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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八,黃道吉日,歸家有子喜出閣。

卯時,方早,理應農家人陸續起身動工時刻,卻只隱約聽到三十里外有吆喝翻土聲,外頭貓叫聲反覆響起,一整日,整村莊人皆神色不豫。

夜深,歸珣身著大紅嫁衣安靜坐在喜床,一早讓繡娘匆匆裁好的衣裳尚未仔細檢查,且有部分細碎的線頭紮在身上有些細麻的絲癢,縱然如此,歸珣未曾動過一分一毫。

蓋頭下,應帶有幾分羞怯的臉蛋,此時卻是一臉哀莫大於心死。

「吉時到。」門開,一名帶著面具的男人充當喜娘,語調平平,讓歸珣起身出發。

歸珣閉了閉眼,無聲的淚沿頰邊落下,想到曾經的那人在耳邊細訴的愛語,美好回憶皆歷歷在目,對比眼下深夜出嫁的紅裝,何其諷刺。

「歸家之子,吉時到。」見歸珣無任何動作,面具男人再次出聲催促。

歸珣緩緩起身,腳踏地,淚點地。

踏出大門,面具男人跟在身後保持距離,不攙不扶任由歸珣走在街上。

家家戶戶關緊門窗,唯獨一家一只鞋子置於門外,歸珣隱約見到,認出是那人的鞋子,夜深出閣無非邪祟,輕扯嘴角笑自己已被當邪祟,笑著笑著淚又同斷線的珍珠再次落下。

為何是他?為何會是他?

歸珣哭著笑,笑著哭,哭著笑了又哭了。

是他所託非良人嗎?

坐進花轎,耳邊傳來淒厲的嗩吶出嫁曲。

歸珣一度想著或許那人會出現,就如曾經那麼輕巧的躍進他眼裡,但直到轎子到了頭,希望像沒蠟的燭火般熄滅。

「一拜天地。」堂前,木然的與身旁的新郎官彎身朝屋外一拜。

「二拜高堂。」何來高堂。歸珣心想,爹已死,娘已歿,高堂無謂是為兌現諾言而出現的可笑之人。

「夫夫對拜。」歸珣咬著下唇,對面新郎官已彎身,他卻遲遲直著身子,似乎還在期待什麼。

「夫夫對拜。」恍惚中,再次響起催促拜堂聲。

你怎麼還不來,難道我真成了邪祟,成了別人的郎君,你還不在意嗎?歸珣的淚再次落下。

這次,淚未落地,歸珣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阿珣,對不起,我來晚了。」熟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歸珣心裡一緊,回身抱住來人。

你來了,你終於來了,還以為你真的不要我了。歸珣泣不成聲,被拋下的心情比無端成為別人的夫的心情還要讓他害怕。

「汝為何人,何以打擾本王婚禮?」新郎緩緩直起身,開口,沙啞的嗓音像是淒涼的墓地旁被風吹過沙沙作響的聲音。

「小人乃歸家之子良人,請大人高抬貴手。」王玽(ㄍㄡ、)不畏陰陽之別,將歸珣抱緊,不卑不亢的與新郎對視。

「汝可知,此人為吾所約定之人?」新郎木著的臉看不出任何生氣,詢問的話亦是單純疑惑。

「回大人,小人明白,但求大人高抬,小人與歸家之子為青梅竹馬,我們二人雖無媒妁之言,卻已有夫夫之實,還望大人成全。」王玽說著放開歸珣,看著新郎毫無生氣的眼睛,跪下嗑頭。

歸珣見狀,也跟著下跪嗑頭,「請大人成全。」

新郎垂下眼,看著眼前兩人,理應該是他郎君的約定之人伏在地無聲哭到隱隱發著抖;另一竹馬亦是伏在地,雙手握拳。

「罷了,念汝一往情深,吾與歸家之子所諾婚約就此罷了。」新郎大手一揮,周圍泛起煙霧,消失無蹤。

「謝大人成全。」二人愣了會,隨即了解這是大人給予的恩賜,重重的拜了三拜,互相攙扶站起身。

「送入洞房——」似近還遠的禮成奏樂,依舊是淒涼的嗩吶。

王玽牽緊歸珣的手,朝屋內恭敬地深深一拜,就著天將亮的微光,相互依偎著離開這喜氣的廳堂。

囍字,依舊高掛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