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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駐足於那,感覺斜照進的陽光連同呼吸凝成冷冽。



那是間算不上寬敞的房。
鑲在牆上的三角窗與有些矮的天花板顯示著這兒屬於閣樓的空間。
她記憶中位在閣樓的房間只有一處——偏遠村莊的那幢房,深紅棕色調的外表。印象如同被覆蓋上一層不透光的布,畫著扭曲線條的牆壁有些模糊。

她當然記得,那些牆上歪七扭八的石墨字跡跟斑駁的圖畫,那曾是她的嬰兒房,有著搖籃與小桌,製作稍嫌拙劣的迷你茶杯敲的叮噹響。
在這她會跟父母一起辦家家酒,假裝壺裡裝滿熱騰的花草茶。

她當然記得。
但又有些不一樣。

——是哪?


安奴莎發現自己站在窗前,背對著光。
彷彿有什麼阻擋著一般,身後的光只罩著她,無法照亮房裡的其他角落,彷若兩個世界。

——是哪?


瞇起眼時才能逐漸看清。
搖籃不見了,小桌不見了,茶杯組不見了。
如霧的記憶中所熟悉的都不見了。
她頓時對自己印象裡的過往起了疑心。

——是哪?
——在哪?


嘗試著移動腳步去探索眼前的空間。
這裡不大,她記得的,但用來做為嬰兒或是青少年的私人空間綽綽有餘。
即使這裡已成為腦海深處的印象,如同冊頁久經年歲而泛黃。

墨水痕跡緊緊地吸附在羊皮紙上。
華美的字體,流暢的起筆與勾勒,濃郁的色澤被歲月蓋上被褥。
她的記憶。


——在哪?
——是哪?


然後,她聽見陰影裡傳來了聲響。
像是從某個深遠的時空而來,又或者某個無可見底的山洞。那個聲音在她聽來彷彿黏了泥濘,潮濕厚重,是夜裡駭人的野獸。

——在哪?
——在......


她在昏暗處發現了輪廓。
是張床,不大,單人大小。床榻上軟如草茵的色澤看來卻是苔蘚,好似還帶著股霉味,是梅雨季時的氣味,封藏在地底已久的。
她看見床上有個人影。即使角落昏暗的令她無法看清,她還是能確信那是個人影。

深淺色澤的髮及枯槁的手腕。
她突然動不了腳步。想往前走近些,卻發現雙腳如同被綑綁在原地般。

她確信著自己用盡氣力地想要抬起腳,卻是枉然。她疑惑著,因此未發現陰暗處那身影朝她緩慢移動,彷彿匍匐著,緩慢而壓迫。
那道身影即便離開了黑暗,身後的陽光無法照亮身形。

那身影帶來了黑暗。
她感覺到某股力量攀上了頸部,溫柔而和緩地加重力道——



『......如果......沒有......』




她見到了那雙視線,以及冷冽的氣息。




「!」

意識如同顆被快速拋出的球,強烈地撞回腦袋。
像彈起來一般地直起了上身,她喘著氣,心跳劇烈,耳邊清楚地響著脈搏。

安奴莎撫上自己的頸項。
剛才那股力量彷彿還在,好像那雙手紮實地在上頭留下了痕跡。她感覺到ㄧ絲痛苦,真切地壓迫著。

她從床上起身,走向一旁的五斗櫃並幫自己倒了杯水。直到察覺水能順暢的流下喉頭,安奴莎才確信剛才的一切是夢。

只是場惡夢罷了,對、只是場惡夢罷了。
她如此地要求自己,即使額際的汗如冰般刺著太陽穴,她還是深吸口氣,要讓劇烈的心跳和緩。緩慢地摸上一旁的單人椅扶手,接著讓自己整個人倒入其中,模樣狼狽。

將杯中的水飲盡,她揉揉眉間後才發現有幾綹光線越過窗簾溜了進來。
拉了塊縫隙,遠處的地平邊有橘紅色的光,逐漸將淺紫羅蘭色的夜空染盡,讓最後幾顆慢了腳步的星子吞入成爲腹中物。

早上了。
她盯著窗外景色有些茫然地想,想到前晚自己那還差幾針就能縫完的白裙,還有散落一旁寫滿段落語句的羊皮紙。
她該去把那件裙子完成,那是她要在祭典上時穿的,為此她還節食了幾天,為的是能表現的更好一點。

她離開臥室,好似那場夢未發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