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
301
302
303
304
305
306
307
308
309
310
311
312
  獵戶座從來沒有邀請朋友到家裡作客過。

  並不僅是他沒有那種可以邀約的對象的關係。興許是基於那段家族歷史,從很久以前起,他們的成員就致力讓自己的居住環境顯得隱蔽:方圓十里內那些繁複異常的抵禦魔法、從不以宅邸為場地對外舉辦宴會的無形法規……徜若體內沒有歐西里斯的血統,能夠順利自外部抵達的方法就只有貓頭鷹、擁有獨特法術的家庭小精靈、以及透過被允許連上呼嚕網的巫師。

  因此,自獵戶座入學以後開始算起的話,會來他家中做客的同學就只有迪特里希——而且這還只是因為對方要向他的母親學習魔法而己。


  儘管如此,他對於邀請伊恩來家中小住一陣子的決定並沒有任何擔憂:據他所知,伊恩來自純血家庭,而他不認為伊恩會就這方面對自己說謊;更何況家中的長輩似乎很鼓勵他這樣做,帶朋友到家裡玩之類的。

  想不到任何會遭到反彈的理由,獵戶座甚至難得地沒有在詢問伊恩前先徵求家裡的同意。

  所以,當他於自霍格華茲返家當晚向祖父和母親報備這件事情,他完全沒料到祖父的反應會如此激動——要以詞彙來表達的話,那就是暴跳如雷。


  「門都沒有!」雖說雙腳癱瘓的老人沒能真的從扶手椅上跳起來,但他仍是以極其決絕的言語表明他的立場,「沃德爾家的人休想踏進歐西里斯家的房子一步!門都沒有!」

  獵戶座幾乎是愣在當場,充斥腦海的就只有滿滿的茫然。

  他沒聽說過沃德爾這個家族,即使他莫名對此有著他一時想不起來的微薄印象;而且伊恩明明就姓科斯特。


  下一刻,熟悉的女聲將他拉回現實。

  「拜託,父親,」獵戶座扭頭望向他的母親,對方正雙手環胸的站在他旁邊,言語與神情間罕有地流露出滿滿的不耐煩,「他們和德國那邊的完全就是兩回事,如果今天這個男孩的姓氏是曼森,你的擔心倒還說得過去。」


  獵戶座不禁瞠了瞠眸:自他有記憶以來,他都沒聽過母親這樣對祖父說話過。

  他知道祖父和他對此同樣詭異,就表情來說的話。

  但南冕座只是來回掃視了他們一眼,隨後朝兩人聳聳肩。



  忽略了這些前置的話,獵戶座的計劃的前半部份亦算是順遂地通過了。

  「你不用放在心上,」當他和南冕座踏出書房,自那個漫天繁星的魔法空間返回鋪著紫羅蘭色地毯的走廊之際,他聽見母親這樣說道:「他只是太過敏感了點。那男孩不會為這個家帶來任何麻煩,我很確定。」她朝獵戶座眨眨眼。

  少年這才真正安心下來。他不清楚那到底是怎樣的事情,但如果真的有什麼不便的話,他並不想忤逆祖父的意。


  不過當獵戶座向南冕座攤出他的邀約計劃的後半部時,南冕座還是哭笑不得的這樣回應他:「我想你要作好心理準備,父親他在當晚只可能選擇躲在房間裡一個人生悶氣——可是,」她坦言了她的想法——自兩年前的暑假開始,好好坐下來當面談談的兩人的親密度,總算不再只侷限於血緣,「不用顧慮太多,就做你想做的事吧,你們年輕人的心意不該遭到老一輩的鬧彆扭影響任何。」


  獵戶座沒講話,他只是靜靜望向他的母親。

  兩個人繼續並肩走著。得不到回話的女人扭頭看他,漂亮的眸間透漏著困惑。


  獵戶座突然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他覺得他和眼前這個人的距離從未如此親近過。









  雖然得到了許可,但具體要怎樣做,獵戶座並不是那麼確定。

  也不是沒有參加過別人的,而且在入學前家人也會替自己慶祝……只是若論及策劃的環節,他確實從未參與過。


  換了是從前的話,想必會陷入獨自煩惱的狀況。

  幸而現在的他並不像過往那般總是在鑽牛角尖——不知道的事情,提問就可以了。



  「亮晶晶的餐具!完美不帶任何皺摺的餐桌布!少爺是有什麼需要的嗎?請務必吩咐蛋塔去做!」勤快擦拭著窗戶的家庭小精靈熱情地回應他。


  「嗯……場地佈置也是很重要的,有助營造氣氛。」放下手裡的魔藥瓶,思忖了一會的父親則給出了這樣的參考。


  「唔、我的話哦,果然還是香香的、甜甜的蛋糕。」似是被想像勾起了食欲,少女笑彎了眸,開始詢問起是日晚餐多添一道草莓蛋糕的可能性。


  「少不了吶,特意挑選的禮物,畢竟是可以體認出心意的象徵?」倉指沾著姣好的唇瓣,母親明眸一轉,笑吟吟地說道。



  獵戶座把家人的意見一字不漏地抄寫在羊皮紙上,並準備把這些聽起來不錯的提議逐一完成。

  不過最後為他帶出方向的,還是來自於表弟那破碎的言語。


  「……對方,喜歡。」

  持筆的手一凝,獵戶座抬頭望向認真回答自己的天蠍座,霎時間有些出神。


  對方喜歡的東西。
  
  既然是為了某個人而做的,還有什麼能比這件事更應該優先列入考慮呢。









  伊恩喜歡的東西嗎……

  「所以、死於離奇意外的是李奇,染上奇怪的病的是克里克利……是這樣嗎?」


  第一時間能夠聯想到的就是巧克力。所以口味就挑巧克力吧?但是濃度……有點忘了伊恩是比較喜歡甜的還是苦的。

  「哥哥?」


  寫信過去問問?總覺得有點突兀……要是能夠從中察覺到自己的打算,驚喜可就沒有了。

  「哥哥——」


  還是選甜的吧,記憶中之前被分到的都是甜的;這樣一來,禮物就不能再送巧克力了。

  「哥哥你有在聽嗎——」


  ……雖說認識了頗久,但怎麼自己就是只能想到巧克力……暑假開始前應該把握時間觀察一下的……

  『啪。』


  「呃、?」伴隨著響亮的聲音,有什麼在眼前一晃而過。
  端坐在高腳椅上的獵戶座嚇得繃緊了背,一雙鼠尾草藍在它的主人愣了一會後才捕捉到眼前甜美的笑臉。

  「太好了,我在想如果哥哥還是沒反應的話,該怎麼辦才好。」收回方才湊到獵戶座眼前擊掌的手,少女用指尖將鼠灰色的鬢髮挽回耳後,嘴角翹起了常駐的弧度。


  「……抱歉。」有些狼狽地放鬆了身體——在唸書期間走神著實不是什麼能夠理直氣壯的的行為——獵戶座趕忙自腦海中搜索遭受自己忽略的、女孩的話語,匆匆提出糾正:「染病卸任的是李奇,離奇死亡的才是克里克利——那是一椿園藝意外,似乎和魔蘋果有關。」

  「嗯——生病的是李奇,死亡的是克里克利……」喃喃把這些記進腦海,少女緩緩頷首以示理解,「哥哥果然又在想了吧,慶祝的事情?」

  「呃……嗯。」斂下臉上一閃而逝的尷尬,素來誠實的獵戶座只能乖乖承認,「萬分抱歉,我會注意的。」


  「沒關係的哦,讀書的時候我也會想做別的好玩的事。」彷彿是在分享什麼秘密,女孩身子微傾、壓低嗓音說道,隨後又重新讓背部緊貼著椅背,無辜地眨著眼睛:「只是因為沒有見過不專心唸書的哥哥,覺得很新鮮。」

  獵戶座慚愧地低了低眸。這句話,他從小到大也沒有從長輩口中聽過,如今卻被比自己小一歲的孩子打破了紀錄。

  把一切盡收眼底的女孩噗哧輕笑。銀鈴般的笑聲讓獵戶座覺得更窘了。


  明白徜若再笑話下去只會讓在這方面出奇認真的兄長無地自容,少女斂下了笑意,捧起了擱在桌邊的茶杯。迷迭香濃郁的香氣透過嗅覺沁進了胸腔,柔軟的嘴唇湊上杯緣,她淺淺啜了一口。

  「可是、果然還是有點嫉妒。」放下茶杯,她若有所思地輕語,語調中流露的情感卻沒有字面上來得強烈:「印象中,哥哥就從來沒有為了我忘記學習呢……」


  同樣伸向茶杯的手陷入了僵硬。暗暗調整受到牽動的情緒,獵戶座佯作鎮靜地握穩了茶杯的耳朵。

  「……因為,小鶴很乖巧,不需要操心。」

  小心翼翼地回答。儘可能的簡短、尋常。


  「嗯……是這樣嗎……」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女孩抬起圓潤的眸看著他。


  獵戶座不禁屏息。

  他知道自己不擅長說謊。


  儘管當謊言成為事實,再不擅長也必須要努力,但這並不代表他就可以飛快的變得圓滑起來。

  是在哪個地方做得不夠好嗎?抑或正是剛才自己的停頓看起來很可疑?


  像是不知道該不該開口,少女陷入了某種遲疑。

  這份令獵戶座如坐針毯的沉默蔓延了一段時間,最終少女總算敲下了寬恕之鎚。

  「——所以,那個人,讓哥哥很操心?」


  ……好吧,至少有做到安全過關。

  「嗯……是的,很操心。」沒有刻意保留的意思—獵戶座不覺得有什麼需要隱暪的——他端起茶杯,啜飲著杯中液。

  「最初的時候並沒有太過注意,而且我們交友圈子不一樣,他以前比較常和特蘭西待在一塊,而我……呃、雖然說現在大概變成了立場對調的狀況……因為他變得比較常一個人待著,不由得認定了是個能夠獨立的人。」


  「然而我在後來發現,那只是我過份主觀的看法……習慣獨處不等同很會照顧自己,我想可以這樣說。」不自覺的偏了偏首,少年沒注意到自己的聲調漸漸變得很輕:「不太注重健康,放著不管的話基本上不會注意飲食……很聰明,遇上擅長的科目會學得很快,但偶爾會為了唸書而悄悄熬夜;相反,碰上不擅長的學科時就會不由得暴躁起來,雖然也會好好進行複習,只是……嗯、可能在心底已經先行放棄過一遍?有這種感覺。」


  一但提及的話,過往的種種似乎就會隨著觸動的思緒傾瀉而出。

  獵戶座放任自己落入記憶的奔流,與映在茶水上的自己的倒影對視著。


  「……而且我總覺得,好像很久沒看見他笑過了。」


  不是指那種因為逗趣的事情而自然地揚開的笑容。

  開心地、開懷地笑著——雖然說自己似乎從來沒有看過就是了。


  ……不、是看過的。

  低年級的時候,那場史萊哲林奪得重大勝利的魁地奇比賽。


  直到現在還是會偶爾地回憶起來。

  因時間而模糊,卻又異常清晰。

  洋溢著快樂,有些靦腆的、憨傻的笑容。


  然而自己不曾目睹過第二次。

  或許那是留給特定的某個人的吧,他這樣想。

  卻又猛然想起,那抹單薄的身影已經沒有那樣的對象了。



  ——又變成這樣了呢。

  悄悄窺探著兄長的神色,天鶴座這次得出了自己再次打斷也是無用功的結論。

  其實光明正大地盯著看也可以,反正哥哥一定不會注意到自己的吧。


  ——果然,還是有點嫉妒。

  微微瞇起瞳仁的少女,略帶吃味地噘著唇。


  可以讓自己變得反常的人、可以變成自己寶貴回憶的人。

  雖然說也喜愛著家人,可是卻沒有呢,能讓自己變得像哥哥這般的人。


  媽媽說過,不可以為了這種事進行占卜。

  如果對自己的事全都瞭如指掌,生存這件事就會在瞬間失去了樂趣。媽媽這樣是叮囑的。


  可是、還是會很想知道的嘛。

  為什麼自己做得到卻不可以,做不到而來付錢諮商的客人卻能得到允許呢。


  真不公平。

  少女近乎埋怨地想著。









  獵戶座站在昏暗的室內,自窗外灑入的自然光與壁爐中躍動的火舌成為這個場所唯一的光源。

  這是他的母親開在斜角巷的店。鑑於祖父並不允許家裡的壁爐與伊恩家的存在任何連結,加上他們住的地方所施加的保全措施過於複雜,母子兩人最終商討出比較折衷的方式——先和伊恩相約在店裡碰頭,再透過店裡的壁爐移動到獵戶座的家。


  ——應該都沒問題了吧。

  在自己出門以前,飯廳也已經妝點完畢了。長型的木質飯桌鋪上點綴著細碎星光的午夜藍色餐桌布,預留給伊恩的座位旁邊那枚細長的玻璃花瓶中綻放著天蠍座從院子裡採來的薄荷、滿天星還有毋忘我——雖然他對於天蠍座會做這樣的事多少感到意外,但細想一下對方和伊恩確實算是認識,那似乎沒有什麼需要感到意外的。

  餐點方面,雖然都是奶油南瓜濃湯、烤牛肉、約克郡布丁這種也常常出現在霍格華茲餐廳裡的家常菜,但獵戶座覺得,確定伊恩會喜歡吃總比選些不知道人會不會喜歡的菜式比較好。

  至於蛋糕,記得蛋塔說過他要做一個星座儀形狀的蛋糕——獵戶座很確定那是巧克力口味的,而且挺甜——本來蛋塔是希望可以在一開始就把它放到餐桌的最中央,不過獵戶座認為他們可以先假裝如常地進行晚餐,在最後才把蛋糕端出來,再搭上天鶴座很堅持的彩帶和玩具禮炮……


  正當獵戶座在心中細細清點著所有準備工作時,暖橘色的火焰倏地轉向翠綠。他偏身面向爐火,一抹高瘦的人影跌跌撞撞地跨過壁爐的欄柵,彷彿是失去方向感的動作令人乍看稍顯狼狽。

  猜測對方興許是在著地的時候不慎絆了一跤,以及接下來可能會出現的咒罵或是嘀咕,獵戶座努力收斂因為這種冒失行為而勾起的笑意,但花不了多久牽起的弧度便馬上自人的唇邊徹底消失:就在他因對方抬頭而迎上那雙天藍的瞬間,他的墨髮同窗以異常迅速的動作抓起自己的衣襟,腦袋一古腦兒地埋到自己的肩上去。


  獵戶座想開口喚對方的名字,但卻發現自己似乎一時失去了語言能力。

  他的思維停留在方才的那一刻——他意欲確定那雙再也熟悉不過的眼睛隱隱蒙上的水氣是否純粹出於己身的錯覺,只是他現下亦沒有辦法確認這一點:視野所及的就只有那撮漆黑的短髮,以及狹隘的視線範圍內閃爍得尤為清晰的妖異紅光。

  如血一般的色澤。那是他以前從未看過的耳飾——在他的記憶中不存在對方對這類物品有所偏愛的印象。


  「只是有點暈呼嚕網。」下意識想要開口提問,他卻聽見伊恩這樣說。徜若無視少年現下舉措的話,那道嗓音確實是非常平靜。


  換作是兩年前,乃至上個學期開始之前,只要伊恩這般告訴自己,他肯定會對此深信不疑吧。

  但放眼現在,獵戶座只知道一件事情。


  ——他知道自己對伊恩的了解甚少,甚至及不上奧莉薇亞或是與伊恩已經形同陌路的特蘭西。縱然他依然覺得這並不足夠,可是他相信作為稱職的朋友,他已經有了那怕只是皮毛的進展,而他也真的正在逐漸加深那份了解。

  但他此刻只感到自己正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拉扯回溯,回到了他們在霍格華茲的寢室,回到那個尚未觸及過那份冰冷金屬觸感的自己體內。


  他對伊恩.科斯特仍然一無所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