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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長,24話後腦洞。大概全是刀片,鍛刀片割得自己滿身血,慎入。
* 沒什麼事能再傷的了長男girl,我們陪長男一塊等最終話。

【おそ松さん24話 / 速度松/東おそ】 Wailed.


那個人一向如此,想出現的時候就出現,一消失就是一年半載,上一次見到他已經是去年初秋的事了。トド子放下正要圍上的圍巾嘆了口氣。

「抱歉,我今天不去吃宵夜了。」她向身邊也正準備下班的同事說道。幾個人見她憑窗向下望,也跟著貼到窗上左右顧看。
「喔喔喔,什麼嘛,トド子的男朋友來啦!」她沒理會趴在窗邊向馬路上窺探一邊拍著她肩膀的女孩們,拿起大衣逕自離開了辦公室。

「嘿、真的是你男友啊?石油大亨?」臨走前,一個比較要好的女同事悄悄附耳問道。

「......不、他不是我男友。」トド子垂下視線。「很難見面的老朋友罷了。」



沒向背後不斷傳來古怪視線的辦公室窗台回望,トド子熟悉地開了黑色轎車前座車門入內。暖氣襲上肌膚,在駕駛座小寐的人關掉了年代久遠的CD音樂。她真希望有一天這輛車裡能多幾個和那個駕駛同張臉的人,就算他們又吵又白癡。

「久等了,おそ松。」他們彼此沒有交錯視線,對方笑著搖搖頭發動車子。

「今天怎麼難得回來了?」
「傍晚有個熟人的聚會,就想待到明天再回去......順道回來看一看。」

トド子稍微偏過頭去看おそ松的側面,還是同她上一回見到的一樣,紅色的襯衫和黑西裝褲,顯眼的白色領帶鬆垮垮吊在頸子上。他臉上的線條早和她常看見的同張臉不一樣了,變得很深,很遠。

「你臉怎麼了,這裡。打架了?」
「沒什麼,被熟人打的,別在意。餓了吧,有沒有想吃什麼?」

おそ松輕輕拿開トド子碰觸他臉頰的手。トド子多看了幾眼おそ松臉上一小塊紅痕,轉回身去。

「那你呢?有沒有想吃什麼?」
她輕輕問道。
赤塚的大街還燈火通明,甚是熱鬧,卻沒有他的容身之處。他們在紅燈前停下,おそ松閉上眼睛又再睜開,同時看向外頭他們都熟悉的街道。
對他而言,也許已經有些陌生了。


「......我真想,再去吃一次豆丁太的關東煮啊。」





幾年前的事情了,當時トド子還在松野家五個弟弟終於都找到正職工作並順利開始自立生活了的震驚中。突然有一天,おそ松一個人找她去豆丁太的關東煮攤吃宵夜。
她一直都記得那個晚上,她整晚都沒睡。


『六胞胎的長男我啊,終於也要到外頭去工作啦──啊哈哈!哥哥我啊可是要成為國寶,要成為傳奇性的人物了啊!要讓那些不懂事的混蛋弟弟們望塵莫及!』


おそ松清醒時說的トド子只記得這些,還有其他的大意是暫時替她看顧一下老家和雙親,在弟弟們回來之前。他並沒有食言。


『有空的話會回來找妳玩的喔!我會回來的,我那些蠢弟弟們也會回來的!』

她當時還不懂おそ松怎麼那麼篤定其他兄弟會回老家來,而他口中說的成為傳奇人物云云,她也以為是一如既往的玩笑大話。
後來おそ松還是喝醉了,她看著當了六胞胎長男二十餘年的男孩一個人哭了一整夜。




『他們該死!』

她每一句都記得清清楚楚。有おそ松意識不清的悲訴,和從沒聽過的哭聲,她還阻止了他差點摔東西鬧事的舉動。

『是他們該死!憑什麼因為我是長男,就聯合起來丟下我一個人!』


是他們擅自把長男兩個字綁到我身上,現在不需要了,通通拍拍屁股丟了就跑。
說過到死都會留在老家,說過會回來,才心甘情願在老家留下來的。現在發現長男太沒用了,可以自己生活了,麻煩了,就一腳踢開。


他們自己離開了,一定也很寂寞啊?
寂寞的話就不要走啊。這群騙子。
大騙子。
『他們這些騙子,大騙子!』

把他們都當成組成自己的六分之一,現在他們不認自己是六分之一了。
而原本自己也有過的夢想,那條路早就不曉得到哪裡去,他看不見了。到頭來他哪邊都不是,就這麼破破爛爛的、小小的,被留了下來。而他們除了自己一個什麼也沒留下。

『他們會回來的,不是嗎?你說他們一定會回來的啊?只要說了他們就會懂的,你們不是六胞胎嗎?』
トド子試圖安撫他,活像安撫個被遺棄的孩子。

很寂寞,很寂寞,很害怕,比誰都要膽小。因為是長男,所以有了六個人就能成為最強。可是把其他人抽離之後,一個人在房子裡太大了,會冷。
冷得心寒。你們不會懂的吧。

『懂什麼?他們在自己小窩裡溫暖,過的開開心心,把我一個人留在冷冷清清的家裡,他們懂什麼?也好,走了也好,不用知道這裡有多冷,不要知道最好。』

她聽著おそ松又哭又笑,那聲音聽得她自己都要哭出來。
『可是我還在這裡!』



他們最後還找來了嫌味幫忙把哭得不省人事的おそ松帶回松野家,嫌味和豆丁太都說那是他們第一次看おそ松發酒瘋發成這副德性。隔天早上おそ松稀奇地揉著哭腫了的眼睛,笑得尷尬來向她道歉。她這才相信おそ松也要離家的事情是真的。

『說真的,之後要麻煩妳了......欸嘿嘿。』
她頭一次看到おそ松那般禮貌而誠懇的樣子,也是第一次。
她還來不及習慣,おそ松就消失了。


おそ松對松野夫婦的說詞也是出外工作,會先去投靠弟弟們所以行李沒帶走多少。實際上除了雙親和當天把爛醉的他帶回家的トド子、豆丁太和嫌味,おそ松沒有告訴任何人這個決定,他也沒有到任何一個弟弟家裡去過。

最後,誰也不知道おそ松去了什麼地方。

而おそ松離家一週後,トド子看見一個行跡詭異的人在松野家附近留連,穿著土黃色格子衣服的中年男人,她偷偷報了警。很久之後她才知道那個男人叫做東鄉,以及以前那個男人對松野家做了什麼事,還有他的下場。

おそ松那一走便去了好多年,與松野家音訊全無。剩下五兄弟們告訴雙親,哥哥去國外工作了,暫時回不來,他們不知道這謊還能撒到什麼時候。トド子老實告訴急成熱鍋螞蟻的他們最後見到おそ松的時間地點,卻沒有說出おそ松喝醉那天晚上說了什麼。她確實不知道おそ松的去向,那些話說出來也無濟於事。
トド子也沒有告訴他們,她當時差點以為要變成おそ松遺言的話。

『以後要麻煩妳了......欸嘿嘿,還有啊,如果我沒有回來的話,就不要找我了吧。』
就當我,在什麼地方曝屍荒野了吧。


她記得おそ松那天離去的背影慢慢的、靜靜的,一個人淡淡的走遠,沒有回頭,也沒再要誰跟上來。前一晚那泣血般撕心裂肺的嚎啕聲,也不知道沉到什麼地方去,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抹在おそ松紅色的帽T上,看不見了。






他們當然沒去成豆丁太的關東煮攤,挑了一間離赤塚市區遠些的拉麵店,人不多。

「慣例的問題,爸爸媽媽和我那些笨蛋弟弟們都還好嗎?」

之後和トド子重逢的おそ松就一直是她看見的樣子了。紅色襯衫、黑西裝、白色領帶。おそ松在講電話的時候也沒刻意迴避トド子,她從那些驚悚的談話內容裡猜測おそ松大概在黑社會裡成了大人物。大概要真的變成傳奇,誰也望塵莫及了。
而松野家也從沒氣餒過的在找他,トド子也勸他回去過,每每おそ松卻都是笑笑就算了,只憑著一年一兩次和トド子的接觸,去打探松野家的消息。

おそ松莞爾聽著トド子一一講述五胞胎們的工作近況、雙親的身體狀況,邊晃著飲料杯。トド子突然有點想念おそ松以前那個孩子氣的笑臉。

「......他們,都還在找你喔。」
「嗯。」
「還是不打算回去?」
「......嗯。」
「伯父伯母好像已經有點擔心了喔。你也不讓我告訴他們你的消息,至少你信得過的,一松或椴松?都不行?」
「......我們可是六胞胎,有事情一下就會被知道的。」
「那為什麼到現在他們一個人都找不到你?」
「......」
「不是因為你刻意躲著他們嗎?」
她直盯著おそ松別開來的視線瞧。「賭氣也該賭夠了吧,或者你還是那個膽小鬼,不敢回去,不敢讓他們見到你這個模樣?」

「......世態炎涼見多了,哪裡還有會怕的事情。」
おそ松的聲音輕輕的,語尾消失在老闆端上麵碗的吆喝裡。他拆了筷子攪了攪麵,後來戳了碗底幾下,就那麼停住。トド子轉頭看他。

「不過有些事,留著折磨自己,弄髒自己就好。」
他喃道,隨即向她苦笑。她印象裡おそ松這些年總是那副泫然欲泣的神情。


「我啊,見到チョロ松了。在傍晚那場聚會裡。」


他這次留了空檔給トド子從震驚中醒來,順道吃了口麵。臉上像被毆打的那塊痕跡已經退卻,他撫著那片地方。


「有時候我真的.......好想那些垃圾尼特。」


如果聲音能被看見,她想おそ松的聲音一定就像舞廳的旋轉燈球一樣,閃著很寂寞很寂寞的光。





那場聚會主角是個商界名流的兒子,父親想把他的成人式給辦的風風光光。おそ松常接他的工作委託,雙方關係不錯便爽快赴約了。
順便能回赤塚看看故鄉和トド子,おそ松原本確實是這麼想的。直到他在車上隨手翻看情報處弄來的受邀名單才在裡頭發現チョロ松的名字,チョロ松任職的公司是宴會主人在證券市場上的合作夥伴。
也幹到能和公司高層一塊出席盛會的位子了啊撸松,他光想チョロ松喜出望外的神情就覺得好笑。


おそ松用來出席公開活動的身分是造假的,照理說只要盡量不露臉,那些正大光明顧著斂財的商人們不會查覺他的假名和誰有關係,隱匿行蹤對他們而言都不是難事。
簡單的寒暄後,他遠遠躲在宴會廳二樓觀察チョロ松。沒什麼變,倒是言行舉止變得世故,應該也懂的低聲下氣了。他為這麼評論著的自己感到悲哀,自己應該是不惶多讓的。不過チョロ松和文弱女性應對的能力卻一點長進也沒有,おそ松幾乎要失聲笑了出來。

和トド子說的一樣,他們過的很好吧,おそ松發自底心感到欣慰,差點要掉眼淚。他搓搓鼻子跑去宴會廳戶外去抽菸,月亮很大很圓。

不過世界也真是小。他還是在那個宴會廳戶外和チョロ松遇上了,綠色的領帶和好認的嘴型,相信チョロ松也不會把自己給認錯,看チョロ松的表情就一目瞭然。他面對神色扭曲的チョロ松也沒打算說謊,就等チョロ松叫出自己的名字,不懂得如何見招拆招在他這行也混不下去。


『おそ松......兄さん。』


チョロ松顫抖著聲音叫了出來,像要被輾死的老鼠,喉頭還不斷冒出細小分岔的尖叫聲。

『被你找到了。』他吁出長長一口煙。『好久不見,撸松。真的成為上流社會一份子啦,恭喜囉?』

おそ松還在想チョロ松會先上來呼他一巴掌,還是不計形象破口大罵。也在他預料範圍內的,チョロ松隨即緊握著拳垂下頭快步走上他跟前。唉呀、危險,別這樣走過來。他還來不及警告チョロ松,チョロ松拍掉了他手上的菸,掐住他手腕便要離去。

第一個走的人,現在反而要抓他回去了啊。おそ松無奈笑笑,抬眼便看見チョロ松驀地停住步伐,五支槍口對著チョロ松頭頂,上了膛。

『......你什麼意思?』

他倒還沒看過チョロ松那些表情,新奇的很。おそ松揮揮另一隻沒被抓住的手示意那些持槍的下屬無消戒備。
「你們嚇到他啦,看清楚點,他是我兄弟,沒事。讓我們敘敘舊吧?」


槍口這才收了下來,掐著おそ松手腕的力道卻變得更緊。

『痛啊、チョロ松?放鬆點......』
『所有人都在找你!』

チョロ松突地轉身捏住他衣領,湊上他眼前大吼,眼眶裡噙著淚水。


『所有人都在找你!什麼叫做去投靠弟弟了,該死,你跟誰說過了啊,你長男這樣當的啊?我們找你找了多久,你現在讓人舉槍對著我!』


又是長男。說起來他也好久沒聽見有人這麼叫他了,倒有些懷念。


『什麼也不肯說一個人窩在房間裡,然後也一個人一聲不吭就走!』


看チョロ松在眼前嘶吼哭叫,おそ松想起自己離家前在豆丁太那裡喝得酩酊大醉發酒瘋,結果被トド子和嫌味拖回家那一晚,自己大概就像這個瘋樣子。
不愧是六胞胎。但チョロ松應該沒喝酒,不過這傢伙本身酒量就差,算了吧。


『你不想脫離尼特沒人逼你!但沒有人要你一走就走的乾乾淨淨,走得好像沒你這個人!我真應該找カラ松來揍醒你,把你帶回家去跪在爸爸媽媽面前懺悔,你現在這個樣子,我也不想認出你!』

啊,他記得自己也被カラ松揍一拳拖出去過。那次是他最後一次在兄弟面前哭了,再來到自己發酒瘋那一次,之後他再沒有在人前掉過眼淚。おそ松與チョロ松奪眶而出的淚水裡,映著的自己那張無動於衷的臉對望。チョロ松咬牙哽咽著,他的哭聲裡大概有很多話講不出來吧,真是一點也沒變。

チョロ松沒變,但自己倒是變了,變得冷冷的,不怕冷了。

見チョロ松顧著哭泣,おそ松溫柔笑著拿下揪著自己衣領緊繃的手。一放開顫抖著的手,チョロ松垂著臉跪倒在地上。

『認不出我沒關係,這樣我也不用回去,都不用做六分之一了,對大家都好。』
おそ松理好領帶與衣襟戲謔道。他向尚未離去的下屬頷首,走過チョロ松身邊離去。

『你就回去跟大家說,哥哥打小鋼珠又賭馬的,輸個精光,窮困潦倒死在路上,曝屍荒野,不用找了。』

他驀地又被拉住手,他當下沒敢回頭去看チョロ松的臉,怕想起自己也曾哭成那副德性。


『信呢?』
『?』
『我寄回家裡的信。』チョロ松的聲音像找到一線生機的死囚,抓著他的手卻堅定問道。

『我翻遍整個家裡沒找到。媽媽說信最後在你那裡,她說你不會扔掉。』
『......啊啊、我看了、沒扔掉。』


他聽見チョロ松倒抽口氣。


『我燒掉了。』

『......你燒掉了?』
『嗯、我燒掉了。』おそ松講的很輕很輕。『不是六分之一了,信擺不下,點菸的時候隨手燒掉了。』


後來他臉上那塊瘀血就是那時候給チョロ松打的,沒有以前被尋仇時候打的那樣重,卻比被刀開腸破肚還痛。


『記得快給爸爸媽媽抱個孫子啊,チョロ松さん?』おそ松制止了再次把槍上膛的下屬們,拉好身上披著的西裝外套走了,笑的沒心沒肺。後頭傳來的慟哭喊的淒厲。


チョロ松打的瘀血在臉上也跟著嚎叫,他還是想起了那一夜哭成孩子的自己。






「到這裡就好了,再過去你不方便吧?」

トド子看了看車外四周。將近午夜街上已經沒什麼人,但給おそ松一講,她想松野家今晚大概要鬧得雞飛狗跳了。就怕在附近遇到熟人認出おそ松來,トド子要他在離家還一段路的地方讓她下車。


「謝謝。跟妳講過之後心情好多了。」
「你就淨會搞些把他們惹毛的事情,我在他們面前要裝無辜也是很辛苦的。」
「是是。以後請你吃大餐?還是哪個名牌的東西?出國度假?」
「不用了。我想很快就會再見面了,他們不會放過你的,你也不會肯讓他們受傷,六胞胎相聚大概是遲早的事了吧。先說到時候我可幫不了你。」

おそ松尷尬搓了搓鼻子苦笑。トド子嘆著氣解開安全帶,開車門前卻又坐了回去,在皮包裡翻找。
她遞給おそ松一張有些泛黃了的相片,上頭有七個人,穿著中學制服。


「你上次說想弄來一張家族的合照吧?我家只找得到我跟你們六個合拍的,伯父伯母的照片我再幫你想辦法。」
「……去年說的事情,不用記得也沒關係的。」
「給我拿好。」她將照片又向他逼近了點,拿起手機。「否則我馬上打給チョロ松說你人還在赤塚。」


「......我手髒,別了吧。」
「我管你,手髒不髒都給我拿著。」
トド子皺眉把照片粗魯塞進おそ松手裡。


「你不想回去,還是你覺得自己回不去了都無所謂。但給我記得你自己長什麼樣子,至少你下地獄的時候,還能找到五個人跟你作伴。」

語畢トド子立刻打開車門走了出去。大概哭了吧,おそ松看她舉起手擦了眼睛。
直到トド子走遠後,おそ松盯著被硬塞在手裡的照片發愣,無意識摸了摸傍晚被チョロ松揍了的那邊臉。打在臉上的不重,可是手上的照片好重、好重。


弟弟們都離家半年後,那個叫東鄉的男人找了回來。他無可否認自己依然光想起那個名字都會毛骨悚然,如果弟弟們能再多陪自己一下就好了。

東鄉找上來了,おそ松親自出門測試過好多遍,對方連他手下的目標都是自己。他不能再待在那個家裡面帶給父母親與鄰居危險了,這是理由之一。還有他自己也怕,怕還能不能夠一個人面對那份恐懼,他當時不認為自己會順利逃過一劫,不會再那麼幸運了。
另外的或許真的也是想和弟弟們賭氣,誰叫他們丟下自己一個人,好像自己就是廢物一樣,他不甘心。
他可是長男,不用你們領著我走!好像還混著一點被背叛了的怨懟,おそ松自己如今回想起來都覺得那實在幼稚的可笑。


打定主意後他隨口向雙親胡謅了個工作計畫,說會在弟弟們那裡先借宿幾晚,假裝個幾天後他找了トド子去豆丁太的攤子喝酒。
沒人給他辦歡送會就只好自己來了,安安靜靜的也好。於是那晚他真的喝成了個廢人,也吐了不少真心話,通體舒暢。將近凌晨被送回家的時候,他還想要嫌味和豆丁太把他丟到離家老遠的地方去自生自滅,然後酒精中毒跌進水裡,像個大文豪一樣壯烈的死去。

然而自己還是苟活到了現在。おそ松躺在駕駛座椅上,街上的招牌一個一個熄了燈。

離家之後為了躲東鄉,為了生存,他學會了怎麼一聲不響殺人,還靠著更多見不得光的事情坐上了高位。
只能說,活著真難啊。おそ松笑得難看,什麼時候自己也習慣一個人生活了,如今一次好好站在家門口探看的機會也沒有過。弟弟們的生活狀況倒是一清二楚,套點交情弄來幾個人的情報並不難。再者,就是偶爾回來赤塚和トド子見面了,おそ松總是期待著。

他在街上餘下不多的霓虹燈招牌光線裡闔上眼。

這麼多年他早就忘記第一個死在手裡的是為什麼送命,也沒數過用人命換來多少錢,卻還記得自己殺害東鄉的每個分秒。濺上他臉與全身的鮮血溫度很燙很燙,像被拷問時候用的燒紅的鐵塊痛砸,印子留在皮膚底下,時不時還會隱隱作痛。
最令他難受的,還是滿手怎麼也洗不乾淨的血臭味。平常是會戴上手套,但來找トド子的時候他總是強迫自己拿下來藏好。


おそ松捂住嘴抑止突地內臟翻絞的不適,一睜眼看見外頭招牌上昏暗的紅光卻只得變本加厲。他嚥下直奔食道往上迸出的嘔吐感,趴在方向盤上劇喘。每次這種時候都會特別想家。
擦去眼角的生理淚水,おそ松發覺自己手上還捏著トド子留下的七人合照,他咧開嘴角笑得淒然。チョロ松揪住他衣領猙獰的面容盤據在眼前,模糊了看那張相片的視界。

他想起東鄉死前浸滿血的粗糙手長撫上自己臉頰的觸感,被對方略帶憐憫的眼神看著。


一個人很寂寞吧,小鬼。
還被這麼說了。


他終於止不住哭泣。


自己的聲音他只聽得見零碎的嗚咽,其餘要他窒息的全是チョロ松在他背後撕心裂肺的嚎啕聲,也許跟自己的嚎哭混在一起,他分不出來了。
おそ松使勁抹著臉上濕熱的水液,想抹去不絕的淚、抹去東鄉盡數留在自己身上的腥血、和チョロ松那一拳要擊入骨髓的痛。又痛、又冷,好不容易在陌生的世界裡一個人活下來了,他這次好痛好痛。

一個人好寂寞啊,大叔。他們丟下我一個了,我也不要他們了。
自己總是在為其他人成為什麼,被捨棄之後又去成為另一個什麼,最後搞得什麼都不是,原本的,卻回不去了。

衣袋裡那張摺皺了的信紙上,チョロ松的筆跡又從心裡浮了出來,おそ松每個字都還記得,沒能讓它們好好沉澱,也沒有燒掉。那些字句卻和手裡被他捏皺了的相紙一道燒爛他全身,餘下他滿身爛瘡,破破爛爛的、小小一團垃圾,沒有地方去,也找不到路回去。


他哭得嘶啞,哭得覺得連媽媽用看得都要認不出自己了,但憑著這些支離破碎的慟哭,弟弟們一定能找到自己的吧。
等他們找到自己的時候,自己大概也像東鄉一樣,死在什麼人手上了吧。



直到他和自己聽見的那些哭嚎淡去,おそ松移動手指想塗掉相紙上自己的臉。那個自己和弟弟們笑得燦爛,他再也學不來那些笑容。而他這才大夢初醒般驚覺自己滿臉滿手的淚並不是自以為的腥血,蓋不掉他竟然還認得的自己,松野おそ松。

他將頭倚在車窗上笑著抽泣,霓虹燈紅色的光線大片打在玻璃上,映出的自己就真像滿臉是血了。那個倒影的自己正冷笑著,笑他早該死透,早該認清現實,早該明白來不及後悔,沒能和混蛋弟弟們並肩走上同個方向的人生。
卻不再無動於衷,也許從來就不曾無動於衷。






很久沒有這樣哭過了,おそ松覺得頭有點痛。


他最後還是決定回老家去看看,實際上只是多繞幾條路,也不會下車,一如既往。
轉進輪廓熟悉的巷子,おそ松遠遠瞧見了松野家那幢老房子還在那裡,燈似乎還亮著,也許真同トド子料到的,給他這一鬧チョロ松要把兄弟們集合起來大爆炸了。他瞇起眼苦笑。
沒有加快或放慢速度,像一般行車那樣穿過猶然熟悉的街景,おそ松頭也沒轉地只往老房子投過一眼,連視線也沒跟回去,就那麼別過了。

チョロ松的信和トド子留下的相片他暫時都放在副駕座上,停紅燈的時候他趴在方向盤上,歪頭瞄著信封上有些斑駁了的字跡,和在孩子們還純真笑開著的時候停格了的瞬間。

他還認得自己以前的樣子,但希望別再有人認得自己,這樣他不必回去那個家。他回不去,也不想再回去,怕自己一身腥血,髒了他們僅存的烏托邦。
然後自己一個人安安靜靜,走的遠遠的,像個異鄉客,不再去打擾回憶裡六個人的生活,不讓它們變質,他們不再相同。

像那天離開的時候一樣慢慢的、靜靜的,一個人淡淡的走遠,沒有回頭,也不再要誰跟上來。能回去的家就放在回憶裡乾乾淨淨的,很溫暖,很熱鬧。他跟弟弟們不一樣,只帶走回憶就好。



一個人留下,也一個人走。
別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