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鳥兒啾啾鳴叫。

  窗外傳來的聲音將女孩的意識從睡眠當中喚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縮在毯子裡的奧爾特翻了個身,定睛在眼前被漆成粉紅色的天花板發著怔。

  換了是以前的話,她斷不會把時間耗費在這種儼然放空的舉措上頭:若是不比安娜那夥人更早的爬起床,天曉得哪天她們會心血來潮做出什麼事來。

  不過來到這個暑假,她已經不需要再為這件事重拾任何的預防措施了。
  視線從天花板移開轉向周遭。只有她一人的狹小房間。

  糊在水泥牆身上的粉色牆紙因久經年日而泛起散發著陳舊氣息的黃,沾污了原本應是潔白的兔子毛色。除卻被置放在矮櫃上方那尊經過悉心打理的瑪達肋納雕像外,剩餘的簡單擺設和傢俱,無一不被留下昭示歲月的痕跡。

  以桃樂絲太太的眼光來看,無疑是需要好好整修一番的房間。
  但裝潢得太過漂亮的話,這個房間就失去了令孩子自覺受到處罰而悔過的作用了。

  她們管這裡叫孤獨的房間(Lonely Room)。
  當她們之間有誰犯下了什麼事端、而被大人判斷需要暫時和其他孩子區隔開來的時候,就會被帶到這裡獨自渡過一晚,然後在翌天早上與大人們談談、告訴他們自己的省思。

  這聽起來顯然很蠢,卻意外地有效,尤其是奧爾特這個年齡層的孩子更是如此——長年以來與一大夥人共寢的習慣,會讓她們對需要一個人睡在老舊的房間的事實多少有些生怯,亦會因無所事事而得到充份的獨處時間冷靜思考事情本身。

  奧爾特在這待了三個星期。


  她並沒有和其他人鬧出什麼糾紛,事實上自她從霍格華茲返回孤兒院的第一夜,她便被告知要在這房間待到今天。
  ——我想妳會需要更多的獨處空間。這是桃樂絲太太的說法。

  但背後真正的原因,奧爾特認為不需要作任何的推測。
  桃樂絲太太是名虔誠的基督徒。


  從毯子團中爬起,奧爾特盤起藏在連身睡袍下的雙腿,她保持坐著的姿勢,讓自牆上小窗透進房內的夏天陽光喚醒尚未完全匯聚成形的意識。

  她得先去做盥洗準備,還有把個人的日常用品都打包進床底下的行李箱裡,好避免在出發以後才發現有任何可能的紕漏。
  接著就去廚房取一份早餐,獨自待到有人過來通知她動身為止。

  三餐都必須在長餐桌上和大家一起吃——這是院方的要求,換了是以前,這樣的舉動是不會被允許的。
  不過奧爾特相信桃樂絲太太不會再拘泥於這些,對方甚至沒有要求她和這裡的人道別或是什麼的。顯然,這位院長認為她最好是離其他純潔無瑕的小天使越遠越好。

  奧爾特對此非常同意。去跟彼此相看兩厭的女孩要求歡送和擁抱,完全就是自找麻煩。


  把雙腳套進拖鞋裡,女孩走下床,從床邊的矮櫃裡取出牙刷、牙膏、漱口杯和面巾,然後摸走櫃面上的鑰匙,在離開房間並鎖上房門後將它塞進睡袍的口袋裡——桃樂絲太太可不會樂見有哪個小孩偷偷溜進去,然後從那個行李箱裡翻出一根細長的魔杖或是一疊記錄巫術咒語的書本;有關這一點,奧爾特當然亦是抱持相同意見。

  大夥大概正在迅速解決著早餐,儘管奧爾特記得今天會被送上桌的應該是令女生們提不起勁的燕麥粥,但這理所當然無礙她們希望能夠趕快出門的期待之心。
  某位好心的老太太贊助了她們一大疊的電影票,而且還是最新上映的流行電影。即使隔著一扇房門,奧爾特還是被逼聽了許多七嘴八舌的談論,比如說有關前作的影評,還有那個帥氣的新銳男主角,以及針對某個怪胎不能去的事實而產生的歡快笑聲。

  至於那個怪胎,她認為不能去看根本無所謂。
  就算再精彩亦只是某群人精心編織出的謊言,花錢去買一場自己根本無法參與的虛假的夢,再怎麼想也只覺得可悲透頂。這是女孩對看電影這件事唯一的評價。

  她們準備朝夢境踏步,而她則準備邁向現實。
  當她們入座等待電影播放,她會提著她的行李,在新舊監護人的交接下前往新的安身之所。


  雖然,或許她無法在那裡待上多少年。
  洗漱過後,帶著早餐溜回房間的奧爾特回憶卡爾頓先生的說法——那是她的新監護人的名字——維羅納育幼院收容的所有孤兒都會在十歲以前找到來自全世界的領養家庭,而針對那些年過十歲卻仍未找到新家庭的未成年巫師,院方則會衡量孩子的教育程度以及育幼院當時的內部情況,再去決定是否要成為他們短暫的居所。

  是的,維羅納巫師育幼院主要收容未成年巫師。

  會演變成這樣的狀況,奧爾特不得不感激桃樂絲太太對信仰的虔誠以及狂熱:事實很明顯,打從翰米爾頓教授在去年告訴這位孤兒院院長有關自己的真相,她就不曾再像對待其他人一樣、親暱的稱呼奧爾特為小甜心了。
  因此,當奧爾特得知桃樂絲太太主動向翰米爾頓教授索取魔法部——巫師的政府機構——的聯絡方式時,她早就作好會被逐出院門的心理準備。

  雖然如此,奧爾特卻不認為自己受到岐視或是疏忽照顧;午餐的培根一片也沒減少,桃樂絲太太也沒變得對她特別刁難。
  就像她厭惡和安娜她們待在一塊那樣,要是桃樂絲太太變得難以和她相處下去,那亦沒什麼大不了的。

  重要的是,她終於可以離開這座囚籠了。
  好的開始。


  或許是這項令人暢快的現實所致,女孩以比平常更快的速度消滅了自己的燕麥粥,提早開始檢查行李。
  長袍、大釜,所有的東西都已經安份地躺在箱子裡,包括那封值得紀念的入學通知書、以及沃爾夫岡的唯一一封回信——裡頭沒有多寫什麼,僅僅是應她的要求確認有收到她的來信罷了:當她發現對方留給她的通信地址來自德國,她無法不去這樣要求。

  去年在唸七年級的青年,今年已經從霍格華茲畢業了,她必須確保自己還能聯絡上對方。
  儘管他對她追問的事根本守口如瓶。


  時間按照它的規律一分一秒地流逝,就在女孩把檢查工作做了第三遍、開始為了要否進行第四遍而感到浮躁的期間,沉實的叩門聲響起。

  是桃樂絲太太來叫她了,奧爾特想。儘管她曾經的監護人大概不想要和她多做接觸,但還是必須留下來親自送她離開。

  她打開門。

  「車子在外頭。」

  那是沃德爾小姐。


  意外的對象令奧爾特不禁有點訝異。就如每個人都知道的,沃德爾小姐已經在上星期五結束了於這所孤兒院任教的工作,這項決定就如同對方當初的上任一樣突然:事實上,這當中的戲劇性令她們曾經有好一陣子非常熱衷於有關這名年輕英語教師的話題。

  要知道,主要負責教育她們的勞拉小姐已經任職快十個年頭了,因此當一位剛從學校畢業、毫無教學資歷的年輕女性親自找上門,並期望在這裡獲得一項工作時,桃樂絲太太自然委婉地拒絕了她。

  結果就在同一個下午,勞拉小姐表明她希望每星期三都能獲得一天的假期,好讓她能夠投身動物機構義工的行列;即使就如每個人都知道的,勞拉小姐可以說是全世界最討厭動物的人了(對此,當事人表示她為自己花費了大半人生去厭惡這些小東西而感到非常懊悔,決定從此以後多裡學習和動物的相處之道)。

  她的堅決換來了沃德爾小姐的一紙聘書。很難相信會有人願意以兼職作為自己的正職,或許她同時有在做別的工作吧——這句話來自以嚼舌根為天職的廚娘。而負責照顧幼年組的海倫小姐則相信,沃德爾小姐想必有著令她毋須顧慮收入的豐渥家境,並且秉持著一顆熱愛小孩的善心。
  至少我本人就是這樣。她說。


  但奧爾特對此無法苟同。瞧沃德爾小姐在面對她們時那副冷淡又嚴厲的態度,壓根兒就看不出她對小孩抱持一分一毫的喜愛。

  尤其是當勞拉小姐在兩個星期前厭倦了她的義工工作,並表示她想不透自己為什麼當初到底是為什麼會有這種打算的時候,沃德爾小姐爽快答應了院長解約的要求,並拒絕掉為她引薦新工作的提議。

  總之,沃德爾小姐根本不需要在這個星期三再到孤兒院來。

  有一瞬,奧爾特產生了詢問的念頭,但最終她仍是闔上了微張的唇:就算她問了,她不認為沃德爾小姐就會回答,而且這件事從一開始就與她無關。

  「謝謝。」她為對方前來通知她的事展現了基本的禮貌,並在女性挪動腳步的時候回到房內,將已經整裝待發的行李箱拎出房門。

  在剛剛貌似打算離開的沃德爾小姐仍然站在原地,沉默地注視著她。


  那雙色澤如冰的眼睛以老鷹一般銳利的眼神望進女孩的眸。奧爾特皺起眉,努力不讓自己率先移開視線。

  每當她們之中有誰在課堂上說了點小謊,沃德爾小姐總會以這樣的眼神打量她們,然後淡淡地將事實戳穿。


  沒有秘密可以暪過沃德爾小姐,這是其他女孩的說法,但奧爾特只認為那不過是其他人往往都會心虛地撇開視線的關係。

  因此,不能自己主動示弱。


  這場對視維持了一小段時間,最終由女性親自打斷。
  臉無表情地淺淺頷首,她轉身邁向走廊的另一端,束起的紫紅在高佻的身影後方輕揚。


  一如所料。

  奧爾特在心底萌生出小小的勝利感。隨手將鑰匙插進門鎖,她任由身後那扇木製的門板保持敞開,提著繪有校徽的行李箱往相反的方向走。


  她們沒有說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