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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鑽A] Ace and Captain（御澤）

　　「你覺得王牌是什麼？」櫻花散落的3月，御幸一也如是問。

　　澤村榮純久違地回到自己高中的母校，自他脫離棒球起算約5年，高
中畢業近10年之後。
　　這年是青道的百年校慶，學校向各屆校友廣發邀請函。澤村對學校本
身談不上喜歡或討厭，但在棒球隊的三年毫無疑問是他人生最懷念的三年
，於是他久違地踏上這片久違而熟悉的球場。
　　球場周遭的風景幾乎與十年前全然一致，散置在球場四周的球網、環
著球場跑步的棒球學子、此起彼落的答喝聲。縱然整個硬體設備似乎都翻
新過一輪，澤村怎麼也看不出與十年前的差異。青道依然是高中棒球界的
傳統強豪，訓練紮實如昔，觀客也如十年前一般喧騰。
　　澤村曾以為自己不會想再回到這個場所，充滿了他所有高中回憶的這
片土地：他曾在那個角落揮棒，在牆角鍛鍊筋肉，在休息區大口嚼著飯團
，在牛棚怒吼著投球，曾經在每一吋草地上奔馳，守備練習時在同一片區
域往復無數度。所有的回憶也都牽繫著同一個人，一個他以為他根本不想
再回想起的人。
　　他走到青心寮的門前，那是他最後一次與御幸一也對話的地方。如今
整個宿舍重新粉刷修整過，就連青心寮三字看起來都像換了個樣，已經不
是自己長駐過三年的那個小窩。
　　他想起御幸畢業時，他們最後在這裡道別的場景。

　　「看到沒有，這個1號！連將軍都認同我的實力了，怎麼樣！我可在
你畢業前堂堂正正拿下王牌的位置了。」
　　御幸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什麼啊，你就是要說這個嗎。」
　　「幹嘛，不行嗎。這就是我投球的實力吶，青道王牌的實力。」
　　「那你說說，你覺得王牌是什麼？」
　　「王牌就是，支撐起整個球隊的人。」
　　「那麼，隊長又是什麼？」御幸不正經地壞笑著看向澤村，澤村每次
看到他這表情就覺得他又在打什麼壞主意，忍不住怒火中燒。
　　「隊長是…支撐球隊的人。」
　　「所以隊長等於王牌？那去年的王牌一定是我了。」御幸趁澤村不注
意的時候，把他手上的1號號碼布抽走，「所以這王牌的號碼布就歸我了。」
　　「還我！你才不算咧，你那有在支撐球隊啊！」澤村撲上前去跟御幸
搶，但御幸閃避得十足巧妙，澤村左撲右抓怎麼就是拿不回來。
　　「號碼布這種東西要多少有多少啊，你就說弄丟了再去跟監督要一張
…至於他會怎麼罰你我就不知道了。」
　　「你這傢伙，還來！」澤村又向前撲，御幸此時朝他彈了個東西，澤
村一閃神又被御幸躲掉，澤村把御幸彈過來的東西撿起來，是顆鈕扣。
　　「就拿這個交換你的號碼布好了，合算吧。」
　　「這什麼？」
　　「我球衣的第二顆鈕扣。制服的已經被拿走啦，真不好意思，反正你
是棒球隊的，拿球衣的就可以啦。」
　　「啥，你居然破壞球衣嗎！」
　　御幸聽到自己的發言，先是愣住，然後捧腹狂笑數十秒，「嗚哇，糟
糕，你真是太有趣了。」
　　「有什麼好笑的啦！」
　　「總之這東西我就收下了，再會啦。」
　　御幸擺手，潚灑地轉身離去，澤村克制不住地咆哮：
　　「你要說的話只有這樣嗎！」
　　御幸止步，偏著頭說，「那，你想聽我說什麼？」
　　距此整整一年前，澤村在青心寮門前目擊到克里斯與御幸的對話。克
里斯那時早已搬離宿舍，畢業當天只是來跟這三年間關照過他的人們道別
。澤村沒有聽見他們對話的內容，只知道御幸臉上的認真神情，不同於平
素應付自己用的表情。
　　澤村其實知道這個目中無人的傢伙其實不總是這麼目中無人，這輕蔑
的態度大多只針對自己。他也有尊敬的對象，也（讓人意外地）帶領了這
個球隊一年。克里斯前輩有多值得尊敬澤村當然明白，克里斯為了栽培自
己付出了無數心血，他一刻都沒想過能成為克里斯那樣的人。
　　然而他為了獲得這個人的認同而進入青道，那個人卻直到最後一刻，
對自己的態度都是那樣吊兒啷噹，一次都沒能像面對克里斯那樣面對自己。
　　「可惡！！！」

　　澤村彷彿能聽見十年前的自己的那聲吶喊還迴盪於此，那是他與御幸
之間最後的對話。他們沒有彼此的聯絡方式，御幸從來沒有主動找過自己
，儘管只要跟經理要個通訊錄就能取得所有必要的資訊…
　　不，所謂必要的資訊，是對誰而言的必要呢？
　　臨別前他想瞧一眼現任的監督與教練群，於是往球場邊的辦公室走去
。青道一向喜歡找OB任教，所以說不準現任監督自己也認識。辦公室的門
沒鎖，他大剌剌地推門進去，連聲招呼都沒打。辦公室裡頭坐著幾個女學
生，應該是現任經理們。她們起先被不請自來的澤村嚇了一跳，但一聽
說澤村是棒球社OB之後便熱情地請他坐下。
　　澤村跟這間辦公室不熟，幾次進來都是匆匆一瞥。這次他終於有閒情
可以環伺這個房間，但要說跟十年前有什麼相同或相異也說不出。牆上缺
乏什麼有個性的裝飾，只有列著每天練習內容與賽程的月曆，還有一張1
號的號碼布。
　　「為什麼那邊掛著一張號碼布啊？」澤村掩不住好奇地問起經理們。
　　「欸，說起來我們也不是很清楚。
　　「不過監督說那是他高中時的王牌給他的。監督很喜歡王牌這個詞，
老把自己當屆的王牌掛在嘴邊呢。
　　「總是教訓投手說『捕手是投手的女房，正捕才是牛棚的後宮正主。
所謂王牌，只是那個捕手的本命…』之類的。
　　「謠傳他畢業前把球衣的第二顆鈕扣給那個人了，雖然不知道是誰，
但他一定很喜歡那個王牌吧。」
　　「…妳們現在的監督是誰？」
　　澤村心臟像要從喉嚨跳出來，他覺得自己已經知道問題的答案，但他
同時也懷疑這是某種惡作劇，也許這是他此生最接近問題核心的一瞬間。
經理誠摯地注視著自己，說：
　　「說不定是你認識的人，是御幸一也さん。」

　　澤村婉拒了經理的慰留，在御幸回到辦公室之前離開了青道。事到如
今問題的答案已毫無意義，他試圖回想御幸問自己王牌定義時的神情，卻
連一點輪廓也勾勒不出來。他留給自己最後的對話裡究竟還藏了些什麼，
還有多少他未曾讓自己知道的心思？
　　他回到家打開抽屜，從置物盒中取出御幸當年送自己的那顆鈕扣。旁
邊沾了一團泛黑皺縮的細屑。澤村捻起那不明物體想丟掉，隨後才想起來
，那是當年在學校沾上的櫻花瓣，不知不覺跟著自己回到家，被自己順手
跟鈕扣收在一起。
　　世間沒有不會凋零的物事，然而那當中又殘留了些不會凋零的成分。
也許再過幾個十年櫻花瓣會消失，他會忘記鈕扣是什麼時間、為了什麼、
從誰的手中取得。但他會記得，還有這個世界會記得他高中時曾經愛過一
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