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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月與月


　　三日月宗近悄然到來的那天是個陰天。
　　他屈膝，微微彎下身子行禮，表現得不卑不亢，讓人覺得舒適，卻又捨不得踰矩。
　　「三日月宗近。天下五劍之一，被譽為最美的刀。」
　　確實很美。槴子看著她眼前的刀心想。
　　他的眼睛很亮，在黑暗裡閃爍不定，有如一彎新月。

　　那一天槴子難得失眠了。
　　連日的陰雨在天空積了濃厚的雲層，沒有透出半點月光，也不見殘星，整個房內漆黑一片，感覺隨時都會被吞噬，槴子在被窩裡輾轉反側，最後還是起身拉開紙門，讓外頭的微弱光線照射進來。
　　夜晚的本丸是安靜但不黑暗，雖然大部分的房間都熄了燈，但走廊仍會點上小燈，替怕暗的孩子指點方向，不至於迷了路。而此時房間還亮著的，只剩對面的太刀空房──現在已經是三日月的房間了。
　　從槴子的位置隱約能看見房裡的動靜．她無意偷窺，但藉著微光透過障子紙，依稀映出了那把美麗太刀的模糊身影，然後越來越清晰，凝結成濃厚的影子，紙門便被拉開了。
　　三日月已經換下一身華麗的戰袍，穿上較為輕便的衣服，應該是準備入睡，卻又夜不能寐。槴子還不熟悉這把初來乍到的刀，也不敢妄自揣測他失眠的原因，心想著打擾到他就不好了，急著想將門闔上。
　　「主上是出來看星星的嗎？」
　　溫柔的嗓音在寧靜的空間裡響起，槴子忍不住想起那句俗濫至極卻相當貼切的形容，那確實是銀鈴一般的聲音。她小心翼翼地探出頭，見三日月已經席地坐在走廊上，便穿越過中庭，坐到一旁特地為她空出來的位置。
　　肩貼著肩的近距離下，槴子終於能仔細端詳起三日月的臉龐，要說那是被細心打磨過的精緻面容一點也不為過，尤其玻璃珠般透藍的瞳孔帶著月光的色澤，就像映著月亮一樣。
　　明明是個烏雲密布，沒有半點光亮的夜晚。
　　這麼一想，槴子才驚覺三日月話語中的奇怪，她抬起頭，果然沒看見哪怕是一顆星星。然後三日月輕輕笑了出來。
　　「主上也睡不著嗎？」
　　他用了「也」這個字，讓槴子瞬間覺得親近不少。
　　許多付喪神在剛化作人形時都有失眠的問題，刀劍沒有所謂的清醒和睡著，只有腐朽跟斷裂，被賦予了肉身後，能夠走動和歡笑，但也同樣會飢餓和疲倦，即使陌生，也只能任由時間流逝，慢慢去習慣。
　　但槴子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她自己。
　　她總是在夜幕降臨的深夜醒來，細數著偶爾劃過天際的流星，看著月亮由圓滿逐漸消殘為一彎新月，然後不知道第幾次豐滿起來，形成一輪滿月。她看著月亮的陰晴圓缺入眠，烏雲密布的日子裡從來沒有睡好過，像是害怕一片黑暗，又或者想起求而不得的死亡。
　　這時她不由得有些羨慕起三日月，那雙淺藍色的雙眸裡有著明月一般的存在，如果是今天這樣的夜晚，他仍可以透過鏡子看見眼瞳裡的月亮，然後安然入睡。
　　黑夜裡的那彎新月朝她眨了眨眼，也不催促，溫柔地凝視著她，於是話語便脫口而出。
　　「月色好美……」
　　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麼的槴子趕緊摀住嘴巴，她不確定這把古老高雅的刀是否知道這其中的涵義，只能難得慶幸黑暗將她籠罩，看不出喜怒哀樂，也不見驚慌失措。
　　「沒、沒什麼！時間不早了……」
　　槴子急忙起身，打算在三日月識破她的急促前回到房間。
　　三日月朝她點了點頭，只是笑著，眼底映著她匆忙離去的背影。

　　「祝您有個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