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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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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吸氣。入水。划手。蹬腿。吐氣。抬頭。
  換氣。
  東聲敏在游泳池裡頭,自己一個人。他在中央的水道來回泅游,一趟又一趟,用力伸展四肢,感受著自己在池中破水前進,而水流動著不斷滑過他的體側。還有指尖,手臂,胸腹背及腿,他全身上下都被包覆在水體之中,冷冷涼涼的。
  划手。蹬腿。
  自己一個人的意思,是他沒帶著妻子一起過來,也沒有帶小雪。假日的泳池其實喧囂震天,戲水區擠滿嬉鬧的小孩,直泳區也一直都沒空著。他在游泳時,彷彿能感覺到隔壁水道反向游過的人,帶起的浪花與水波爆炸一樣地擴散開來,掃過他即將要游過的那段水域。
  划手。蹬腿。
  這邊的水花也會向兩側擴散吧,有一剎那,他還真想抓住隔壁的人向他確認。但他們兩人的交會僅僅一瞬之間,錯身而過,連臉都沒看見,萍水相逢也不過如此。就算打了照面,戴著蛙鏡與泳帽的臉孔,也不具辨識性。游泳實在不是一項需要社交的運動啊,而這一點隔絕與孤獨,不就是他此刻渴望的嗎?

  划手。蹬腿。
  孤獨。還是說寂寞?他孤獨因為他獨自一人前來,因為妻子不愛游泳,但他自己能說熱愛游泳嗎?他來,是因為妻子不會跟來。也許游泳的動機只是要創造孤獨,以符合長久以來的心境,讓他覺得至少表裡一致。孤獨可以運算,其結果為一,寂寞則否。就算妻子在身邊,他也仍是寂寞的。
  划手。蹬腿。
  即使池中泳客眾多,來來去去,他身為其中一分子,仍自覺格格不入。泳池裡他更能深深體會,他是以固體之姿在液體中掙扎著浮沉,即使游得再順再好,也不可能溶化並與之合而為一。如此悲哀,讓他幾乎要放棄呼吸向下沉淪,但即便如此他仍永遠是一枚異質,就算淹沒在水裡溺了死了,依然無法消滅不溶於水的核心。
  如此悲哀,而自己又能堅持多少輪的划手蹬腿不換氣呢?他問。
  划手。蹬腿。吐氣。抬頭。
  吸氣。
  每回的換氣與換氣之間,都是一次短暫窒息。

  淋浴間裡東聲敏把蓮蓬頭水量轉到最大,仰頭閉眼閉氣讓水打在臉上,聽著門簾外有人從遠處走來。淋浴欲洗淨的是方才包覆他的池水,冷涼的觸感和孤寂的氣氛。同時水從髮絲間鑽過,沿著他身體的線條一路流淌,在鎖骨、肩胛、腰臀以及四肢畫出一道道搔癢的軌跡。
  他猶記得有那麼一次,淋浴間裡水剛熱了,他的小雷就這麼走了進來。那時候他們要避開人潮於是提早上岸,空蕩蕩的淋浴區可能只有他們兩人,至少走廊上看不見其他人,但小雷仍是躡手躡腳似地掀開又放下門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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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be contin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