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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疾而终 同人片段



其实在被凉子拽去船见家之前，佐藤雪已经见过船见结衣。

第一次见面是凉子还在住院的时候。
说是见面，其实只是短短的交错，毕竟结衣当时只是向雪问路。

凉子那时因为家族事务上的分歧与父亲大吵了一架，赌气不愿见父亲，偷偷换了病房。医生护士对这对父女也是见怪不怪，就由着凉子。凉子正在气头上，忘记把换病房的事告诉每个星期都会来探望的结衣。

「请问，医生您知道原来505室的岁纳凉子换到哪间病房吗？」
一把女声清澈，雪下意识抬头，视线里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瞳，登时愣在原地。
柔软的黑发及肩，温润的琥珀双瞳，身材高挑，容姿出众的女性，穿着的黑色套装给人稳重干练的感觉。这位女性无论在何处毫无疑问一定会吸引众人目光，但是让雪吃惊的不是这位女性略显少年气的悦耳嗓音，也不是凉子从未提及如此出色的长辈，而是眼前的女性与凉子那不受欢迎的父亲是多么地相像。
「医生？您还好吗？」
雪回过神，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白大褂，看来是因为这件衣服被误认为医生。本来只是凉子建议雪穿白大褂来掩人耳目，结果现在惹上麻烦了。
雪眼前立刻浮现凉子那张得意洋洋的欠揍嘴脸。
总之，先想办法蒙混过去吧。
「我没事。凉子…ちゃん是吗，请问您是岁纳家的…？」
雪板着脸，装模作样地推了推鼻梁上的平光眼镜，摆出一副严肃敬业的样子，翻开手中的空白病例，从口袋里掏出原子笔，假装在写着什么。
「敝姓船见，是凉子母亲的旧友。」
船见，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呢。
既然不是岁纳家的人，应该可以说吧？
「好的，请跟我来。」

「突然这样问可能有些冒昧，船見さん是…歳納さん的妹妹吗？」
「歳納さん…？啊…经常被这样问呢。不是的，只是单纯的长得像而已。」
「真是…奇妙的缘分。」
「缘分吗…」
船見さん的语气苦涩仿佛自嘲，雪下意识地回头看她，却见她神色如常。
这世上还真的有这样的人，连扑克脸这点都那么像。

「啊，难道是結衣さん？ 」
「…結衣确实是我的名字，怎么了吗？」
「原来船見さん就是結衣さん，凉子…ちゃん经常提起結衣さん。」
「哈哈，希望不是坏话。」

「就是这里了。」雪替结衣拉开门，语气平淡地扯着谎，「我差不多该去巡房了。」
「谢谢您，医生。」 結衣さん弯腰鞠躬，深深低头，礼数严谨让雪有些过意不去，「凉子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

雪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听见凉子开心的惊呼，和 結衣さん的轻笑。雪突然觉得自己对凉子了解得其实并不必其他人多。凉子很少主动提起自己的事，結衣さん算是一个例外。雪一开始还以为結衣さん是岁纳家的长辈，后来才知道是凉子母亲的旧友。即便是常常提起，雪也只是知道結衣さん住在京都，是个作家，凉子幼年时和她在京都住过几年，除此以外一概不知。至少凉子从未提过結衣さん与歳納さん长得如此相似。
雪摇摇头，让自己别再深想。既然凉子不说，那她就假装不知道，就像假装不知道凉子是为了摸清特效药的购买途径而特地住进佐藤家的医院，还有装作不经意地接近身为佐藤病院继承人的自己。
这不是知道得还挺多的嘛。雪靠在门边，疲惫地摘下平光眼镜，捏着有些发酸的鼻梁。
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继续站在这偷听也有点不太道德，总之先去休息室躲一躲，把这身引人误会的白大褂脱掉吧。

「結衣さん像是我的监护人那样的吧。」
明明就有爸爸，凉子自嘲般笑了。


灯里蹲下身子，面对躲在结衣身后的小凉子，柔声亲切地搭话。
「涼子ちゃん，能打招呼吗？」
小凉子紧紧抓着结衣，更努力地往结衣身后藏。结衣弯下腰，轻拍着凉子的背，低声鼓励着怕生的凉子。
「呜…你、你好…」
「你好，涼子ちゃん。」灯里的笑容稚气而温暖， 「我是赤座灯里，是涼子ちゃん的妈妈的童年好友哟。」
「京子ちゃん的？」
红眸里的惊讶一闪而过，灯里抬头看了看结衣，却无法从对方的表情里读出什么。
心中难免泛起苦涩，灯里压下心绪，将视线转回凉子身上。
「是哟，叫我灯里就可以了哦。」
「あ、かり…？」
结衣和灯里同时一愣。

灯里从未想过还有机会听到这副嗓音软软地叫着自己的名字。她不知道自己是难过还是开心，抑或两者都有。难以形容的情感像海浪一般汹涌而来，让她几乎站不住脚。

小凉子看了看欲言又止的结衣和沉默的灯里，觉得有些委屈，「あかり讨厌这样吗…？」
「…不是讨厌哦，只是京子ちゃん也是这么叫我的，觉得有点惊讶呢。」
「和京子ちゃん一样？」
「嗯…所以、涼子ちゃん这样叫我，我很开心哦。」

灯里笑咪咪地摸着凉子的头，一大一小亲昵地靠在一起。
凉子有些羞赧地笑了，眼睛弯弯的。
就像小时候的京子一样。

真的…太像了。

这就是結衣ちゃん的一直以来的感受吗。灯里看着小小身影，恍惚地想。

仿佛人生真的可以重来，神明真的会赐予第二次机会，所有的遗憾困苦离别与泪水都因这小小生命有了意义。

她那金发友人的短暂一生，得以延续下去。
这一次…这一次一定要给她幸福的人生，给她想要的全部，让她避开自己犯过的错误，让她的人生只有欢笑没有泪水。

灯里知道结衣一直在避着她。她觉得自己好像能理解，又不想理解。

血缘真的是非常奇妙的东西。
凉子是京子的生命的延续，这样想来她那早逝的童年好友仿佛从未离开过她们的身边。她狡猾的笑容，兴奋时闪闪发亮的双眼，哭泣时垂下的眼眉，生气时鼓起的脸颊，柔软的金发，手心的温度…结衣闭上眼，脑海里还能清晰浮现。

她这一生仅有的两位童年好友，明明相爱却被迫分离，还没来得及解开心结便相隔阴阳。

葬礼结束以后，人群散尽，只有结衣依旧站在岁纳家的墓碑前。灯里走过去，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站在结衣身边。
铅灰的天飘起细雨，绵长而冰冷。雨点打湿鬓发，水珠从颊边滑落。
结衣只是无言地站在墓碑前，执着而徒劳。



也许是怕见面时不可避免地会谈起京子。那些太过美好的旧时光，经不起当事人的求证，不如让它被时间和内心美化，模糊，直至无人记得。

灯里一直觉得很愧疚，在两位好友痛苦和需要帮助的时候没能帮上什么忙。收到京子的婚礼请柬时，千夏气得要冲去岁纳家找京子。灯里按住千夏，要千夏相信京子，也要相信结衣。婚礼当日她看着那个与结衣无比相似的男人替京子戴上婚戒，千夏一直紧紧抓着她的手。在仪式一结束灯里还没来得及和京子说上话，就被千夏拖着离开。
后来她听说京子有了身孕，背着千夏去探望过一次。黑发男子带她到客厅，放下两杯茶便悄然离去。她看着京子，觉得有许多的问题想问，有许多的话想说，张开口却什么也说不出。京子一言不发，只是低头喝茶。十几年的童年好友却无话可说，她顿时心下悲凉，不忍再呆在这间充满回忆的和室，匆匆道别逃出岁纳家。

再见面是在医院，灯里那天从早上开始就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午后京子的丈夫打电话来，说京子的剖腹产预后不理想，医生说可能熬不过今晚，希望灯里和千夏能到医院见她一面。

她放下电话时内心平静得诡异，有种不真切的感觉。接电话前她坐在走廊上懒懒地晒着太阳，千夏在厨房里泡茶，本该是个一如既往的休息日。她觉得周围的墙壁在不断向自己逼近，世界变得越来越小。紧紧抓着的桌角仿佛救命稻草，她需要很用力很用力才能将完成一次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灯里回过神来的时候千夏用力拍着她的脸喊她名字，急得就要哭出来了。灯里深呼吸几次，伸长手臂揽着恋人入怀，轻声安慰着千夏，悄悄活动着因为太过用力已经变得僵硬麻木的关节。

凉子抓着结衣的裤管，向灯里挥着小小的手，冻得红扑扑的小脸挂着大大的笑容，短短的灿金双马尾和红色发带随着挥手的动作一动一动。

「Byebye，あかり！」

灯里这一瞬仿佛回到幼年，那时世界还不那么复杂，她的青梅竹马们尚未遭受痛苦。小结衣每天带着她和爱哭的小京子到处跑。每天夕阳西下，她就会在那个十字路口，向她们道别，踏上回家的路。
太过相似的笑容，挥舞着的小手，灿金的发，红的发带。
还有这句，无论是羞涩的，元气的，开心的，还是颤抖的，带着哭腔的，无力的。
分别时始终不变的话语。

啊…。
灯里觉得眼眶和心口在发热，喉咙收紧，视线变得模糊。
但她还是努力地笑着，向童年好友，与继承另一位童年好友的所有，小小的金发女孩挥手。

「Byebye、結衣ちゃん…き、涼子…ちゃん…」
她看着结衣牵起小凉子的手，一如往昔牵起京子的手一般，缓缓走出视界。

雪下得更大了。
周围变得很安静，仿佛能听见雪花落地的声音。
一大一小的脚印被雪轻柔覆盖，仿佛不曾存在任何痕迹。

千夏从二楼的窗户往下望，看见恋人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
雪落在恋人的肩膀和红发上，积起了小小雪堆。
她有些担心，抓起一张披肩，着急地下了楼梯。
一想到恋人就在这扇门后，千夏心里却涌起莫名的不安。握住门把正犹豫时，茜叫住了她。

「千夏ちゃん，」茜依然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 「只要陪在身边就可以了。」
「诶？」
「快点去吧，灯里在等着你。」
「啊…嗯。」

也许是茜的莫名话语打断了她的想法，刚刚那阵不安似乎消散了一些。她摇摇头，让自己不要多想。

无论多么亲密，都不可能体会到她的感受，痛苦。能做的只有陪伴在旁，握紧她的手，紧紧拥抱她。

那是只有她们三个才知道的，记忆中的儿时三人。

那些片段在梦中往返更迭，美好得就像一场梦——确实也只是一场梦。醒来时结衣总要花很久才能想起自己在京都的公寓不是富山的实家，而京子早就不在了。

「结衣桑？结衣？」
那双无数次在午夜梦回的湛蓝双眼，直直地望向她。
像富山湾的海，又似富山七八月时的夏季晴空。
清澈的，纯净的，深邃的，让人沉沦的。
那是她一生都不会忘记的颜色。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将那金色的脑袋按进怀里，静静地闭上眼。
只要一下下就好。
让我假装她还在这里。

怀里的女孩慢慢地回抱她，抓着她背后衣料的习惯跟京子一模一样。

京子悄悄退出了房间。


結衣ちゃん一直都在涼子ちゃん身上看到京子ちゃん哦。

「まりちゃん，你……还记得京子吗？」
「记得小时候我想搭雪屋没搭成，京子姐骗我们说要去便利店，其实一个人偷偷在外面搭雪屋。外面明明那么冷啊…」
「是啊，她后来感冒了。」

「24年不是很长的时间。」
「但也足以铭记一生。」灯里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