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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奧爾特並不喜歡待在交誼廳。

　　她無法理解這是怎樣的一種品味：既不是柔和的鵝黃色，亦非明亮的白色，偌大的空間就僅有一盞盞慘綠色的圓燈透過鐵鍊懸垂在天花板下，與壁爐內的火焰一起聊勝於無地照亮幽暗潮濕的廳室；而當竄起的火光映亮了以某個人物為主題的中古掛飾、或是陳設在碗櫃上的頭蓋骨時，本就沉寂的氛圍又會再添上一層說不出的詭異。

　　在霍格華茲待了將近一年，奧爾特認為自己已經摸清了所謂的「史萊哲林風格」到底是指什麼——陰冷、不愉快、難以安心。它們像是一種標誌，一種格調，一但你成為了它的其中一員，那就難以擺脫它所賦予的生活環境與精神指標。

　　但任由奧爾特再怎麼不喜歡，當她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在最為舒適的圖書館中從高年級生的浪潮中擠到一個位置、而寢室又充斥了室友們的交談笑鬧聲時，她也只能將就著窩在某方面而言尚能滿足「安靜」此一條件的這個場所了。


　　這就是為什麼她會捧著自己的課本、筆記和書寫工具出現在這兒。

　　視線越過埋首案桌的學生群，女孩快速搜索起那些比較偏向角落的桌椅套組，最終越過數名她相信是七年級的學生——幾乎每一位看起來皆處於一種在暴躁與壓抑間遊走的狀態——將自己帶來的物品堆放在某張小圓桌上。

　　她爬上椅子，抓起自己的筆記本翻到嶄新的空頁，把它攤平在桌上後才將《詛咒與反詛咒》拿到手裡、翻尋上次讀到的頁數：她甚至沒有詢問對面那名灰髮高年級男生自己是否能坐在這邊，反正專注於低頭唸書的對方看起來根本沒打算去注意她的存在。


　　找回自己昨晚唸過的章節，奧爾特手捧著從圖書館借來的黑魔法防禦術參考書，自有關鎖腿咒的新段落開始閱讀，這也是女孩認為這本書唯一有價值的地方——事實上要不是她確定這本書能夠讓她精進鎖腿咒和全身鎖咒這兩種咒語的話，她壓根兒不會想去唸這部標題吸引、內容幼稚的愚蠢作品。

　　她一開始是有點懊惱自己怎麼就沒先看清內頁的簡介(用最新的復仇術捉弄你的朋友，蠱惑你的敵人：脫髮、軟腿、結舌及其他許許多多的手法)。最初從書架上把它取下時，奧爾特以為她即將從中學到更多較為講究的惡咒——好吧，確實是惡咒沒錯，但她斷不相信令自己的敵人變成禿頭就能夠成功保護自己或是攻擊敵人……寫滿這種蹙腳符咒的參考書，就像黑魔法防禦術課程本身一樣教人失望。


　　如果說當奧爾特初次接觸到黑魔法防禦術這個字眼，她對此的解讀會是什麼……「對抗黑魔法的防禦術」，一如字義；而在他們的第一次課程中、克蘭西教授就曾經說過，他們會在這門課上學到一些抵抗魔法世界的危險生物的技巧。

　　是的，危險生物。奧爾特默想。她沒有質疑教授或是校方安排的意思，可是卻無法不去腹誹學校對於危險生物的定義著實需要好好商榷一番——他們怎麼就能認為讓一隻隱形的手搔癢醜老巫婆的腳板、對方就會選擇臣服？他們怎麼能夠確定讓狼人噴嚏打個不停，施咒者便可安全地逃出生天？

　　這很幼稚。她想學的並不是這些。


　　徜若黑魔法防禦術總括而言盡是這種實用性存疑的魔法，她要怎樣運用它們去抵禦那些攻擊性強悍的黑魔法……她該怎麼相信黑魔法防禦術比黑魔法更強？


　　沒有更強的話，又談何防禦。
　　無法很好地進行防禦的話……不就說明了黑魔法更具威力嗎。



　　發現自己的思緒又不知不覺繞回這上頭，奧爾特洩氣地放下書本。

　　浪費時間。


　　這種逗小孩子玩的咒語她早就能夠順利駕馭了(對此奧爾特亦深感意外，但轉念一想，這門課相較於變形學實在是簡單太多了，更容易拿到好成績根本是必然的事)，之所以會想再多理解鎖腿咒的概念也僅是基於認為它比起那些噴嚏咒之流來得有用一些的心態：再怎麼說仍是可以有效定身的咒語，精進起來總有一日會派上用場的。


　　但似乎她的思想、她的心並無法苟同這種說法。

　　與其浪費時間複習這種無聊咒語，何不去鑽研那些自己一直以來表現得岌岌可危的科目？
　　奧爾特聽得見心中某道小小的聲音這樣告訴她，然而她拒絕照做。


　　八門課當中，她很清楚自己唯一遊走在不及格邊緣的科目是哪一項。
　　但她短期之內不想要再在視線範圍內看見任何一根掃帚。


　　——瞧吧，反正就是這麼一回事，根本沒必要去和其他人有所接觸，本來就沒期待過有誰會——


　　強行打壓起正一點點自腦海裡冒出來的念頭，她煩躁地把《詛咒與反詛咒》用力摔回桌上。
　　同桌的高大男生還是沒有理會她。


　　對啊，就是這樣。
　　從小到大她也活得像個幽靈，而她亦樂於如此。
　　他人與自己毫無瓜葛，相對地自己拒絕遭受任何來自他人的幹涉。


　　本來就該這樣，她一個人就能活得很好，過往如此，今後亦會一個人走下去。
　　她不期不待，她——


　　「莫莉根、莫莉根？」


　　奧爾特花了點時間才意識到那是有人在喊自己。
　　除了教授以外，太少人會用姓氏來稱呼女孩……或者說沒幾個人會想要叫住她。
　　所以反應不過來純屬理所當然，絕對不是因為她在想事情。


　　她揚首，望向那個大概有什麼事要找自己的人。
　　那是名身段纖瘦的女生，黑頭髮、黑眼睛。要說有什麼特別的話，就是臉部輪廓很淺。
　　像是東方人。


　　奧爾特有點困惑，她不認識這樣的人，而透過少女的身高來判斷，也沒可能是和她同年級的學生。
　　怎看也更像是高年級的。


　　她看著女生，女生眨了眨眸朝她回以凝視。

　　然後在下一刻飛快地往右轉向。



　　「……抱歉，近衛。有什麼事嗎？」


　　她聽見另一道聲音響起，像是匆匆回過神那般，帶著短暫的停頓。

　　平穩，沉實。
　　男生的嗓音。

　　她發現自己不知在何時開始屏住了呼吸。


　　「打斷你的溫習實在萬分抱歉。這是在之前向你商借的書，想要歸還給你。」

　　奧爾特看著少女以雙手遞上一本叫做《高階變形學概論》的書，但不是遞給她的。


　　「謝了。」

　　那把嗓音這般說道。



　　莫莉根。
　　莫莉根。


　　奧爾特聽得很清楚。女生說了兩次，她很確定不是摩根或是其他任何別的。
　　而她更加清楚，莫莉根並不是那麼常見的姓氏。

　　僵硬地緩緩扭過頭去，女孩讓自己的綠眸注視著自己的正前方，那道聲源所在的方向。



　　首先映入眼廉的是那襲灰色的短髮。
　　然後是劃過青年左眉間的兩道疤痕。
　　再來就是。



　　——曾經的曾經，她每天都會看見這雙眼睛。
　　——漂亮的，冷漠的，就像是玻璃彈珠那般的……



　　而當青年回看她時，她發誓自那雙藍眼睛裡所捕捉到的愣然並不是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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