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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未遇過如此緊急的情況,我跟落影被夏尚送到王塔外的河邊,深夜時分這處暗得很,我們才剛下馬,就發現護塔河的河水已經在往下了,塔下出現狹窄的通道。

「你可以做到的。」

夏尚把我跟落影抱下馬,沒得交代更多,他只這麼說。

我跟落影很快跳下河水裡,用最快的速度潛進下水道,那水深還及腰,行走起來相當困難,對矮小的落影來說更是如此。

「我揹你。」

我告訴落影,他本來要推辭,但我說道。「時間要緊,快點。」

「公子,我很害怕。」

我們在下水道裡行走,我聽到他顫抖的聲音從我後背傳來。我沒停下腳步,順了順呼吸問道。

「怎麼了?」

「我怕......我很擔心夫人......」

我現在才發現落影在哭,只是他是無聲的啜泣,稚嫩的聲音哽在喉嚨裡。其實我一直都忘了,落影還沒滿九歲,但是他就跟我當年一樣,必須做許多不是這個年齡該做的事。

「夫人已經準備好了,不然不會這麼做。」我一邊加快腳步,涉水走著,一邊告訴他。「所以她絕對沒事的,你知道嗎?夫人之前告訴我,她希望她的小孩有像你這樣的個性。」

「......真的嗎?」落影驚訝的問道,我點點頭。

「夫人很喜歡你的。」

「這種時候,想著你覺得重要的人,就會有勇氣繼續走下去。」我說。「以前我想的總是夏尚,後來......」

「是杰野殿下?」我原本想打住的,因為這樣會影響我對自己催迷的強度,但是被落影說出口,我覺得原本平穩的心智突然鬆動了。

「嗯......那我要一直想著夫人......還有公子。」

落影小聲說,這讓我有點驚訝,我知道空雅很疼落影,但我沒想到我對這個孩子的重要性如此大。但回頭想想,以往炎旨只把他當成工具,而我給了他不一樣的生活,因為我童年的陰暗,我更不想落影跟我一樣。

「公子......為什麼不走了?」

落影一會兒疑惑的問道,我奇怪的往後看了他一眼。

「還在走呀,哪,快到了。」

前面出現一點光亮,我知道是王塔的遠水池到了,夏尚有告訴過我,只是我沒想到這麼快就到了。

「確定沒人後,我們潛入水面,游到五水廳。」

我告訴落影,他點點頭,不到半水刻,我從水道觀看,遠水池外似乎一直都沒人,便帶著落影潛入水裡。

要到左側五水廳並沒多遠,但是我跟落影也是得游得相當快。荷姆薩的爵爺都有受過水晶蛋訓練,他們最少都能在水裡不換氣待上五刻水鐘,士兵也都是如此,但我跟落影不同,我們要一次游到五水廳有些難度。

落影?

我好一會兒才發現,原本緊跟在我身後的落影突然消失,我轉過頭發現沒有他的蹤影,但我念頭一轉:只能繼續往前,否則時間不夠......而我這口氣也不夠了。

五水廳......還沒到嗎?

我感到呼吸緊迫,只能用力向前游,好一陣搞不清楚方向,而突然出現在眼前的身影讓我一愣。

落影?

我模糊的視線裡只見兩隻手掐著落影的脖子,就在我眼前,我往前要推開那雙手,卻見一隻綠色匕首往落影刺過去,我用力一拉,手掌一瞬間被那刀劃過。

「哈!」

我受不了而鑽出水面,卻是突然愣在原地。

什麼都沒有......?水裡沒有落影也沒有別人,為什麼?

我看看手上,也沒有被刀劃過的痕跡。

是幻覺?難道是我之前對自己催迷的後遺症?

「酒水殿?」

我看到四周的水精跟泡在熱水裡的酒缸,趕緊爬出水面,因為外頭有幾個神官經過的聲音。

我突然間已經到放酒水的地方了?難道是剛剛我已經越過五水殿了?

酒水廳的另一側是在熱泉上的柔頓神的神像,蕊曼天亮時要喝的酒水已經盛在上面,就在柔頓神左手的浪花上,上面有熱泉孔,泉水緩緩湧出溫著酒,同時也是保護酒杯,因為一旦拿起杯子或是有人在酒水裡加入別的東西,泉水就會受壓而停止。

「......?」

夏尚教我的辦法,就是一邊用管子吸出酒,然後同時加入一些水。

夏尚給我的是兩個透明、接在一起的的小吸管,我可以同時看到兩個管子裡吸起跟倒入的液體,我涉水後吻了一下柔頓神神像的腳,這才攀在海神像上,小心翼翼的把管子放進杯子裡。

一到十,我緩緩數著,讓流下的液體跟我吸起的酒水在管子裡變成平行,然後......

「完成。」

我喝了點純酒,也加入了夏尚給的稀釋坦菊水,那跟酒的氣味、味道都很像。

我沒想到事情進展如此順利,我爬下雕像後趕緊離開池子,外頭都沒有人經過,比我預想的幸運多了。

可是......落影呢?

我沿著來的路線回去,都沒看到他的身影,而外頭水道的水已經逐漸上漲。

「怎麼這麼久?出事了?」

在外頭接應的夏尚看到我出來問道,我焦急的問。

「有看到落影嗎?我跟他走散了!」

「怎麼會......沒見他出來。」夏尚又看了上漲的下水道河水ㄧ眼,目光投向已經微微透著亮光的另一側天空。「他應該還在裡面,現在來不及進去,落影很聰明,應該可以找到地方暫時躲著,即位儀式完,我們再進來找他。」

「可是......」

夏尚把我扶上馬,而我看著水已經滿起來的下水道口,覺得擔心不已。如果是一般情況,我相信聰明靈敏的落影可以自己解決,可是想到我剛剛揹著他時,他緊張擔憂的聲音,我實在放心不下。

「你先回園院陪著懸朵,換上禮服。」夏尚交代道。「蕊曼他們想必已經準備好即位儀式,空雅母家那邊也派出*風衛來了,他們正在路上。我們就等空雅的孩子出生了。」

(依照傳統,荷姆薩王室嬰兒出生,母家會派兵護衛直到嬰兒滿月)

然後蕊曼一旦成為藩主,他就能號令荷姆薩境內所有兵力,那麼我們才能完成在血帆日之前部署的戰略。

「去即位儀式之前,我會再來這裡一趟,找找看落影。」夏尚加快馬的腳步時說。

天快亮了......

我看著東側海平線上的微光,很難從凌晨的冷空氣中吸進一口氣。

一切就看空雅了。

第一個孩子一出生,即位儀式立刻開始。


*

「先把禮服換上。」

我一回到蕊曼的園院,房裡的懸朵已經穿好長袍禮服,也戴上了角帽,那是荷姆薩傳統大典的服飾,他把我的衣服給我說道。

「還要綁上鞍馬的腰帶,早些香森殿下來過,他說看樣子快了,孩子隨時都會生下......」

「公子!」

懸朵語聲未落,門外傳來得禮的聲音,他連門也沒敲就把門推了開,懸朵看到得禮的神情,立刻很快的幫我束上腰帶。

「孩子出生了......」

「幫我拉來馬匹,得禮。」

懸朵把一頂角帽戴到我頭上,拉起我的手說。

「香森殿下他們也都知道了,我去通知青肯殿下的園院。」

️一切來得突然,但我們甚至沒時間開心,他拉著我衝下樓,接過得禮牽來的馬匹,立刻把我拉上去,同刻,遠處響起吹角的聲音。

「是王塔的號角!」

王塔的號角聲象徵新任藩主誕生,也是在招聚民眾集結,我看到王塔的頂端已經掛上紅旗,那將會是蕊曼的王旗顏色。

「我們要馬上到王塔。」

懸朵拉起韁繩說,但不一會兒我看到他低頭一看自己的手,又回頭看我。

「怎麼回事?你受傷了?」我看到他手上都是血,驚訝的問道,懸朵抹抹自己的手又看向我。

「不是我,這是你的血。」

的確......懸朵手上沒有傷口,我看自己手掌上有道像是刀子劃開的傷,雖然並不深,但我卻是一瞬間呆住了。

「找塊布握著起來,我們得要立刻趕去王塔......」

「等等!」我抓住懸朵要握韁繩的手,讓他停下動作。

我不知道自己何時受傷的,可是手掌上逐漸清晰起來的痛覺,讓我好像突然清醒過來。

那時從水裡起來時,我手上並沒有傷,而我之所以會看自己的手,還是因為在水裡看到那個有關落影的影像。

有隻手拔刀刺向落影,而我打開那把刀......難道那不是幻覺?

「先去王塔邊的下水道一趟,在東側!」

我拉住懸朵的衣服,他只看了我的表情一眼,立刻策馬奔入碉堡正道往東的方向。

「用最簡潔的方式,告訴我發生什麼事。」

懸朵加快馬的腳步說,我抱緊他的腰。

「有人要殺落影,而且差點成功。」我告訴他。「去王塔下水道的方向。」

我在水裡的幻覺,如果可能是真的,那麼落影現在就有危險。我想不到會是怎樣的人,而且我一旦回想在水中所見,頭就隱隱作痛。

怎麼會這樣......?

或許只是我多心,或許落影沒事,可是這一次,我是對自己感到憂心,因為我竟然分不清現實跟幻覺,以前我可以很清楚分辨,但如今我對在水裡所見、真假虛實完全混淆。

「啊!」

我用手撫摸耳朵上的耳環,試著把在王塔裡發生的事仔細再回想一次,以分辨是否有哪裡不對勁,但太陽穴一陣劇痛讓我大喊一聲。

「怎麼了?」

「沒事......快到下水道去!」我把頭靠在他背上,啞著聲音說。

一定有問題,我遺漏了什麼......如果這傷口是幫落影擋那一刀時受的傷,那麼落影現在怎麼了?

望向遠處天邊,已經泛著白了,即位儀式馬上就要開始。

「快到了,這邊?」

懸朵照著我的指示把馬策入王塔東側的小道,這是昨天夏尚放下我的地方,黑暗中我依稀可以看到水道外的泥地上,有個趴著的小身影。

「落影!」

我跟懸朵趕緊爬下馬,發現落影正在泥地上掙扎,我跟懸朵把他扶起來,看到他頸子上一道傷口正在不停流著血。

「怎麼回事?你之前跑去哪了!」

懸朵撕扯下一條布按住他的傷口,但布條立刻被血滲透,這讓他臉色一變。

是動脈?

「公子......」

落影渾身濕淋淋的,我看得出來他剛從水裡爬上來,這麼瘦小的身體受了如此嚴重的傷,他還堅持著要開口,讓我頓時淚流滿面。

「請,請幫我照顧夫人......」

落影小小的身體不停顫抖,他似乎知道生命力正在離開自己身體,但還是虛弱的說。

「是誰攻擊你?落影,告訴我。」

我見他眼睛開始失去焦距,撫摸他的臉頰問道,落影慘白的嘴唇只微微動了動。

他的眼睛還盯著我看,但早已失去光澤。

最後一刻我從他唇語讀出他沒說出的話,同一刻我全身像是突然被重擊。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