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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點的海。
*五/夏不分
*因為真的好喜歡太太的這張圖自作主張藉由分享寫了點很醜的短打( ;∀;)
 
 
 
  出差路途的新快線上又經過了這片海,從東京行駛沿岸的郊外。夜晚的臥軌列車速度並沒有白天駛入光裏的倏忽即逝,它有一種暢流閒適的優雅,像一齣70年代的灰黃色電影鏡頭,只有最低限度的車燈亮度照明軌道,也不容再為它更亮了,彷彿它們害怕容納光卻能接受漫天星雲與月光;沿著軌跡的海是很深的藍,是關上燈就看不見的藍,只有一襲一襲的浪從彼端捲上沿礁。它們一樣卻又不太一樣了,他想,單人臥軌的包廂很安靜,他輕裝便行,身上著裝不屬於凌晨三點的全副武裝,攏緊的窗帘被拉開一角,恰能窺見窗外很深的藍,從容帶過的速度線與一節一節車輪輾過軌床的細微轆轆聲響被慢速播放。它們真的不太一樣了。五條悟光是想,既視感跟著回憶出籠,懷念與麻木再跟著攪和成一種心頭上的搔癢感,像有幾只蟲子沿著血管爬竄,令他忍不住往自己胸口抓了抓,只是不具體的幻感被錯視成具體,而實際叩上肉體的膚觸才叫他忽然醒悟這種陌生錯覺像是某種肉體承載的記憶作祟,彷彿許多自欺欺人的自我說服都沒有肉體來得誠實。
 
 
  五條悟閉上眼像是疲憊忽然襲捲,那種沉沉緊壓在心肺的濁氣輕輕呼出,拉下了眼罩後的眼皮輕顫幾下後眨闔,酸澀與躲避率先拉扯,最後他還是從低視中抬目,窗帘又被拉開了一點,那片熟悉的海已經被拋在後面很遠,只是列車往前行駛的路像長得沒有終點,於是這片海一直跟著他前進,或是他們始終緊臨這片海不離,才像是怎麼看都離不開一樣叫人詬病,重複的景色屢屢交疊倒映在視線所及,那種藍就沉浸在他的晶瑩裏,快要模糊的記憶回饋於海馬迴的波動,被跟著一層一層刷新色彩,像是閉眼那些陳年往事就要躍於眼上,也像是那些曾經活著的都不曾流逝,那些老話從來沒跟誰重複舊提,所以被一層層地蒙上灰假裝視而不見,要是跟誰提及又要被笑話了吧,他忍不住會心,像是藉此思急過去的一點趣談,乾啞的笑被鎖緊在喉間,笑得無聲,像是浸染了一點快樂後很快又被其他的酸麻取代。
 
 
  在什麼事都還沒發生的那一年,又或者某些事已經發生,五條悟拉著夏油傑在門禁時間溜出宿舍,什麼好玩冒險與領略刺激,理由與藉口都只是行動上的敷衍,那種「唯二世界」的絕對才是真實。那年夏天的忙碌已不只能用充實來形容,被排列緊密的行程拆分了他們的小隊組合,大多單打獨鬥的任務已呈現不由分說的默契,只是強悍二字天生為他們(為他)所有,對於夏油傑他總有莫名盲目的信任託付,因為有足夠並肩的強悍,所以省略的關切(與不擅洞察人心)在此顯現紕漏,當時他的「毫無察知」多少動輒他日後人格與志向的改變,因為要說的坦白那就只有矯情的「懊悔」二字能言。
 
 
  五條悟單方面邊慫恿邊拉扯人坐上末班車,一節節車廂只有稀微暈黃燈光,市郊沿途的小站大多是無人車站,自動售票機毫無人性的機械性作業。沿途停經的許多小站大多只剩蟲鳴鳥叫毫無人煙,從鬱鬱蔥綠至冗長隧道後的另一邊洞口就是一整片汪洋。普通列車行駛速度不快,飽覽整片很深的藍,拉高窗框嗅聞的海潮鹹味真實得叫人亢奮。他嚷著,傑,是海啊,一邊將半個身都要探出車外,是後頭的人拉他腰桿叫他別因為顛簸給跌出車外。電車停在建立沙岸上的高臺,從高臺旁的階梯往下走就是一片綿密的細沙,挾著碎貝與一些被浪打上岸的砂礫,郊外的海並沒有什麼人造日光,沒被光害侵擾的星斗就如夢似幻,構築出一幅國家地理頻道上才有的漫天星雲,海卻是很深的藍,深得像是某種很難再被其他顏色浸染的黑,浪卻平靜,和緩的潮像是淺眠的呼吸。
 
 
  夏油傑也很安靜,安靜的像是被關上聲音的電影,隔著屏幕的一層膜,看起來好像想嘶吼,表面卻平靜無波,說著「我沒事」的人用非常沉默的眼神看著海,彷彿就要被這片很深的藍吞沒。五條悟餘光打量這刻安靜,隨即拉著人脫鞋、拉高了褲管就踏入這片海,夏油傑在後頭嚷著「唉,都濕了啊,悟。」「有什麼關係呢,濕了再吹乾就好了吧?」這樣理所當然的回應著夏油傑的無奈,因為太理所當然,用不著領略或思考的答覆讓夏油傑又陷入某種沉默,隨後只是發出了一串(在他聽來)乾巴巴的笑聲,對啊,吹乾就好了。
 
 
  明明彼此還有很多時間可以去領悟很多事吧,五條悟想,他看不出來為什麼對方這段時間相對安靜的對話有著他看不出的隱喻,好像某種倒數在他們之間渲染,好像某種意義上他「正在失去」,那種慌落的迷茫感非常空虛,所以他將夏油傑重新拉進自己身邊,說,傑為什麼變成這樣了呢。我變成怎樣了呢,悟?他只是對他這樣虛構了一種用問引問的回答。一寸寸吞沒星辰月光的積雲從彼端緩慢滑了過來,將他們底下這片很深的藍又浸得更黑了。
 
  
  像這片海還是逼不得已的吞噬了夏油傑。

 
  五條悟眨了眨好像才闔起幾秒的眼,車窗外那片海已經被拋到好遠好遠的後面,重新駛進的一段隧道後是山是田與樹的覆蓋。
 
 
  那種眨眼間的短暫夢憶就算曾經真實也都是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