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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無人幹擾的狀況下把自己盥洗完畢，奧爾特在這之後花了點時間拭乾自己的頭髮——其實也不只是一點，帶捲的髮質要保養起來一直都非常費時，女孩曾經認真考慮過該不該把這一襲全都燙直，但那大概得等到她真正長大才能擁有實行的條件——腳踩著毛茸茸的拖鞋，她踏著比平常稍微遲緩的步伐返回她所屬的寢室當中。

　　裡頭空無一人。另外幾個同樣選擇留校的女生大概仍然在舞會上流連忘返吧。
　　畢竟都那般費盡心思打扮了，例如說那個有著粉紅髮色的女孩子……想不太起來她叫什麼名字，不過奧爾特本來就沒想過要和自己的室友們打好關係。她不需要。

　　原本制訂的複習表這下也沒有力氣去拎起來了，帶著早已襲上身心的倦意，她乾脆掀開被子直接鑽到自己的床鋪裡，想著把這些練習揶到明天早上再進行。


　　床單的用料到底是緞製的抑或是絲質的，和這些高檔貨向來沒什麼緣份的奧爾特分不太出來。
　　她猜是絲造的，這種冰涼舒適的感覺。邊側躺在床上邊想著，女孩隨手撈過兩枚枕頭的其中之一。


　　她一直理解不了為什麼史萊哲林供應的會是雙人大床：反正每張床都只會給一個人睡不是嗎，多餘的奢侈。

　　其他學院也是這樣的嗎？對於這個問題，她亦沒有答案——她對太多的事都沒有答案。



　　——現在呢？難道沒有比較開心一點嗎，至少比之前有好一點吧？



　　牢牢擁著懷裡的枕頭，她悶悶的把臉埋進柔軟的枕身。
　　稍一鬆懈又要入侵自己的思維了嗎，她明明不願去想的。


　　開心嗎。

　　奧爾特，妳開心嗎。


　　這種事，她又不知道。

　　所以，拜託就別問了。



　　……

　　吃得好飽。
　　懶洋洋的不想動了。

　　就這樣直接入睡的話，大概會變胖吧。
　　雖然說別人要怎麼想是別人的事，但談到體型問題的話，就算是她也多少會感到在意的。


　　……她根本從一開始不該吃那麼多的。
　　可是，在那之後又被逼著嚐了很多別的，像是包裹著胡椒粗粒的燻火腿片、還有用竹籤串起來的灸烤牛肉……

　　果然下次碰到面還是直接開溜吧。
　　一直東扯西聊的話，本應要注意的事情也會不小心忘掉。
　　雖然大部份時候都是對方在講，她只是安靜地擔當聆聽者而己。


　　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有和別人說上這麼多話了。

　　自己的事本來就沒有什麼拿出來聊的……而且當中有不少若是被問及了，她也只能編著謊來回應……


　　就是說，和別人來往的感覺還是一樣的差。

　　幸好沒有被問及太多。

　　被那樣盯著看的話……總覺得連一向擅長的謊言也會變得難以啟齒起來……


　　……嗯……怎麼聽起來就像是自己還存有良知一樣……

　　……不過像艾美說的……她本來就很沒心沒肺……


　　迷迷糊糊地想著各種各樣的事，眼神逐漸變得渙散的奧爾特在不知不覺間闔上了眸。

　　或許會如同往常一般，一夜無夢吧。

　　但搞不好會夢到被糖果屋追著跑的畫面也說不定。



　　其他人還沒有回來，視野可及的地方也沒有鏡子。

　　因此，誰也沒有發現，有那麼一絲微小的弧度悄然攀上了女孩柔軟的嘴角。




※



　　記憶中，那是個容顏豔麗的女人。

　　觸感似絹的髮絲，小巧而高挺的鼻樑，形狀姣好的下顎，如蘋果一般誘人的紅唇。

　　那是奧爾特看過最美麗的臉龐，可是那雙和玻璃彈珠一樣漂亮的眼睛，卻總是寫滿了冷漠。


　　和她一起生活的日子，有過什麼開心的回憶嗎。

　　應該是有的吧，或許只是她想不起來而己。要不是這樣的話，那就太奇怪了，不是嗎。

　　因為那個人，可是她的——


　　「奧爾特，這樣不對。」


　　明明就沒有皺起眉頭，但奧爾特就是知道現在的她正非常的不滿。

　　想要把小小的身體縮起來，可是她只能夠讓自己站得直直的，就像無論雙腳有多麼疼痛，她也不被允許脫下那雙鮮紅的舞鞋一般。


　　「手肘再抬高一點，也不要老是低著頭。」

　　可是，她已經跳不動了。

　　脖子好痛。腳好痛。手臂也覺得痛。

　　但不想要換來責備，所以一直忍耐著不要說出口。

　　而且，就算說出口了，她想也是毫無意義的吧。


　　留聲機所播放的曲子不知不覺間又繞回了開端，奧爾特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

　　每日每日，她也只是一直牽住隱形舞伴的手，在這個她唯一知道的地方跳著舞而己。


　　開心嗎。

　　她不知道。

　　只是機械性地重覆跳著舞，宛如人偶一般渡過重覆的每日。

　　是喜好，是習慣，還是本能，她不知道。毫無變化的每日令她變得麻木。



　　循環的日夜中，唯獨有一次出現了改變。

　　那是當她不小心踩上了自己曳地的髮，臉朝下的摔到地板上的時候。


　　把她扶起來的那個人匆匆忙忙的捧起了她的臉。

　　塗滿豆蔻的指尖觸上了她的臉頰。那很冷。


　　像是檢查一樣，仔細地確認臉上有沒有傷痕。

　　比起臉蛋，更痛的是身體，還有腳，非常非常的疼痛。

　　但是那個人沒有問她這件事，她也懼怕著說出來，所以很努力地忍耐著。


　　唯獨那一次，那個人沒有讓她繼續跳，只是把她帶到梳妝桌前，拿起梳子替她梳起已經變得有點凌亂的頭髮。

　　可能是因為輕柔的動作令她產生了能夠抱持著安心感的假象，唯獨那一次，她鼓起勇氣問了出口。有關為什麼要一直跳舞的事。


　　髮間的梳子停止了動作。無聲的停頓讓她在問出口的一瞬便感到了後悔。

　　她不敢透過面前的鏡子去看那個人的臉。


　　「妳必須學會，奧爾特。」

　　小小的抬起頭，她沒有想過自己會得到回答。
　　
　　「所有的交際舞都要學會，聲樂也要好好的學，禮儀和禮節，全都要學習。」



　　為什麼……？她不禁這樣問著。


　　「為了在被大烏鴉吞下以前，找到可以庇護妳的王子殿下——不要再問問題了，妳只需要學習就好，它們都會起作用的。」



　　大烏鴉，是什麼呢。

　　王子殿下，又是什麼呢。


　　那個人讓她不要再問問題了。

　　但是，在那一刻，她卻不由得伸出手指指向鏡子。


　　「王子殿下，是那個嗎。」她問。

　　透過鏡子的倒影，她看見了身後的等身鏡。

　　上方所呈現的鏡像，令她感到非常在意。



　　平常都只是朦朧的人影而己，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貼得那麼近的。近到像是下一秒就會打破鏡面到她們這邊來一樣。

　　是男的呢，還是女的呢。

　　奧爾特看不出來。歪斜的五官擠成一團，皮膚也是焦黑色的，她不知道應該怎樣分辨。


　　啊。連微笑也好難看。

　　這樣的，扭曲的人臉。



　　她聽見梳子掉落在地的聲音。


　　是不悅嗎，還是生氣呢。

　　她邊猜測著，邊悄悄扭過頭去看向那個人的臉。

　　那張好看的臉龐瞬間變得煞白。




　　那是女孩最後一次看見她的母親。

　　當幼小的她被告知了事實的時候，她甚至沒有掉下一滴淚。


　　母親大人是被大烏鴉吃掉了。

　　因為王子殿下沒有來。




　　在這以後，女孩知道了各式各樣的童話故事，不論是她自己為求打發時間看的，抑或是被逼去聽的。

　　但在眾多的童話故事當中，她只相信一個結局。

　　那就是王子殿下永遠不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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