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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緒,深入點可以說是一系列對於主觀認知經驗的統稱。

蕭殷的情緒一直都很平靜,就像是個平穩安逸的心電圖,安靜的上揚,安靜的落下,這是他的優點,也是他最大的缺陷。

像是現在,課程中提到"表情是非常重要的一環",可相由心生,要確切的做到完美,對蕭殷來說是個巨大無比的挑戰。

喜樂,就字面上的意思,可以直接解讀為喜歡快樂。

可細分之下,喜的意思為:沒有理由的喜歡,就像是無憑無據的眷戀那般猛然出現措手不及;而樂則是有原因的,因為其他人或事帶來的情緒,促使自己產生快樂。

蕭殷能知道,且能明確的解釋出其中不同,但是他卻卡在演練的部分。

如果只是像平常那樣勾著一抹笑就可稱為喜,就可稱為樂,那這種情緒也未免太過廉價,所以他揣摩著情境,設身處地的思考著,在什麼狀況下他會喜樂。

想著,他憶起了小時候,那是一個很溫暖的下午,太陽的熱度適中,接觸到皮膚的時候就像被輕輕撫觸過似的,蟬鳴叫著,七歲的夏天。

母親抱著妹妹坐在庭院那顆榕樹下,陽光和旬,稀落的亮點散布在她們身上,母親哼著柔柔的歌,妹妹安穩的睡臉,好一幅美麗無比的畫面,蕭殷就這樣呆呆地站在走廊許久,直到大哥在他面前揮手,還有些擔憂地詢問是不是中暑時,那種洋溢著幸福與被關心的感受,讓他就算現在想到,依然會不自覺浮現笑容。

「你的笑很美耶。」

突如其來的話語把蕭殷從過往回憶中拔了回來,那是一個身高較矮的練習生,目測年齡不大,鳳眼粗眉,髮色淺灰如同燃燒後的餘燼在空氣中擺盪,其中還點綴著些許粉紅,就像是要在荒蕪貧瘠的土地中特意沾染色彩,使其活潑繽紛那般。

「那是喜嗎,你的笑好溫暖,是想到很棒的事情吧,一定很幸福呢!」

歡耀的口氣,直率的言語,讓蕭殷心頭不由得一震。

喜嗎?原來我在不自覺中完成了喜。

愣愣的,蕭殷盯著來人看,反覆反芻著那句笑容溫暖,從未有人如此稱讚過他,通常都只會說那笑很溫柔,溫柔的就像是場假裝,收到如此難得的誇讚,蕭殷給了男孩一個大大的笑容,飽含著完成部份習題的快樂與跨出一步的滿足。

「啊,這個是樂吧。」對方咧開嘴也朝著蕭殷笑,透著微紅的雙頰感覺起來非常幸福。

這又使蕭殷一征,手不自覺摸上自己的臉頰。

樂嗎?因為對方的誇讚使自己心生歡喜而產生的情緒,就是樂嗎。

「這樣我完成兩個了呢。是說我叫做蕭殷,你是?」抿著以往的笑,蕭殷側頭詢問著。

「權宣春。」那是另一種表情,笑起來如同春天的暖陽,有種粉色系溫柔的感覺,很舒服,令人嚮往。

「軒春?」蕭殷擅自執起對方的手,並且在手心寫下他所認為的字,他想更認識這位可愛的孩子。

「不是,是宣春。」而名為宣春的少年也絲毫不介意,有些孩子氣的回寫在蕭殷手心。

「很溫柔美麗的名字,請多指教,宣春。」偶然之間建立起的橋樑使蕭殷心情雀躍,對方那股春暖花開的氣息也讓周圍不再那麼沉重,他擅自的認為,或許另外兩種情緒的表現,也會非常順利。

「你的四個表情作業結束了嗎?」他問著。

「嗯嗯,通過了喔!」宣春揚起的聲調透露著喜悅,就像沾染大鼓氣息般,蕭殷也跟著笑了起來。

「那可以幫幫我嗎,我對情感的表達...不太拿手。」坦誠地說出了自己的缺陷,並且認真的求助於宣春。

其實蕭殷並不覺得這算是什麼太大的缺陷,可造成生活的某些困擾也是事實。

他想著,既然剛才宣春能夠點出前兩個情感,抓住那稍縱即逝的瞬間,或許後兩個也能請他幫忙引導,不過實際要做些什麼,蕭殷反而無法如願地告訴對方,因為他也不清楚究竟要怎麼幫助自己,才能夠導出其他兩種情緒。

「就,在旁邊,或許陪我說說話,或是問我問題之類的吧。」蕭殷思索著,邊想邊露出有些困窘的神色「怎麼辦,我好像沒有生氣或是悲傷的記憶。」

「你不會生氣嗎,如果有人傷害你,或是使你重視的人受傷,嘲笑你之類的。」墨色的雙眼盯著蕭殷看,充滿著真誠與擔憂,宣春雙眉間擠出的折子,讓他想起了人在台灣的大哥。

就像又跌入回憶那般,他回到了四年前剛到台灣讀書的時候,因為住處的需求,蕭殷曾經暫居大哥的家中。

那個大他四歲,惜字如金的大哥蕭昊,他的眉間總是有著幾道折子,而蕭殷也一直以為那就是他大哥的全部面貌,直到某天,他意外撞見大哥跟以前的客戶閒聊時,那笑逐顏開的面容,口齒流利且清晰,這一幕足足讓已是成年人的蕭殷震撼許久,他從未想過自己的大哥感情竟是如此豐富,明明小時候一年至少會見上他個三四回,可就從未見過這樣的蕭昊。

不過當他冷靜下來細想後,卻也不覺得奇怪,畢竟大哥是位作家,倘若感情無法深刻且豐富,那是要如何寫出撼動人心的句子,至此之後他更加的敬重且欽佩著大哥。

時間拉回現在,蕭殷依舊盯著宣春的眉間走神,已經不知道神遊到哪兒去了,讓少年忍不住喚了聲蕭殷的名字,這才讓蕭殷拾回視線。

「我的家人們,都很強悍,反倒是他們常常替我擔心。」他說。

眼簾低垂,視線無法對焦,像是穿透過地板似的凝望著遠遠的一角。

「宣春,我好想念他們。」蕭殷這句話講得真切,就連他自己都由衷感受到,此刻若能見,那會有多好。

「很快就會見到面的,別這麼難受,看你這樣,連我都會悲傷起來的。」宣春的手輕抬,落在蕭殷黑色的髮上,安撫似的拍著。

而蕭殷則是在聽到那句"悲傷起來"時,猛然抬頭看向那正在安慰自己的孩子,愣住了幾秒後,他炸開燦爛如陽似的笑容,嘴裏頭的虎牙若隱若現。

「我剛剛是不是,完成哀了!」

聽到蕭殷的這句話,宣春也猛的笑了出來,"直叫著好棒阿、你真是太厲害了"之類的可愛話語,可等到他們倆開始聊起怒該怎麼表現時,卻又遇到了瓶頸。

「用模仿的吧,雖然不知道能不能做到完美,但是或許可以試試看。」直到這個想法忽然間竄入蕭殷腦門,他想,演戲不就是帶著好幾張面具去詮釋別人的人生嗎,既然如此,臨摹學習也是必經之路,這時他的思緒宛如在水裏頭化開的墨那般,一瞬間澄淨透明。

跟宣春敘述了自己的想法,並且得到對方的支持後,他開始揣摩著大哥在電話裏頭的怨恨,感受著他有多麼想要掐死那隻違法亂紀的走狗,融合交疊,好似現在自己就是大哥本人那樣,蕭殷不自覺地挺身坐正,眉頭近乎糾結在一起,青綠色的瞳孔中閃過一絲寒意,現在他的心裡面想著的就只有那句『我要殺了你。』

「咿--」宣春喊叫出聲,讓蕭殷忽然從情境裡頭跳脫了出來,他看著那孩子受到驚嚇的表情,身體後仰,在在的表達出方才看到的畫面是多麼的恐怖。

「耶,抱、抱歉。」不自覺的出聲道歉「我嚇著你了嗎?」

蕭殷的口氣中隱含著些許的擔心,或許是因為他不希望這位初次見面又如此純真的孩子被自己一時唐突給嚇到了。

「不、並、並沒有。」宣春有些結巴,但隨之而來的是大大的笑臉「你完成怒了。」

蕭殷愣了下,伸手過去開始亂揉宣春的頭髮,揉的對方一頭霧水。

「我都完成了,真的很謝謝你,宣春。」

發自內心由衷的感謝,蕭殷微笑,但這次的微笑卻跟以往不同,因為他真的進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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