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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First Chapter
　Nice to meet you.
　　(Something in my eyes)

【はじめまして】

自從知道佐里平安無事，信件不過是個幌子，名畑哲史也不急著回去，就這樣在赤町待上了一段時間，且在這段期間擔任佐里的助手——嚴格來說是充當打雜的。倒也並非就這樣荒廢了原工作，與助手的持續通信仍然是三天一次。

偶爾褪去繁忙，這樣悠閒地生活也不錯。
悠閒也是他自己覺得，若是由佐里來看，哥哥從未真正放鬆過。就像現在，連傍晚時分，上街散個步，手裡還拿著助手寄來的文件。

「……沃夫先生顯然打算與我們競爭，明明自己的區域都快管不好了，真頭疼。」邊走邊瀏覽文件，名畑哲史自言自語著。直到聽見不遠處的孩童歡笑聲，他才稍稍放下手裡的文件。

「小弘真是的！把輝夜姬讓給我啦！」
「不要！涼子上次明明已經拿到桃太郎了！」

順著聲音名畑來到公園，只見一群孩童圍繞在一名青年身旁。聽起來似乎正為了什麼而爭吵著，稚嫩的喧鬧聲夾雜奔跑的腳步聲，在秋季午後的公園蔓延開來。

「是點心店的大哥哥！晚上好！」

女孩帶有朝氣的呼喊聲吸引名畑。
前方不遠處的長椅上坐著一名身穿黑色羽織的青年，那陣呼喊便是從青年身旁的嬌小女孩而來，她興奮地朝名畑揮舞著雙手，雪白的披肩隨著雙手的動作拉開，讓她像隻拍動翅膀的小白文鳥。

『是帶女兒來店裡的那位客人……』

「晚上好，」名畑走近兩人，向精神飽滿的女孩微笑，並接著問：「發生什麼事了嗎？」

「您指他們嗎？他們只是在搶謙的木偶罷了——」
尾音方落，青年將手覆上女孩的頭頂，兩人互看一眼，交換了眼神後，青年隨即向名畑欠身問候：「晚上好，點心屋先生。工作辛苦了。」
「前些日子有幸品嘗過貴店的草餅，家妹很是喜歡。」青年瞇起眼扶正單片眼鏡，「哎呀，疏於自我介紹，真是失禮。我叫持明院謙，她是我的妹妹子詠。」

見女孩不再說話，名畑忍俊不住。

他感覺，若是不阻止女孩，她便會滔滔不絕地與人聊到夕陽隱默在地平線之下，仍不知疲倦。
而聽見佐里的作品被稱讚，名畑十分愉快，將自我介紹排到次位，道：「若是不嫌棄的話，下次還請嚐嚐洋式的甜點，蛋糕、布丁之類的，那也是舍妹的自信之作。」

隨後他才向自稱持明院謙的青年伸出手，道：「持明院先生你好，我是名畑哲史。」他看向仰著頭的子詠，本來的笑容逐漸加深，因自己的誤認而有些窘迫地笑出聲來：「原來是令妹呀！我一直以為是令媛，真抱歉。不過她還真是個活潑的女孩子。」

「常有人這麼說。」持明院謙聳肩笑道，看來有些無奈，他回握名畑的手，「若是此後有了機會，還請務必允許我們一試。」

兩人握手的霎時，名畑似乎有看見纏繞在對方腕上的紅圈，可那不過一瞬的一眼，他自己也拿不定是真是假，便不去在意。而子詠接在持明院謙後開口。

「誒——謙這麼愛騙人，才不會是我父親呢。」子詠揮揮衣袖，嫩綠和服襯得她不滿神情看來有些可愛，她扁扁嘴，「結局居然是輝夜姬留在人間，簡直亂來。」

持明院謙聞言尷尬地眨眨眼，笑容不改：「這裡還請多多通融，放我一馬。另外你看，涼子姑娘似是要妳過去。」

聽兄長這麼一說，子詠才抬頭望向不遠處的孩群，發覺他們已開始了別的遊戲，便向名畑鞠過一躬，踩著歡快的步伐而去。目送子詠離開的持明院謙卻道了歉，以示方才的場面失禮：「被家妹訓斥，讓您見笑了。」

眼前兩人的相處方式和佐里與自己有些相似，不禁讓人產生一絲親切感，於是名畑揮手表示不在意：「哪裡，我們也是如此。」語畢他朝對方笑了笑，帶點「我們是同伴」的意味。

秋季午後的涼風徐徐吹來，夾著枯樹上搖搖欲墜的泛黃老葉，孩童明亮的嗓音隨著落日映下的黑影不斷拉長。名畑問了關於孩童們追逐嬉鬧的原因，隨著持明院的回答，他們又談及了木偶與童話寓言。

「記得您說店中的商品出自令妹之手，此番造訪可是意在探望手足？」

名畑點頭，笑時瞇起的眼尾後的淺淺線條讓笑容柔軟許多，他回道：「說出來到有些不好意思，不過是被舍妹騙回來的。捎來的信寫著重病，可一到此地，卻發現她活蹦亂跳。」他笑了幾聲，「持明院先生呢？是當地人嗎？」

「呀……這還真是。想必名畑小姐定是難耐兄妹分離之苦，才出此下策。」對佐里的作法稍作回應，持明院接續回覆名畑的詢問。

「不湊巧，我也並非赤町人；只是『詛咒』纏身，身不由己。」說著稍微抬起左臂，掀開羽織露出手腕上的紅褐色印記，「不知名畑先生可曾聽說過，這種只能在赤町得以祛除的詛咒。」

「那可是十分嚴峻啊。」

纏繞在持明院手腕上的紅痕，名畑是再熟悉不過的。維持著臉上的笑容，他捲起西裝外套的袖口，解開腕上的紅繩，紅繩覆蓋的是一圈淡紅，週遭甚至還有些淺得幾乎不可見的細碎疤痕。

「我記得是……心中痕，是嗎？」

「……若說是嚴峻，目前看來也是彼此彼此呢。」持明院從名畑的心中痕移開視線，「令妹也是苦心良苦。」

那陣短暫的停頓並沒有中斷他們的對話。

「是啊，她是個好女孩。」重新繫上紅繩，名畑捲下衣袖，「赤町這個地方，有很多這樣的人嗎？」他舉起印著心中痕的那隻手。

「理應不在少數。不明不白別了塵世，縱使本人心甘情願，其親族想必也難以釋懷。可憐若是緣分未到——抱歉，我失言了。」

「這是您的想法嗎，持明院先生？」名畑的笑容隨著持明院的話語逐漸緩下，變得有些平淡，「牽扯到生命的任何東西，似乎都會被人重視。」

察覺到氣氛正轉變，持明院試著轉移話題，返回正軌：「倒是名畑先生，似乎平日疲於工作，無暇休憩。既已至此，旁的也只有聽憑天意。何不借用這時間覓個清閒？」

聞言，名畑又換回那副溫和的笑：「哈哈，近期的生活與平日相比，已是萬分清閒了，再過上一陣子，甚至會感到乏味。」

「是呢，此處的生活頗是寧靜，久來確有些乏味。百無聊賴之際，遠道而來的先生或可鑒賞一下這裡的歌舞伎。經常在歌舞伎座消遣的實業家，我也認識幾個。」

持明院瞇眼眺望不遠處塔頂的石英鐘。

「時辰有些晚了。雖然遺憾，但我不得不帶子詠早些回去休息，今日許要就此告辭。」

「若有時間，我會盡量前去，到時還麻煩持明院先生了。」秋季傍晚捲起的風涼爽，然而夕日落下之際，四周逐漸轉涼，名畑也不希望女孩受寒。

「望他日有機會見面。若有空閒時間，敬請蒞臨敝店，我想舍妹會很期待見到持明院先生與子詠小姐。」
─────

「打擾了——」

門上鈴鐺搖起的清脆鈴音迎來兩位客人。嬌小的身影懷抱著西洋裝扮的木偶，瞧著玻璃櫃中甜點的雙眼閃爍光芒，高大的身影摘下帽子，向推開門帘而來的名畑佐里問候道。

「午安。請問是名畑小姐嗎？」

動作輕柔地將裝飾著新鮮水果的奶油蛋糕放進櫃中，名畑佐里拉上櫃門，聞聲抬頭拉下口罩，與來人打了聲招呼：「是，我是，你們是？」

「您好，我叫持明院謙。家妹子詠對貴店的草餅很是喜歡，自前些天在公園碰見令兄、聽聞店裡還有西洋甜品之後，這孩子一直要拉我過來。」名喚持明院謙的青年拍拍身旁女孩的脊背：「子詠。」

聞言回過神的女孩重重點頭，將懷中的木偶舉高：「姐姐做的點心非常美味，這是謙哥哥給您的謝禮！」

木偶西洋麻豆眼睛、紳士扮相，棉布裁成的燕尾服被紐扣狀的圖釘扣合在身上，左右手分別捏住紙質的禮帽和手杖，手杖指著禮帽，像是在展示什麼魔術。

「為表感謝，做成了這般簡陋的玩物，不知道名畑小姐能否賞光收下。」持明院笑道，「家妹不常來這邊，難得會有一家的甜品能讓她滿意，我也很欣慰。」

在與持明院兄妹巧遇的當晚，名畑哲史便在餐桌上開啟了這個話題，談及誤認持明院謙為持明院子詠的父親、孩童圍繞的日本童話木偶劇，以及最重要的，妹妹製作的甜點受到讚賞。

『我還推薦了妳的布丁！』像做事後要討糖的孩子般，名畑哲史抬高音量，切開盤中的軟嫩魚排。

『你說對方也有那個心中痕？』對自家兄長的這模樣已習慣，名畑佐里也不拖沓，直接問了核心。

『噢，是，沒錯。聽說這種人在赤町不算少。』嚥下口中的魚排，擦了擦嘴，哲史才回答，『這真不是個好東西。』

思及此，佐里對眼前兩人可算是有了印象。她收下紳士裝扮的木偶，並從冰涼的玻璃櫃中挑出兩個圓形的水果奶油蛋糕與布丁裝進盒中。

「我有聽哥哥說過。承蒙你們的關照了。可平白無故收下也不好意思，不嫌棄的話這就作為回禮吧。」佐里彎下腰將紙盒遞給子詠，眨眨眼，她微笑，「謝謝妳喜歡我做的甜點。」

伸手接過佐里遞過的紙盒，子詠不忘點頭道謝：「啊、感激不盡——」尾音方落，她抬頭望向持明院謙，又返回看著佐里，「不過姐姐，謙的木偶從來都白送，如果這樣交換，他回家之後不免糾結。因此可以勞煩如常結算嗎？」

「子詠——」持明院謙聞言苦笑，用左手推眼鏡時袖口下滑露出粗糙的紅色疤痕，「大概就是這樣。……可以麻煩名畑小姐嗎？」

「當然可以，要是變成麻煩的話就不是禮了。」露出笑容，佐里對兄妹倆道，「不過打折總行了吧？我們店的第一百位客人……之類的？」眨眨眼，佐里的眼底是調皮的笑，可一看見持明院謙手腕上的紅痕，笑容便淡去許多，她想起了記憶中
那怵目驚心的傷口。

「不勝榮幸。」

持明院謙依舊維持著溫和的笑容，彎起的眉眼讓人猜不透心思。

結過賬，持明院謙再度向佐里淺淺施過一禮。

「今日叨擾了。也請向令兄帶去我們的問候。」

佐里送兩人到店門口，雙手交疊在前，淺淺地鞠躬。

「好，我會的，謝謝你們的來訪與光臨。」
─────

『理應不在少數。不明不白別了塵世，縱使本人心甘情願，其親族想必也難以釋懷。可憐若是緣分未到——抱歉，我失言了。』

盤旋在腦海中的那句話，讓哲史對「心中痕」重新作思考，然而卻沒有得到任何有益的結果，反倒是喚起一些與此相關的不好回憶。鵝黃燈光混著皎潔月光灑在桌面疊放整齊的文件上，哲史手肘倚著案面，墜入往事。

「奈莎……嘿，女孩，妳為何咬我？」

白色母貓躍上書桌，用銳利的尖牙咬了哲史繫著紅繩的手腕一口。

「噢，不，我不會再傷害它了。」撫摸名作奈莎的白貓，哲史露出無奈的微笑，試圖說服牠接受他的保證，「莎莉*1給了我這個，就是要我別再傷害它。」

言及此，哲史似是想到什麼，面對奈莎嘆息，低喃。

「……不久的將來，我會是不需要傷害它、亦或是無法傷害它呢？」


*1 莎莉 = Sally = さり = 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