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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物」這樣的稱呼,在棒球界其實是一種極大讚美,橫濱高校時期的松坂大輔就被稱之為「平成怪物」,其152公里的速球以一馬平川之勢掃蕩甲子園,至今仍為不少人津津樂道;然而降谷並不是很喜歡這樣的稱呼,要說為什麼的話,原因大概就是「怪物」所代表著正是一種非人類的意思吧。

  「對不起,降谷,我沒辦法接住你的球。」

  「學長說不想和你打棒球……」

  「是要別人怎麼做啊,像那種怪物──」

  當時隊友這樣幾句話如北海道的雪,緩緩地飄來,一片一片附著在他跳動的心臟,有點兒冷。

  那感覺難以言喻,降谷一直以為這並不是很大不了的事情;既然別人無法配合,那就找個能配合他的捕手──他滿腦子想的全是棒球,所以初次在體育專門雜誌上看到御幸一也的名字,想的也是「如果是這個捕手,應該能接住我全力的投球吧」。

  他這樣的想法很快成了執念,降谷在苫小牧中學畢業之後,其實不少高校前來挖角,甚至前前後後還有特地跑來兩三趟的經理球探,老家父母當然是希望兒子最好能在本地學校就讀,降谷卻咬定了要去東京,為此是少不得幾番爭論,不過誰都沒法拗過降谷的性子,最終他仍是來到青道。

  更正確地說,是來到御幸一也面前。

  跟雜誌上的照片相同,這個人充滿自信、謀略、膽大,他面前展開的好像總是一望無際的戰場,所有一切都暸若指掌,即便是降谷投過去曾經被說無法配合的球,在此時此刻依舊落入他的手套;就好像,打從出生起,全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沒有地方可以質疑。

  今天晚上的自由練習時間,降谷右手心握著球,難得若有所思。

  位在降谷對面的御幸正擺弄著捕手手套,嘴裡碎唸了些話,他抬頭見降谷壓根沒在聽的模樣,不禁大聲「喂」了一聲。

  降谷聽這叫喊,才有些茫茫然地回過神來,應道:「是?」

  「只有三球喔,聽到沒有?」御幸倒已是很習慣他時不時傻氣樣子,沒怎麼所謂地提醒。「就算之後你在地上打滾我也不會理你啊!」

  「……好。」

  其實說是自由練習時間,僅僅是降谷自己堅持的練習罷了,看見澤村被倉持扯了後領子去宿舍去比電玩,降谷就忍不住想抓緊機會爭取更多的投球,然而若不是降谷狠盯了御幸五分鐘,在寢室門前賴著不走十分鐘,御幸根本不准他做無謂消耗手臂的事情。

  但降谷想,御幸大抵還是計算過訓練可行性;絕對不可以做的事情,他是打死也不會允許。

  「來吧。」御幸說。

  降谷投出的第一球是普通速球,進入手套的聲響很大,又快又狠。

  第二球是滑球,最後則是一記下墜弧度稍淺的指叉收尾。

  控球一直不是很好的降谷,難能有這樣的成果;御幸挑高一邊眉,哼笑說:「還不賴嘛,怪不得今天死活都說要投、啊不,你這小子每天都是死活要投……」

  御幸將手套內的球取出來,輕輕拋向降谷。

  降谷接住了球,又是發著呆般,看了許久。

  在許多人眼中,降谷本身就是個奇怪的傢伙,即便是這種冷冷清清的反應也不會太引人注目;換作平常,大概沒人會察覺,然而御幸已經拿下手套,走了過去,攬住降谷的肩,問:「怎麼?還不滿意嗎?」

  「不是……」降谷搖搖頭,沉默一陣子,才接著開口說:「只是在想御幸學長好像比以前好說話,以前我去找你,如果關上門的話,大概就不會再開門了吧……」

  御幸愣了一愣,又是一陣笑。

  「你還真難得會在想棒球以外的事情啊,這是察覺我對你的愛了嗎?」

  「學長……」對於這種捉弄人的玩笑話,降谷既不生氣也不彆扭,只是給予認真地回應。「明天請再接我的球。」

  「明天啊──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囉──你今天也快去睡了,要是明天爬不起來,我可不會代替你點名。」

  「嗯。」

  降谷鼻腔應出一聲,轉玩手中的棒球,沿著紅色的縫線繞兩圈,跟著御幸後頭走向青心寮。

  「御幸學長。」

  「又幹麻?」御幸回頭看了降谷一眼。「說過了,沒有第四球。」

  「我是怪物嗎?」

  「什麼?」

  「我是怪物嗎?」降谷再次問一遍;他的表情不冷不熱,好像對這問題的答案一樣不期不待。

  可御幸收住了笑容,好一會兒沒有接話。

  那讓降谷覺得自己問錯了問題,他一向不擅長交朋友,言談之間也曾惹過許多人不快,換作平常降谷不是很在意這點,只要能打球其他算不得什麼,可現在面前的是御幸,無論如何都不想被這個人討厭,降谷下意識想要將「沒什麼」這句打哈哈的話說出口,御幸卻率先打斷了他。

  「是啊,你是怪物,普通人類很難跟你這種怪物相處。」御幸兩手插著口袋,右手臂夾著捕手手套,一雙褐色眼眸直勾勾看向降谷。「但偏偏我不是普通人類,我最喜歡的可就是你這種怪物啦,儘管展現你的力量給我瞧瞧吧,怪物先生。」

  那一日是十一月的最後一週,當御幸這麼說的時候,西南風恰好亦從他背後穿過,撲在降谷臉面,儘管是夜風,卻不怎麼冷;假使在北海道,這時候已經遍地是初雪了吧。

  降谷張開口,怔著表情許久,緩緩擠出聲音,說:「東京……天氣真熱。」

  御幸頓時好氣又好笑。

  「喂喂喂,普通這種時候不是應該要淚流滿面的大喊『御幸學長──』嗎?這不應該是個很溫馨的場面嗎?我這麼真誠的告白,你就回我一句無關緊要的話?」

  「不是無關緊要的話。」

  「哪裡啊?」

  「總之,不是無關緊要的話。」

  降谷一旦認定了的事情從來是無法改變,就像他決定要來青道一樣,就像他堅持要御幸作為自己的捕手,不過真要統籌成個理論說出口,他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那不僅是因為口拙或是不解人情世故,也可能是因為他的心臟已跳得太熱,太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