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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奧爾特覺得自己活像被關進了一枚沙丁魚罐頭,湧動的人潮彷彿能帶動七月煩悶的空氣變得更為侷促,汗水與香水混雜的人體氣味令她只想騰出手捂起口鼻,或是擠出人群以吸入新鮮而清爽的空氣。

  遺憾的是她並不能這樣做。三年級的全套教科書正以沉甸甸的重量向她昭示它們的存在感,而倘若不跟隨眼前的無數頂尖帽沿著鋪滿鵝卵石的大街走,她沒有把握能順利走到自己的目的地——儘管她要去的地方儼然就是斜角巷的地標之一,但她其實也不過是第三次造訪這條喧鬧繁榮的巫師商店街。

  或許她早可以在和利文分道揚鑣前請他幫自己這個忙。邊將手邊提著的袋子改而抱進懷裡,奧爾特不禁默想,隨後為自己的這個念頭緊緊皺起了眉:她應該要自己處理好所有的事,不需要借助任何人的力量,那只會淪為一種依賴。

  她在經過一處與兩旁店家相比更形狹小髒亂的店面時順利把自己擠離人堆。店門上的金漆招牌早己剝落,然而暗淡的字體以及櫥窗中那根擺放在褪色軟墊上的魔杖皆告訴奧爾特她並沒有弄錯地方:

  奥立凡德,自公元前三百八十二年即制作精良魔杖。


  大可不必透過裝潢向顧客印證這家店的歷史——這是當奧爾特踏進英國最為聞名的魔杖店時首個萌生的念頭。
  唯一的長椅上早已坐著了人,無數的長盒子密密麻麻的堆砌至與天花板相同的高度……要認清整個店面的全貌只需一眼,而這與女孩原本的想像有著不少的出入。

  她帶著她的書走離店門(一直愣在那種位置對誰都沒有好處),往比較舒敞的角落移動,好與相繼往店子中央鑽的客人們拉開令她能感到自在的距離。

  一名留著非常短的褐髮的男性正待在簇擁的中心,那應該就是凡伍德.赫茲,這家魔杖店的主人,皆因周遭的每個人也正在試圖與這名男子進行接觸;而儘管看上去已是年過五十,赫茲先生挺得筆直的背依然不見一絲佝僂。他以端莊而又優雅的姿勢接待他的每位客人,時而從背後的架子上取來眾多魔杖當中的其中一盒,時而收取客人交付到手裡的金加隆。

  說不定真實的年紀會是遠超她所臆測的。獨自與腳邊的書作伴的女孩暗忖,但她終究無法對此斷言。


  店內的人流看樣子在短時間內不會出現明顯的驟減,所幸奧爾特不介意等待——事實上,全無打算購買魔杖的女孩並沒有應該要感到介意的立場可言,畢竟她此行完全沒有要在這付出加隆的預定。

  她只是知悉了《奧立凡德》的存在,並且猜想——或許該說是期待——赫茲先生會願意撥冗回答她的幾個小問題。

  好吧,其實她也沒多少把握……心不在焉地從旁觀望那名大概將會是今年新生的男孩讓手中的魔杖變出一道水柱,奧爾特試圖回憶自己所施展的第一道符咒,心思卻沒辦法不頻頻為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狀況打轉:詢問他人一根自己已經使用了兩年的魔杖的材質,這件事本身會否顯得太過奇怪?如果按照原定計劃表示那是來自舅舅的贈禮,會不會露出馬腳?

  她不願往壞的方向推敲,但不只是在場的每個人,就連在霍格華茲的同學們亦已經以行動與閒談充份向她證明、幾乎所有人都是親自購買並挑選魔杖的事實——或許並不是全部,她聽一些相同學院的學生提及過他們的魔杖是由家族命人訂製的。

  但至少所有的人都知道自己擁有一根怎樣的魔杖。

  隔著外套的口袋撫上靜靜躺在裡頭的必要之物,奧爾特將右手探了進去,直接摸上魔杖的握柄。像是能夠藉由這樣的動作安定心神,儘管汗水開始沾濕她的手心,她在等待的過程中仍然不曾鬆開。


  感覺上像是已經過了兩小時,但奧爾特曉得自己在這待了三十分鐘也沒有。時間來到中午十二點半,悄然臨近的午餐時段帶走了不少留連在商店中的客人,奧爾特待店裡最後一對組合為他們的魔杖套結帳完畢,便與正在為了某種在她聽來極端無理的原因怒罵身旁高瘦男伴的黑髮少女擦身走過(後者在意外碰撞到奧爾特的時候止住了聲音,慌張地朝她道歉;奧爾特只是留給她冷淡的一瞪,並在心裡暗自揶揄對方缺乏教養的行為完全愧對了那張乍看端正而清秀的亞洲人臉龐),湊到已經失去人群圍繞的櫃檯前方。

  赫茲先生看來正要去享用自己的午餐。

  不論他是否打算走出櫃位,奧爾特喚住了他。


  「先生——希望我沒有對您釀成叨擾。」她由衷希望赫茲先生沒有聽出她在一開始過於緊張而逸出的微小輕咳聲。

  「當然沒有,親愛的,很高興能為妳效勞。」對方回給她一抹相當和善的紳士笑容,這讓奧爾特的心情多少得到了放鬆。

  她鼓起勇氣接腔,儘管她的腦袋明瞭自己其實沒必要這麼緊繃:「我得先向您道歉,我並不是來購買魔杖的……但我相信只有您能夠為我解惑,大家都說您是全英國最優秀的魔杖製造商。」

  要讓一個人願意平白無故接受自己的請求,恭維和奉承總是免不了的——搞不好赫茲先生根本就不吃這一套,但反正她願意一試。

  或許是她的說詞湊效了,也或許沒有,總之赫茲先生似乎樂意答允她的要求,因為他接下來給出的回覆對女孩而言無疑堪稱喜訊:「徜若我能幫上妳的忙——請問吧,小姐。」

  聽上去沒有絲毫的不愉快,雖說即便是有,奧爾特還是不會輕言退卻。她先向魔杖店的主人道謝,隨後逼不及待地從外套口袋掏出以某種黑棕色木材製成的魔杖,平放在櫃檯上方。

  她看著赫茲先生隔著素白色的手套拎起它,捧在手中端詳一番:「黑檀木搭配龍的心弦,十三英寸長,稍微可彎——相當適合施展變形術,一場決鬥將會是最能讓它發揮實力的絕佳舞台。妳對它抱有什麼疑問嗎,親愛的?」


  ——您已經全部解答了。

  情況變得尷尬。奧爾特沒想過自己糾結個老半天才打定主意要詢問的問題連提出的機會都不曾有,赫茲先生無疑已經給予她最詳盡的答案,彷彿他對每一位手持魔杖而來的客人皆會以此代替寒暄一般。

  「……是的,先生,」她硬著頭皮回話,絞盡腦汁思考自己尚有什麼可以拿來提問而又不會顯得太過愚蠢的問題:「我只是非常好奇,它的心弦是從哪一種龍身上取得的……」她嘗試挑出比較像樣的部份來問。

  「匈牙利角尾龍。」奧爾特發現當赫茲先生笑的時候,他的眼角會出現小小的皺紋,這讓他看上去格外和譪:「不用這麼驚訝,這只是一名魔杖製造商的經驗之談;而且這枚鴿血紅寶石已經很明白地告訴了我,這根魔杖有著怎樣的美名。」


  如果說奧爾特表現出的是滿臉的不可思議,現下這種情緒則已經昇華作更純粹的疑惑。

  她還在盤算要怎樣接話,赫茲先生卻再一次徑自免去她的這層煩惱:「它曾經是上一屆尚狄雷國際巫師拍賣會開放競標的展品,據說它過去的持有者是一位非常有名的決鬥家,他在那輝煌的一生中甚少嚐到敗績,而相傳這是仰賴於這根魔杖的強大力量……『勝利者』——人們這樣稱呼它。」


  奧爾特不曉得那是什麼拍賣會,但她覺得自己最好不要去問。

  她可以想像若是她問了,赫茲先生就會懷疑她是如何得到這根魔杖的……假如赫茲先生沒有搞錯……她不認為會有任何人相信這根乍聽大有來頭的魔杖是在她本人不知情的時候出現在從二手商店買來的包包裡。


  巫師拍賣會……國際拍賣會……

  女孩感覺到汗水滑過她的額角,而她努力阻止自己將之拭去。


  他會不會已經篤定這根魔杖沒可能貿然出現在一個來路不明的孩子手中了?

  她是不是應該馬上把魔杖討回來,然後趕緊離開赫茲先生的店?


  「噢,當然,那只是個傳聞。」奧爾特的反應對赫茲先生而言似乎不比魔杖本身來得具備吸引力,那雙睿智的眼眸依然在打量線條流暢的黑檀木魔杖,「沒有人能夠證明它出自於哪一位著名的決鬥者之手,商人總是免不了會想要為自己的商品抬高身價——唔,請原諒我剛才的失言。確實它的用料上乘,這一點絕無虛假,但我發現它對於你來說並不是那麼——」

  「——我不知道。父親給我的禮物。」待奧爾特脫口而出,她花不了多久便開始後悔自己的莽撞。

  她仍徘徊在該如何奪回魔杖的疑慮中:從一名成年巫師手裡奪回魔杖?但她必須……要是、要是他們真的把它拿走了,她該怎辦?

  「抱歉?」

  「呃——沒什麼。沒什麼。」克制再克制,她的聲線不可以挑在這種關鍵時刻才開始顫抖:「如果可以,請問我可以領回它了嗎?」

  「當然可以,它是屬於妳的,不是嗎?」男人笑言,以雙手將魔杖遞還給他認為的它的現任主人。「說來冒昧,不過若是妳認為它用起來不怎麼順手,我建議妳考慮親自挑選一根——不少巫師和女巫皆會認為擁有好名聲與傲人往績的魔杖一定能夠完美引導出他們的力量,而擁有這種想法的人顯然都會以為能力層面的強大足以把魔杖與巫師本身的契合度問題要蓋過去……魔杖選擇巫師,而非巫師挑選魔杖,假如我們不注意遵從這一點,施咒的效果自然會大打折扣。」

  「您——您說得對,先生。我會認真考慮的。」她沒被懷疑。意識到這一點,奧爾特瞬間恢復了鎮靜,趕忙附和赫茲先生的說法,她輕巧而穩定地伸手接過她曾經以為將會失去的魔杖,將它小心捧在胸前。

  「很感激您的熱心幫忙,赫茲先生。現在——我想我該走了,我的父親在餐館裡等著我。」小心編織著謊言,奧爾特替自己找了個好借口開溜,她似是要充份表現自己的敬意般微微欠身,準備告辭。

  「無論如何,好好珍惜使用它吧,孩子。」凡伍德.赫茲邊目送自己這個中午的最後一位客人,邊調整項上酒紅色的領巾:「八千加隆的身價,值得任何一根魔杖及它們的製作者驕傲。」


  拾步離開的嬌小女孩差點滑了一跤。

  「那個,先生,」如巨頂壓下來的驚人現實令奧爾特整個人陷入天旋地轉。梅林的褲子,她從來沒有質疑過這根鬼東西能比她全身上下連同本人加起來更要昂貴!

  若要在理智制止自己以前衝動行事,只需一念就足夠了。方才陷入過度思考女孩強壓下心中的不安感,冒著她事後認為自己生平經歷過最大的風險再編出另一個謊言:「事實上,我的父親一直不願意告訴我他用多少金幣購下這根魔杖,他說我只需要知道這是為了慶祝我入學而買的禮物……」

  「我一直很在意父親到底是從哪裡買來的,他向我賣關子過並不是《奧立凡德》……如果您知道,能請您順道告訴我嗎?從拍賣會上買下它的那一位的名字。」


  奧爾特的心臟跳動得比任何時候都要快。

  甚至比她當初被翰米爾頓教授告知她是一名女巫的時候更要劇烈。


  「當然可以,小客人。」



  然後在五秒鐘後,她知道了那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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