽說了嗎？國王似乎又覺得自己衣櫃裡的衣服不夠了，又向全國的裁縫師下了委託重賞呢。
不懂一個老男人為什麼要這麼多衣服，啊不，我沒什麼特別的意思，呵呵。
不過剛剛我在路上閒晃的時候，聽到有兩個人似乎要行使什麼詐騙手段的樣子呢，似乎是甚麼看不見的衣服。」

那天，愛爾聽愛麗絲那麼說後隔沒幾天就聽見國王沒穿外衣，只穿內衣褲進行遊行的消息。
據說官方聲稱那是一件只有聰明人才看得見的衣服。只是很可惜，人民不買單。在一名孩子出聲問國王為何沒穿衣服後，原本安靜的現場像燒開熱水壺吵鬧不休，大家同時發出了疑問和恥笑聲，就像石子投入靜止的水面一般，濺起了水花又泛起陣陣的漣漪。

然而國王卻不為所動，繼續進行著自己的遊行，然後待遊行結束後，他發表了一個演說。

愛爾沒去參加遊行也沒去聽演講，但她無法相信她聽聞到的事是那個殘殺王后的國王所做的。不，與其說無法相信，不如說她沒想過那個國王會是這樣的人。

國王在演講的時候，說自己本來就知道不存在只有聰明的人才看得到的衣服。但是他身旁的臣子們卻都聲稱自己看得見。為了證明沒有這種衣服，為了告訴那些臣子他所需要的是會說實話能提出諫言的人，他舉辦了這場遊行，他打算讓人民自己決定他們自己要的是什麼。
到底是要見風轉舵，滿口不真實；還是不隨波逐流，說出真相的。

而結果就是，大家都說他們看不見衣服。

國王並沒有懲罰那兩個騙子，也沒有嚴厲懲處聲稱自己看到衣服的臣子，他只是告誡他們說實話的重要性，只是告訴他們他不需要掩蓋事實的諫言。

那天，恥笑變成喝采，大家讚美國王的做法。

※※※

愛爾一如往常的佇立在人多的廣場唱歌賺錢。不同的是，她現在必須很認真的把所有心思放在唱歌上，否則她就會開始恍神。
如此一來，唱歌從件輕鬆愉快變成了費心思的事。只是她還是得唱下去，因為這是她唯一的謀生方式。

等她唱累了，便拿起今天賺到的錢，打算去買午餐吃。

「您好，請問可以打擾一下嗎？」一名男子在愛爾準備離開時，向前搭了話。
聞言，愛爾微微頷首。

「我是一名負責策劃活動為職業的人，現在正被某名富有人家聘請規劃舞會活動。現在正苦思表演活動太過單調不知該如何是好，恰好今日路過此處聽聞到您的歌聲，覺得您的歌聲十分動聽，不知您是否有意願協助我辦舞會的表演，當然，報酬非常優渥。」

簡單來說就是想請她去舞會唱歌。愛爾被對方有些文謅謅的話語弄得有些昏頭。
她想說自己最近因精神狀況不濟，唱歌時間短賺不到什麼錢，衡量了一下便點頭答應。

之後對方又囉唆了一堆，不外乎就是感謝參與和雇主希望和她見面的話語。
愛爾聽得一愣一愣，有些頭昏腦脹，只好一直點點頭，接著就跟著對方走去見雇主。

「國王陛下，這位就是我為您舞會表演一事找來的表演者。」愛爾隨著男子來到餐廳，來到一名男子面前。

他……剛才稱呼什麼？愛爾忽然間覺得自己頭開始發疼了。

「……妳好。」國王頓了一下，才出聲打招呼。

『您好。』思考了一下最後愛爾決定在筆記本上寫下這兩個字就遞出去。她根本沒想過會見到這種大人物，根本不知道要怎麼應對。

「……我想和這位小姐談談，你先走吧。」國王揮了揮手，支開了男子。
待男子離去後，愛爾只得呆呆的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要幹嘛。

「妳先坐下來吧。」愛爾依言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

「……我認得妳。」

……被一國之王認得要表達是自己的榮幸什麼的嗎？愛爾心想。不過，她還來不急提筆寫下國王就繼續開口說道。

「我有在王后附近安插眼線……我知道她跟妳說了什麼。」
『請問……您想說什麼？』對此愛爾覺得不意外，只是疑惑對方為何提起。
如果真要幹嘛的話，那她早就被處理掉了。

「……妳覺得……我是怎樣的人……？」沉默了一會，國王才緩緩開口。
對於對方突然提出的問題，愛爾不免愣住了。還在躊躇之際又聽見對方那麼說。

「不必顧忌任何事，我只想聽真話。」

愛爾想起了國王為透明的衣服所做的演說。

想一下要用哪些詞彙來表達後，愛爾提筆寫下『差勁的父親及丈夫。』後遞出去。
見到對方這麼寫，國王只是苦笑然後搖搖頭。

「妳說的沒錯……確實很差勁，只是這不是我要問的。我想問的是，妳覺得我是怎麼樣的人？」國王深深嘆了一口氣。
聽見對方這麼說，愛爾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但她毫不猶豫的就在筆記本上寫好答案遞給對方。

『人。』不就，是個人？愛爾很困惑這是什麼問題。

相較之下，國王早已做出會看到「廢物」、「人渣」、「連畜牲都不如」最好聽也應該是「壞人」的準備了，卻見對方單單只寫個「人」字，不免失聲笑道。

「……原來……我還算個人嗎……」
難道不是嗎？愛爾聽見國王那麼說不免有些慌亂。她一直以為陸上只有人類才會自稱國王啊。

「妳不用露出那麼慌張的表情，以種族來看我確實是人類。」見狀，國王笑了出來。
種族是人類那不就是個人了嗎？為什麼還要以種族的角度來看？愛爾越聽約越混亂。

「我是在個不健全的家庭長大的。」國王忽然開口，打斷了愛爾的思緒。

「我有很多同父異母的兄弟，從小我們就被教育如何在王位的鬥爭中活下去。我只能把一個個兄弟鬥垮，我只能把他們一個個殺死，否則我活不下去。
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吧……當然這可能也只是我找給自己的藉口……我能接受……不，是我會跟我自己的女兒亂倫……我……甚至殺了自己的妻子啊……。
只是，妳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原本沒要虐殺她的打算……是女兒她堅決如此的。說來可笑，明明我只灌輸與父親亂倫是正常的事而已，但那孩子一整個走偏了……」就和他一樣。可笑的是，他原本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像個正常人。

「只是……就算那孩子沒虐殺她……我也一定得殺……因為我是國王，因為我是一國之王。是人民景仰尊敬的對象。如果國王和公主亂倫的事被人民知道了，那勢必會引起叛亂。或許妳不相信……可是我可以殺了自己的手足，可以虐殺妻子與女兒……可是我無法……我無法自私到讓人民恐慌叛亂，引起不必要的戰爭。
……妳說的對……我只是人……所以才自私的對女兒出手……所以才自私的捨棄愛我且我愛的人，來全這個所謂的大局……因為我只是個人……我不是神啊！」

他是人，他不是神。他自私也有個性上的缺陷，他一點也不完美。
但他在人民心中，卻必須是完美。只因為他是國王。所以他只得粉飾一切，把那些骯髒的污穢的事情全部隱藏起來，留下光鮮亮麗的一面給人民看。
縱使拿下這個皇冠，卸下這些華麗的衣裳，他就跟普通人一樣了，但除非他兒子即位，除非他死，不然他只能一直穿著著華服，扮演著國王的角色。

他演了大半輩子的神，如今才又被當人看。

愛爾不發一語的，聽完國王略帶哭腔所說的話。待對方說完了，才默默的拿出筆記本寫下『請問……您說這些要做什麼？』後遞出。或許是因為她不是人類吧……她不是很懂這些事的意義何在。在她看來，對方除了是一名差勁的父親和丈夫外，原本就是一名不錯的國王了。
她只是有些訝異當父親丈夫那麼爛的人為何可以當一名不錯的國王。

「……沒什麼……或許只是沒想過會突然碰上目睹我妻子過世又耳聞我所作所為的妳……所以才突然有感而發。」又或許，只是他想宣洩自己的黑暗面。

※※※

和國王談好舞會的事後，愛爾走在回旅館的路上。腦中卻一直想著剛才發生的事。

『請問，您後悔過遇上王后嗎？』愛爾在道別之際，忽然遞出筆記本這麼問國王。

如果沒遇上，那就不會那麼痛。

「不曾。」然而他的答案是如此。
「就算早就知道會成一場悲劇了，我也無法因此放棄掉前面的快樂。」即使他會因此懷著罪惡感一輩子，他也甘願。

愛爾未曾後悔過來到陸上這件事。但她曾難過曾怨過曾哭過，就在她來到陸上，數到五十年的時候。
因為那天她切確的明白，此生再也看不到對方的身影。

人類的壽命之於人魚，十分短暫。

是否是從那天開始後悔相遇，進而強迫自己忘掉過去已經不可考了。但愛爾清楚的很，自己一直都在逃避。因為過去太過美好，美好到襯托出現在更加悲傷，所以只好強迫忘掉。
但就算過往的日子她不記得了，對方的名字也忘了，連長相也只剩一些模糊的印象，她也沒忘記過自己來到陸上是為了尋他，也沒忘記過那一小片段的回憶。

因為她其實根本不後悔，無論是失去語言能力來到陸上還是與他的相遇。
她只是單純的在逃避現實，然後找個「後悔相遇」的理由給自己，美化自己的逃避行為。她只是以為這樣就可以比較不痛了。

可是不對。
她沒後悔過，所以她也沒真的忘掉過。
所以，現在她正被即將想起的回憶侵擾著，而她正在反抗。

「就算早就知道會成一場悲劇了，我也無法因此放棄掉前面的快樂。」
對她也一樣，不一樣的是她在逃避……所以……。

※※※

一樣的夢境，一樣的醒來後不自覺想開口說話。
一樣的愛爾站在鏡前梳理頭髮紮成辮子。
不一樣的是，她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緩緩的閉起眼，她依稀可以想起……

他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顯得格外的溫暖。
他的額頭貼著她的額頭。

「……愛爾……我愛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