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貪欲

夜晚，克羅諾斯躺在不成床樣的木板上，雖然只蓋了一那件做為斗篷的破布，但克羅諾斯也不覺得冷。比起從前露宿亂石場還來的溫暖多了。


緊抓著那塊布，自從來到了達涅後，雖然有了一個歸屬，卻是夜夜失眠，大概是心中害怕著……再次把這個個歸屬給「毀了」。


悔恨與懷念繚繞於克羅諾斯心中，多麼地想要和朋友與親人見面，然而，死亡的是不會復活的，包括自己也是，已經離開故鄉多久了呢？故鄉的森林回復原貌了嗎？自己在意的人還活著嗎？他們原諒自己了嗎？……恐怕三者的答案是一致的。



忽然間，感覺到木板帶來的不適感消失了，聞到了青草的香味，猛地睜開眼，這裡是……森林？揉揉雙眼，抖抖耳朵，聞聽那蟲鳴鳥叫，自己真的身在故鄉當中。


兀自徬徨著，後腦杓突然遭受重擊，克羅諾斯摀著被攻擊的部位回過頭去，銀髮青眼的青年，是那熟悉的面孔。


「你什麼時候才要起來？想被革職是嗎？」對方沒好氣地說，

「克萊德？……真的是你嗎！？」克羅諾斯緊抓著對方的肩，驚喜地說：「克萊德！」

「不是我是誰？你睡傻啦？」克萊德皺著眉說，「沒事就快起來去報到啊！」


忽然間重回故鄉，遇見故人，克羅諾斯驚喜不已，搖晃地站起身來，發現身上的破麻衣恢復成完好如初的樣子，再抬頭，那親衛隊長已經走遠，克羅諾斯馬上跑向克萊德。


身為村中巡守的自己，最景仰的兩個人，一是仁民愛物的酋長之子約書亞；二是受約書亞信賴的親衛隊長克萊德，也是在守衛考核時給與自己最大鼓勵的人，後來更成為跨越階級輩分的好友，沒有克萊德便沒有自己……也就不會發生過去的那種慘事了。


這天，約書亞要外出至南方的貓族部落去，部落裡所有人都要為酋長之子送行，當然也包刮巡守隊。雖然疑惑著怎麼會回到過去，但這確實是令人開心的事，有那麼一剎那，克羅諾斯希望這往後的事都只是一場夢而已。


到了出行的時間，守衛們排成整齊的兩列，從酋長的家裡，約書亞帶著燦爛的笑容步出，克萊德緊跟在後，群結在守衛們身後的村民，男女老少簇擁於約書亞所經過的地方，那些面貌，多麼地懷念……。


此時，克羅諾斯忽然想起了，在這一天，會有其他部落的刺客要對約書亞不利，當初只能看著約書亞陷入危機，最後是支付出了大量的糧食才得以贖回約書亞的，不只是讓銀犬族的名譽敗壞，更是讓約書亞和克萊德自責不已。


往兩旁的路樹裡一瞧，確實有幾個人影，當時發生的事歷歷在目，克羅諾斯聚精會神，只等著刺客現身的時候一舉活捉。


果真，當兩人走到了自己身前時，刺客忽然從草叢中竄出，手持匕首刺傷了身前的守衛們。克羅諾斯立馬將還沒反應過來的兩人拉往身後，刺客撲了個空，一手匕首朝自己胸口狠捅過來。


只想著要保護約書亞的安全，克羅諾斯根本沒想好該怎麼做，眼睜睜看著刀刃就要自入胸膛，忽然間，身子被往後一扯，雙眼直望天空，灰影閃動，從地上坐起身後，眼前的刺客便被克萊德撂倒了。


「沒事吧？」克萊德與約書亞同時問道，

「……。」克羅諾斯呆愣著，

「謝謝你救了我。」約書亞左手搭上自己的肩，微笑著說：「你保護了村子的安全……」


話還沒說完，忽然間世界好像溶解似的，散化於克羅諾斯眼前，還沒來得及欣喜或挽留，視線再次清晰時，天空已化成了一片慘澹，樹倒屋垮，四周是一片的屍體。還記得這天……天空忽然裂開了，無數怪物從那縫中出現，肆虐著這片森林。


「克羅諾斯！」身旁傳來同是巡守的朋友的呼喊聲。


才轉頭看去，那人便被怪物給殺死了。舉起自己的雙手，上面沾染了怪物的鮮血，悲涼的風吹拂著自己，慘叫與殺聲環繞於耳。這天，是毀滅的開始。


「約書亞……酋長！克萊德！約書亞！」克羅諾斯終於回過神來，高喊著重要之人的名字。


如同記憶中的，沒有人回應，還記得再度搖晃著站起身，嗅了嗅周遭的空氣，除了血腥之外什麼也沒有，這樣的擔憂，這樣的緊張，還正如當時的感受。


「我必須……守護這裡！」克羅諾斯如此告訴自己。


不理會殺死同伴的怪物張牙舞爪撲了過來，克羅諾斯一反手摘下了怪物的頭，還記得當時耗了多久的時間才找到這個弱點的。


環顧周圍，心中也沒什麼想法，只是雙腿自己跑了起來，朝那個地方跑去。


銀犬一族的傳說……應該說是流傳下來的故事，曾經在這個森林裡也發生過大屠殺，不過是森林中各個部族的互相殘殺，流下了多少的血，多少條生命為此犧牲。克羅諾斯跑向森林中那個所有部族都不涉足的地方。


倖存下來的，都是厭惡戰爭的善良人們，體悟了殺戮的可怕，互相扶持才有今天的繁盛，而為了慰藉那些戰死的亡靈們，眾人立了一塊石碑在祭壇上。不過這是告訴小孩子的童話，事實是，大家為了要鎮壓那些好戰噬血、不被祖靈接受的邪靈，或者不甘心自己白白死去，戰爭卻沒有結果的亡魂，立下那塊石牌封印住他們。


來到紅豔如血的石碑前，克羅諾斯大口喘著氣，只要破壞這個石碑就能獲得這無數死者的力量。然而握緊了拳頭，克羅諾斯卻下不了手，還記得自己在獲得力量後做了什麼事，殺死了自己的親人，試著阻止自己的朋友，毀壞了僅存的森林，最後成為了跟怪物一樣的存在。


直到感覺到腳掌被水滴了一下，這才發現熱淚早已奪眶而出。事態緊急，怪物還在部落裡肆虐，這一拳打不打，決定了大家的未來，或許，由自己來摧毀，倖存者會比被怪物襲擊還要多？可是，體會過了被當成怪物的未來，克羅諾斯只是搖著頭，任由淚珠滑過臉龐。


「結果……我什麼也無法守護嗎？」克羅諾斯跪倒在地，望著毫無希望的天空。


是啊，不論如何，這裡勢必會被毀滅，被那一批怪物……或另一隻怪物。身為守衛的自己，卻無法保護深愛的家人們、朋友們和這片森林，絕望感漸漸在克羅諾斯心中蔓延，像是要從體內吞噬掉克羅諾斯一般。


「為什麼……為什麼啊啊啊啊！」仰頭高聲呼喊，克羅諾斯伸手拭去眼淚，「無論如何……這裡都會被毀滅的話，那麼至少讓我隨著大家死去吧……。」


此刻，克羅諾斯的心彷彿被撕裂一般，卻又像放下了什麼重擔，聽到身後有動靜，回頭望向正張牙舞爪撲過來的怪物，克羅諾斯先是握緊了拳頭，但在怪物逼到眼前的瞬間，雙手卻又回歸放鬆，閉上哭紅的雙眼，只等著自己的生命了結。



緩緩睜開眼，發現自己仍躺在達涅裡自己的床上，感覺到臉上有水痕，克羅諾斯只是靜靜翻了個身，再次閉上眼，慢慢回歸夢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