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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我』八歲，是個小二生，於青柳意外墜樓後的一年。

「爸爸？」你眼前的中年男子在領養你後，就讓你叫他爸爸，可是當時你不懂對方詞彙的意義，只知道爸爸和媽媽都是『很遠很遠』的代名詞。

中年男子有雙墨綠色的眼、瘦而不弱的身材、自從接你回家後從來都淺笑的嘴，跟一個和管家先生相同溫暖的懷抱。

「嗯？小竹這是在叫爸爸嗎？」男子眼睛發光，似乎很高興兒子注意到自己，手從背後現身，拿出一個毛絨絨的泰迪熊，大小是不大，對你而言卻是足以趴在上面睡覺的大玩偶，「很可愛吧！嗯，小竹真可愛。」

你起初不是很想縱容男子，但最後輸給男子的一臉期待而一把抱上去——就如同一直以來的模樣。你發現雖然熊熊毛絨絨的，卻沒什麼溫度，只願意牽起熊熊的手掌，然後單手拖著熊熊被男子擁入懷中。

「小竹的收藏品又多了一個呢！這次是去市中心的夾娃娃機店夾的喔，我夾了五次就夾到了！」男子的主業是小學老師，不過你並不會被他教到，因為他現在帶的是高年級的學生；而他的副業則是夾娃娃店的大金主，但隨著男子的抓娃娃技術愈發成熟，在『我』的威脅之下才免於被夾娃娃機店聯合起來黑單。

男子放開你，將雙手搭在你的肩上，開心的眼神讓你再次猶豫是否要跟對方講，你的床上已經被各種玩偶塞滿了的事實。

「多笑笑嘛、小竹笑起來一定更可愛。」男子神神秘秘地推著你前往你房間，你只好抱起方才拖在地上的熊熊，不太情願的樣子。

男子的手越過你打開房門，「Surprise！今天是你生日喔！你還記得嗎？」

「我又沒有告訴過你。」你口中吐出彆扭的話語，仔細地看過被裝潢過的房間，玩偶們都洗好澡整齊地放在新的雙人床上，一半放玩偶，一半是暖暖的毛毯及你最喜歡、從舊家拿過來的小被子。

看到這個溫暖的房間，你啞口無言，莫名煩躁的心情突然爆發，使你對男子吼，「我不要！」

幸福的極致中會感到悲傷。

你拼命想拒絕自己的好運，很氣男子為何要對自己那麼好。今天是青柳死去的那天，而你卻與男子出國玩，回家後還有一份大禮等著自己。

「怎麼了不喜歡嗎？」男子很緊張地蹲下來，輕輕地撫摸你的頭髮，「不然，我把床換回來？」

男子一直都是這麼溺愛你的，完全沒有一絲生氣，反而還擔心自己惹你討厭。

『不可以這麼任性。』

你愣了一下，覺得這個聲音也一樣矛盾。管家先生不會這麼兇地說話，而眼前溫柔的男子依舊溫柔看著你。

從來沒被這麼訓過的你懷疑這是否就是父母的聲音，你曾聽過別家的父母對別家的孩子這般說過。

你要很久很久以後才會再聽到這個聲音，並且再次回來找你自己。

『知道了嗎？』

XXX

今年已經18歲了，是個休學中的高三生，距青柳回來已有一年之久。

青柳實在是很煩人，怎麼不乾脆就死在那個時候啊！

明白自己說的只是氣話，竹居還是忍不住升起從旁邊工地幹走一個磚頭往對方腦袋砸去的想法。

「為什麼你會在我家啊！」從聖誕村打工回來後，眼前的景象真是讓人連對方的水電跟鑰匙是哪來的都忘了。青柳大剌剌地躺在沙發上，桌上還擺著吃完跟沒吃完的食物，看到竹居後只稍微抬個眼，繼續打著掌上型遊戲機。

「喔，你回來啦。」

「什麼叫我回來了！」竹居下意識地尋找身上任何可疑的地方，甚至還翻開了鞋墊。到底，這次的追蹤器在哪裡？

「上哪兒去了？」

竹居快步向前，抽起對方手中的掌機按了幾次按鍵後，既生氣又後悔，「你怎麼可以把我的紀錄覆蓋掉！你這個惡魔、討厭鬼、滾出去！」明顯地，其他東西都無所謂，不把房子燒了一切都好談，但是絕不允許其他人動他的遊戲紀錄。

「我幫你賺了很多錢耶，還多養一隻鴕鳥、蓋一間動物房⋯⋯」他把小被子拉到頭部，悶著說話順便打了個大哈欠，「幫你偷接隔壁的水電和打掃幾乎整間房子。」

聽起來是還不錯，至少比他家那個老爸有用多了⋯⋯等等，偷接人家水電？

「喂，不要以為我不敢⋯⋯」竹居一把抽起小被子，卻發現他閉著眼已經睡去，第一次看到黑眼圈出現在對方一直很陽光的臉上，不由得止住了話語。

為了確認青柳是不是在假睡，竹居先是戳戳再晃晃他的頭，最後又忍不住搧了這混蛋一巴掌洩氣，這才肯好好幫他蓋起被子。

『對他好一點吧，以後很難再見到了。』

竹居對這個聲音既熟悉又陌生。約莫半年前他才被老大抓去池子那邊試驗，說什麼要看對小時候的自己傳音會不會跟兩人見面一樣產生出兩個人格。

要不是老大極力保證要是失敗了他會負責到底、威脅以不幫就要斷絕青柳的血袋來源、懇求以這個實驗會影響到他的人生的話，他才不想做這麼危險的實驗呢。沒想到之後的自己還有心傳音給自己，該不會又是被威脅了吧？

如果不是的話——那這句話就有一定的份量。

竹居摸了摸青柳的頭毛，默默地把它們揉成鳥窩，還有些怕把他吵醒。

十年後的自己啊，你忘了講什麼時候他又會離開，也沒說是天人永隔、遠在天邊還是近在眼前。

怎麼那麼冒失呢？

然而最糟糕、不講出來的理由，竹居也不願意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