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過去 - 離開的那一天。

  「明日後,你就不必再來這兒了,直接去你的新去處報到吧。」長官…不,應該說是前任長官突然之間給了一顆震撼彈,再怎麼措手不及也只能認命接下。

  渾渾噩噩的走出了主城,往樹林茂密的地方深入,就像是在尋求什麼一般,失魂落魄的走著,也不管是否能夠回去,就這樣一直走一直走,直到累了才停下來席地而坐,回過神來才發現...此處已經是完全不熟悉的地方了。

  仰頭看天,從枝葉縫隙中灑下的光盈盈發亮,暖暖的不刺眼,閉上眼睛感受著四周的蟲鳴鳥叫,彷彿置身在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

  我是不是做錯了?

  從一開始進入北魏十軍起,就一直很認份的工作著,被說過分認真也不為過,維持著不去過度接觸他人的生活,因為知道…知道自己與別人哪裡不同,因為知道不同所以更想從其他地方取得認同。

  人類是一種會強烈排外的種族,即便統稱叫做人類,但卻還是會因為顏色的不同或是語言的不同來排除外人,大勢力欺負小勢力,有時候就算不是外族,也可能會被排擠,人類就是這麼可悲的生物。

  那些人,應該說是前同事們,私底下說的話我都略有耳聞,或許是直覺太過敏感,或許是時機太過巧合,好幾次都能意外讓自己得知與他們哪裡不同,哪裡被說嘴著。

  「不過就是靠著養父才升上去的嗎。」

  「倘若不是將軍收養他,又怎可能讓他如此平步青雲。」

  「蠻族憑什麼跟我們一起作戰,他才是外邦人吧。」

  「看到那膚色髮色就噁心。」

  說不在意是不可能的,我不是木頭,我也有情感,但是為什麼…只要做更多,卻彷彿錯更多,難道從一開始我就錯了嗎?我就是個錯誤嗎?

  理智完全被情緒爆發給淹滅,抓緊自己的雙臂,衣服整個拉皺,臂膀上撓出抓痕都不介意。

  很痛,但是痛在心頭上,如同啞巴吃黃連一般無法將感情訴諸任何人,只能和著情緒一同嚥下去。

  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男兒膝下有黃金,給女孩兒的限制多,其實男孩兒也不少,保家衛國彷彿就像是洗腦,不忍說,自己也是如此相信著。

  那長官其實待自己不薄,或許是養父臨走前曾拜託他多照顧我一些,或許是因為自己的工作態度良好,或許…是因為受不了輿論的壓力才將我調至別處,好多好多個或許,但多半都是壞的,要知道人在情緒之下並沒有內建理智。

  去一個新的地方,新的環境,可以說是重新開始,但是難保不會重蹈覆轍,不想要在聽到那樣的話語了,好麻煩,當人類好麻煩,為什麼我是一個人類…好討厭人類…。

  「如果沒有出生過就好了。」

  蜷縮成一團,喃喃的說給自己聽,習慣在角落傷痛,就連到這裡也無法盡情的宣洩情感,所以說習慣很可怕,即便自己不想養成,也都會被外界給逼出來。

  無視地上是否乾淨,就這樣維持蜷曲的姿勢往旁邊倒下。

  如果可以醒來發現是做夢就好了,如果可以…不去在意別人的閒言閒語,做自己就好了。

  朦朧中回想起那一天,爹爹拿著一把銀白色的短刀蹲在自己面前。

  「孩子,這把銀月是你父親的遺…特別留給你保護自己的,要好好收著喔。」語畢便將刀塞了過來。

  那刀摸起來像在長時間置放在冰窟內一樣,寒氣從接觸區域強行滲透至身體裡面,刀刃看起來彷彿可以透過去般,有種澄淨透明的感覺,好冷的一把刀。

  「或許只有你那驍勇善戰,熱情如火的父親才能駕馭這把刀吧…」爹爹細小的呢喃不經意的溜進耳裡,看著眼前的爹爹眼裡透著一股哀傷,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感至今我仍然不明白。

  「之後,等我走了,我身後這把破曉也會留給你…」爹爹摸摸我的頭,笑笑的說著,看著那把黑色長刀,溫度彷彿從眼角透進心裡,沒來由的覺得它非常溫暖,沒來由的覺得…手上的銀月在渴望破曉。

  跟隨爹爹征戰沙場幾年來,他總被稱為戰場上的鍘刀,毫無感情的執行著斬殺敵人的指令,望著他的背影總覺得爹爹離我非常遙遠,不知道在沙場上的他還是在眼前會對著我笑的他,哪個才是真實。

  如今兩把刀都歸我所有,我還是不懂當時那股哀傷是什麼感情…也不懂我現在究竟是什麼樣的心情。

  再次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兩個米白色的陰影遮住半邊天,溫暖的氣息從後頸透了上來,還有歌聲,輕輕柔柔的在空氣中飄蕩,一絲絲白色絲線垂落在旁…

  是個女人!

  瞬間意識完全恢復,下意識想要摸刀卻撲了個空,發現隨身的雙刀居然都不在身旁,只好側身一個翻滾,單手拍地板讓作用力彈起自己,再一個後翻退到離那個女人五步之外的安全距離。

  「你睡著了。」

  那女人皮膚白皙,白髮透著藍,彷彿就是像是天空一樣的顏色,且髮蓋臉無法看清眼睛,一身全白彷彿不是這個世界上會出現的東西一樣,是人…還是鬼?

  「在這邊睡著,很危險。」

  女人不管我有沒有回答,自顧自的講著話,話語清脆,在森林中迴盪著,或許是四周太安靜了,在她歌聲停止之後。

  「連武器都能讓我輕易取走,你放棄生命了嗎?」她從身後拿出銀月與破曉,看著我,雖然看不見她的雙眼,但是我知道她正在看著我。

  「把刀…還我。」我才不管對方是不是女人,若真要武力相向…吾也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唱歌,可以宣洩情緒喔。」

  「咦?」看著對方把雙刀擺在地上,依然維持著原本的坐姿開始唱起歌來。

  這實在是出乎意料之外的發展,看看四周好像真的沒有什麼危險,但是卻又不敢貿然接近,本想直接離開,但是又無法拋下兩把刀,只好在原地盤腿坐下,持續觀察眼前的女性。

  『是誰在等,那一抹浪跡的刀鋒偏冷,恰如苦僧,惹亂的心繼續憑欄能不能—』

  本來講話細柔的女子,沒想到一唱歌聲音渾厚帶著點滄桑感,彷彿看透人間的穿透力從歌曲中竄出震撼人心。

  『半屏浮生,那點點斑駁古溪的碎夢,雨落三分,廝殺中還在貪戀紅塵—』

  是一種情感,帶著點不捨、孤單、寂寞和依戀的情感,讓我在情緒中徘徊久久揮之不去。

  「語言也是一種武器,像把雙面刃,可以傷人,也能傷己。」不知何時女性已經站在自己跟前,將兩把刀塞進已經發愣的我懷中。

  「大雨落下,雨落,我的名字。」她笑了,很美,側頭飄落的額髮隱約瞧見他的雙眼,細細長長的,眼尾帶著點淺淺的藍,跟我…一樣。

  雨落退後了幾步,朝著左邊指過去,她說:

  「回去吧,下次再進來可能就回不去了喔。」

  順著方向看去,隱約看見熟悉的景色,正想回頭跟她道謝,卻發現…她已經消失在空氣中。

  是人是鬼或許都不重要了,人有時候比鬼還要可怕,緊握著兩把刀,往回去的路上前進著。

  『塵…大漠的風聲,銷匿了幾本,戰場孤魂—』

  明明只聽那女孩唱過一次,卻能不由自主的把歌哼唱出來,而且心情貌似真的放鬆不少,我想…可以的,這次應該就會不一樣了,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