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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瑟看見坐在樹蔭底下的愛爾時,反射性的和對方打了招呼,然而對方和平時不同。她並沒有在筆記本上寫下些什麼後遞出去,而是起身跑走,連平時隨身攜帶的筆記本和筆也沒帶走,留下有些錯愕的麥瑟。
他和愛爾認識的時間也不算短,但這是麥瑟第一次見到她如此反常的反應。

躊躇了一會,麥瑟決定將筆記本和筆收好,在下次見面的時候再還給對方。
就在他準備拾起筆記本時,他發現攤開的那一頁畫著有如小孩子塗鴉的人像,而那張圖他似乎在哪裡見過。

***

愛爾近乎是用逃的跑離那個地方,腦中浮現出的是那個在「夢境」遇見的男子所說的話。
可以的話,她也不想逃避。可是只要一觸即那塊記憶,心就會開始隱隱作痛,痛的她想要閉起眼摀著耳,不去聽不去看。

或許是憑著天生的本能,無目的地的愛爾跑到了最一開始她來到童話村時,遇見那人魚的海岸。
隨地坐了下來,愛爾雙手環著膝將頭埋在雙膝間。

聽著海浪的拍打聲,讓愛爾的心情稍稍緩和下來,待她冷靜下來後抬起頭來,卻發現麥瑟站在自己身旁不知多久了。
儘管思緒還有些混亂,但愛爾依稀記得就在自己想逃離那個地方的時候,對方似乎正巧要很自己打招呼。對於自己剛才的舉動,愛爾感到十分不好意思,正想要道歉時對方卻遞給她兩張紙。

那紙已經泛黃,甚至邊緣都已經有破損的紙。兩張紙上的字跡也因歲月的摧殘而變得模糊不清,但儘管如此,仍然可以辨識的出來,一張紙上畫著不知道是什麼生物的塗鴉,而另一張畫的雖然像小孩子塗鴉但很明顯是個短髮的人。

那一張短髮人的塗鴉,和愛爾在筆記本上所畫的幾乎是一樣的。

麥瑟接著又把一本手札翻開後遞給愛爾。
「這兩張紙是夾在夾在這一頁的。」手札是之前因故而從他人那裡得到的。裡面的內容非常雜亂,有幾頁是故事,有些是詩,還有看似是日記的內容。而且筆跡都不同,似乎是有人把許多人寫的東西集在一起弄成手札。

麥瑟翻給愛爾看的那一頁的內容有些語無倫次,有些地方前文和後文對不太上。
然而,那些字句,字裡行間透露出的情感,卻使愛爾想起……。

※※※

村子靠南方的海岸,因為地形的緣故,海流十分不穩定,時常會出現暗流,所以很少人會去那裡捕魚或遊玩。

青年是一名精通水性漁夫,他並不怕南方海域不穩定的海流。有這識水天份使他成為唯一敢去那裡捕魚的人。
而他會固定去那捕魚的原因是,他曾在那見到傳說中的人魚。

第一次發現人魚是在某天晚上。
那天他因為某些原因而出門辦事。就在回程中,他聽到了幽幽的歌聲。

他發誓,那是他一輩子聽過最美的歌聲。

因為好奇而尋著歌聲走到海邊的青年,看見的是一名身子泡在海水裡只露出肩膀以上的少女。
或許是被歌聲吸引住了,青年沒有察覺到正常人不可能這麼悠哉的泡在這危險海域唱歌,不覺有異的他一步步的走向少女,似乎是想看清少女的長相。
當他走到海水與岸的交界之地時,靠著微弱的月光他終於發現少女不尋常的地方,她的耳朵是鰭耳。
青年呆呆的站在原地,既沒有嚇的逃走也沒再繼續前進,只是一直站在那裡。甚至對方唱完了歌後,發現到青年的存在而潛進水裡離開,他還是佇在那兒。
不知過了多久,他總算是回過神來,離開了海邊。

從那之後,他天天冒著險來到這捕魚。
而奇怪的是,那人魚少女也天天來到這兒。
她總是躲在遠方的岩石後面探出半顆腦袋看著青年的一舉一動。有幾次青年出聲想打招呼,她卻都慌忙的潛進水裡游走。
直到有一天,青年的小船被大浪弄翻了。人魚見到落水的青年似乎是溺水了,趕緊游過去想救人。但一抓到他的手馬上察覺不對勁,只是為時已晚。
假裝溺水的青年緊抓著人魚少女的手不讓她掙脫。

「那個……我的名字叫席之,妳呢?」

***

席之嘆了一口氣,看著躲在遠方岩石後,只探出半顆頭的人魚少女。

昨天他假裝溺水,總算是和人魚說到話了,只不過是他單方面自說自的。
無論他說什麼問什麼,人魚一句話也不回,只是僵著身體露出害怕的神情,似乎是想潛進水裡逃走,只是無奈被自己抓住了。
最後,他看她那雙深藍的眼睛都泛淚了,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也只好鬆手。
手一鬆,人魚瞬間就潛進水裡游走。見到對方這樣席之也只能無奈嘆氣。
只是原以為對方不會再來了,哪知道隔天她還是躲在遠方看自己,也不知道是在做什麼。

要再翻船裝溺水一次嗎……席之心想,不過馬上就不那麼打算了。
第一是對方應該沒那麼傻被騙第二次,而且自己也沒把握能像上次一樣那麼順利,畢竟這裡的海流很不穩,誰也不敢保證他每次都能那麼幸運。第二則是可以的話他不想騙人,他是真心想和對方認識的。

「呃……上次是我太過分了,對不起。」最後他決定還是先跟人家道歉好了,畢竟騙人就是不對的行為,雖然可能對方又會游走。
果不其然,人魚又潛進水裡了,只是當席之因此又嘆了一口氣時,他卻發現有著淡藍色頭髮的人魚少女從船邊的水面冒出來。

人魚的出現,完全在意料之外,席之不免就這麼愣住了。
兩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一番,最後人魚怯怯的開口。

「愛爾。」
「呃……啥?」再度被突然開口的人魚嚇到。
「……名字……。」
「欸……喔!妳的名字是愛爾?」席之總算在一連串的驚嚇後恢復正常了。
人魚少女--愛爾--點點頭。
「那個……愛爾,對不起昨天我騙了妳……我只是想認識妳而已。」
「為什麼想認識我?」
「……我想聽妳唱歌……。」自己說出口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為什麼?」
呃……這怎麼說呢?
「……可能是因為妳唱歌真的很好聽吧……」雖然嘴巴上是這麼說的,但席之知道事實沒有那麼單純。
對於這個回答,愛爾只是眨了眨眼,沒說些什麼就應對方的要求開口唱歌。

她所唱的歌詞,席之一個字也聽不懂,但……。
「是……大海嗎?」待一曲唱畢,席之口開問道,只見對方愣了一下後點點頭。

果然不是錯覺。

「你……聽得懂人魚族的語言嗎?」愛爾有些遲疑的開口問。因為她剛才唱的正是她們那一族讚揚大海之美的歌。
「聽不懂,可是聽妳唱歌……好像可以看到一些奇怪的畫面。」這才是無論如何,都想再聽她唱歌的原因。
「什麼意思?」
「我也不是很清楚。可是剛才聽妳唱歌,我的腦中就浮現出大海的景象了……。」
「……席之……你好奇怪喔……」
「說不定奇怪的是愛爾妳吧?」 聽見對方一臉認真的這麼說,席之沉默了一下開始反擊。不過對方竟然記得自己的名字,完全在意料之外。

「為什麼?」
「就……不是傳說人魚唱歌都有一種魔性嗎?一定是這樣所以我聽妳唱歌才會有畫面。」
「唔……才沒那回事呢!」她是有聽說其他人魚的分支會用歌聲迷惑人類,但她才不是那一分支的呢!
「妳確定?」見對方前面遲疑了一下,不禁笑著問。
「……壞人!」
呃……啥?
「席之是壞人!」
「……為什麼?」
「欺負我!」
「……哪有啊!」
「唔……」剛才那不算是欺負嗎……?還不是很懂人類詞彙精準意思的愛爾思索了一下。
「那……騙我。」一語狠狠戳到要害。
「……對不起。」完全沒有反駁的餘地。
「沒關係。」笑了笑,愛爾拍拍低下頭來的席之。

所以現在是什麼情形啊……席之有些哭笑不得。

就以長相來看,愛爾大概是18、19歲的一樣子,但某些行為舉止卻好像12歲左右的小女孩。

「妳……不生氣嗎?」試探性的問問。
「嗯……我不知道生氣這個情緒切確的意思。我雖然會說人類的語言可是某些比較抽象詞彙的意思沒辦法完全理解。」思考一下,愛爾偏起頭來。
「那願意當我的朋友嗎?」想了想,也不知道要怎麼解釋生氣一詞比較好,只好問問其他的。

朋友?愛爾思索了一下。她知道朋友是人跟人的一種關係,但到底是什麼?

「朋友是什麼?」
「呃……妳不知道嗎?」人魚之間原來沒朋友關係嗎?還是這次是單純沒聽過這個詞?席之有些意外的反問。
「我只知道這是一種關係。」
「人魚間沒有類似的關係嗎?就是……會一起聊天啊玩樂之類的。」
「沒有。人魚沒有群居的習慣。頂多跟家人或伴侶在一起生活。」
「那和家人伴侶除外的人都沒任何關係嗎?」
「嗯……搶獵物的時候會是敵人,平常時候就是同族的關係吧。」想了想,愛爾不是很確定的說,畢竟人魚沒有在特別強調這些名詞。

呃……聽起來人魚是沒朋友的……。

「朋友就是……會一起聊天或玩樂偶爾約出去吃個飯,和你一起歡樂的人……而好朋友則是除了陪你一同歡笑外,還願意陪你一起哭泣,願意幫助你支持你以及關心你的人。當然啦……我說的只是個大概。」

「那,當好朋友!」開心的笑著,愛爾豎起食指指著席之。

發愣的看著要和自己當好朋友的愛爾露出笑容,席之開始認真思考,自己這樣做是不是等同於拐騙未成年少女?

「嗯……那個……愛爾……沒有人在直接當好朋友的……。」為了避免自己給人魚錯誤觀念,導致她之後被人拐騙,席之斟酌了一下後便這麼說道。

「為什麼?可是當好朋友聽起來比較划算。」愛爾覺得有些奇怪的問著。

划……划算……?要不是知道眼前的人……不,是人魚是真的很單純,不然他會開始懷疑要被拐去賣的人其實是自己才對。

「嗯,那就當好朋友吧。不過愛爾妳不能一遇到人就要跟對方當好朋友啊!」有點擔心對方不只是單純可能還有些呆,不免提醒著。
「這個我知道,我又不是……嗯……笨蛋!」微微鼓起腮幫子,似乎有些不滿被小覷了。
「那就好。是說,為什麼妳之前要一直來這裡。」而且還一直躲在遠方看自己。
「……我很好奇人類是什麼……從小就被告知不能太靠近人類,所以都只在很遠很遠的地方觀望。雖然之前曾不小心和人類接觸過,但他們不是被嚇跑,不然就是想要抓我。你是我第一個交談的人喔。」
「那妳是怎麼學會人類語言的?」
「雖然離很遠,但專心聽就聽得到人類在說什麼了,聽久了就會了。至於意思什麼的就要自己慢慢揣測了。」

……到底是聽多久了才能自學語言到這種地步……席之心想,但沒問出來,因為比起這他比較想問……。

「妳為什麼願意出來跟我說話?」
「……如果你在晚個幾秒說出自己的名字……我可能就不能跟你說話了……。」愛爾小聲嘀咕著。
「什麼?」
「呃……沒有啦,就是,如果你是想要抓我走的那種人,那麼你不可能會特地告訴我你的名字吧?而且你反問我名字還跟我道歉了。」
這麼說也沒錯啦……席之搔了搔頭。

「可是妳昨天……一臉害怕的看著我欸……。」
「那是被你嚇到了!」愛爾撇起嘴來。
「你是第一個這樣和我說話的人欸。而且以前父母都跟我說人類全部都很不好……。」所以難免還是會怕。
「那妳覺得呢?人類不好嗎?」有些好奇從小被灌輸這種觀念的人魚還肯接觸人類是為什麼。
「……你覺得什麼是好什麼是不好?」愛爾反問對方。

突然被反問,席之不免愣住了,只見愛爾沒等自己回答繼續開口。

「先不說沒有任何一個種族可以用好或壞一字就概括全部了。什麼是好什麼又是不好,根本沒有真正的定義。
那些抓走人魚而被我族稱呼不好的人,說不定是為了做好事才抓走人魚的喔。
那麼,我呢?是好還是不好?席之,我殺過人喔。為了讓自己不被抓走,為了能繼續徜徉於這片美麗的大海,我把抓住我的人一個個拉到海的深處,讓他們溺死。」那雙深藍色的眼,無比認真的看著他。

愣著聽完愛爾所說的話,席之這才意識到,眼前的人魚真的不是一般天真的少女,她只是不懂一些身為人類才必須懂的人情世故而已。

「我不覺得妳殺那些人有什麼錯,這就和我補魚我殺魚為了活下來一樣。」席之一邊這麼說,一邊用手輕揉著那愛爾的頭。但對方卻因這個舉動,身體整個僵住了。

「妳不喜歡被摸頭嗎?」馬上停止動作,有些不好意思的問。好像有些人不喜歡被摸頭?
「嗯……不……只是第一次被摸頭……覺得……很奇怪……。」愛爾低下頭來小聲說著。

所以說其實不排斥了喔?席之這麼一想,隨後又揉著那頭藍髮。

「揉頭髮是一種好朋友彼此之間友好的表現喔!」
「唔……真的嗎?」愛爾有些遲疑的看著對方。
「當然是真的。」席之一臉認真的回覆。心想既然對方不是真的笨,那這種小事唬一下應該沒關係吧?
他絕對不會承認其實是因為愛爾她頭髮摸起來很舒服的。

「那……唔……摸不到啦!」愛爾伸直雙手想摸摸席之那頭紅色的頭髮,但無論怎麼努力,就是碰不到。
「不公平!」不滿的抓住那隻正在搓揉著自己頭髮的手,以示反對。

「好啦,乖,給妳摸。」席之笑著低下頭來,讓對方能夠順利摸到自己的頭髮。
「不要把我當小孩子!唔……刺刺的……。」
「因為我頭髮短啊。」
「……。」
「……。」

從那天開始,席之每天都會來這捕魚,愛爾也是每天都會到這兒來。
一個在船上,一個在水中,兩個人聊著天嬉鬧著。
有時候愛爾會唱歌給他聽,有時則是席之說故事。
甚至有的時後連續太多天席之都補不到什麼魚,愛爾還會幫忙把其他地方的魚群趕過來。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好一陣子,直到某一天。

「那個人在幹嘛啊?」小心翼翼的的將頭稍微冒出水面,看著幾乎看遠方岸邊不清楚的小人影,愛爾小聲問道。
「在畫畫啊。」席之同樣小聲的回覆。

這天,原本屬於這兩人的大海,突然出現了意外的第三個人。
那是一名畫家,不知是因為這人煙稀少還是風景優美,總之他來到這的岸邊畫畫。這導致席之要將船划到遠一些的地方,而愛爾也不能和往常一樣開心的和席之聊天。

「什麼是畫畫?」
「嗯……就是拿筆把看到的東西畫在紙上。」
「想畫什麼都可以嗎?」
「對啊,只要畫的出來。」
「喔……。」
「怎麼了?那麼沒精神啊!」
「有別人在都不能和平常一樣!」
「呃……妳跟我沒說沒用啊!」
「唔……。」愛爾委屈的把頭低低得更低。

見狀,為了避免愛爾被發現,席之也只得忍住摸摸她的頭的衝動,無奈的笑了笑。

「是說,妳能長期離開水裡嗎?」席之突然這麼問。
「可以啊,人魚不會因為沒有水而死,只會因為沒有水無法行動而被殺死。怎麼了嗎?」
「是嗎……沒什麼,妳明天就知道了。」
「說啦!」
「就讓我賣個關子嘛。」
「好吧……好想唱歌喔……。」愛爾繼續冤念的看著岸邊的人影。
「乖。」席之忍不住偷偷摸了摸對方的頭。
隔天,那個畫家並沒有來到海邊作畫。

「這是什麼?做什麼用的?」愛爾疑惑的看著小船裡,難得非捕魚用具的東西。
「嗯……怎麼說呢……」席之有些不好意思的搔搔臉。
「昨天妳不是抱怨有人在沒辦法像平常一樣聊天嗎?所以就想說,只要妳離開水裡,到小船上來再弄得看起來跟人類一樣,這樣就算有人來也能和平常一樣了。」
「所以那些是讓我偽裝成人的工具?」
「算是啦!」雖然只是很粗糙的障眼法,不過沒意外的話應該行得通。

「要試試嗎?」
「好啊!拉我上去。」

雖然早就預想過會是這種情況也有心裡準備了,但當席之成功把愛爾拉上船後,還是漲紅著臉別過頭來不敢多看愛爾一眼。

「你怎麼了?」
「……沒事……。」對……沒事的……有穿衣服的人魚才奇怪沒穿的很正常……席之雖然心裡這麼想,但還是不敢看,儘管愛爾那頭非常長的頭髮遮住了赤裸裸身軀的大半部,卻還是看得到那姣好的身材曲線。

「可是你的臉好紅喔。」愛爾關心的說,順便湊近一些。
「呃……真的沒事!妳趕快穿衣服吧!」臉又更紅了些,慌張的把連身裙拿出來。
「這是正面這是反面,頭套在這兩隻手則是這,詳細怎麼穿不要問我我是男人所以不知道!」
「……我是人魚欸!我不知道怎麼穿啦!」至少男人和女人的種族都是人類。
「所以說我是人,也不知道人魚怎麼穿衣服的。」
「基本上沒有人魚在穿衣服的啦!笨蛋!」說歸說,但為了在別人來的時候能像平常一樣和對方聊天嬉鬧,所以還是接過衣服來。

「唔……這要怎麼弄啊……。」接過衣服,愛爾小聲嘀咕。接著開始和「穿衣服」奮鬥。

五分鐘過後。

「妳好了沒啊……。」
「呃……大概吧?」她哪知道什麼叫做穿好衣服啊!
「……我看看……。」沉默一下,席之抱著壯士斷腕的精神,看向跟衣服奮鬥後的愛爾。

只見對方基本上是穿好衣服了,只差裙擺似乎在奮鬥的過程中沒用好,上捲到稍微露出腹部的位置。
不過還好她是人魚,下半身就只是條魚尾巴而已。

「這樣就好了。」幫忙把裙襬弄平整,席之的臉頰還是泛著微紅。
「席之的臉還是紅紅的。」
「我在害羞不行嗎!」有些難為情的說。
「為什麼害羞啊?」
「……人魚是不會懂的啦。」邊和愛爾拌嘴,邊把行動不便的愛爾抱起,讓她坐在背對岸邊的地方。

「再戴上大草帽遮住鰭耳,這樣岸邊的人就看不出來妳是人魚了……妳的頭髮怎麼那麼長啊!」席之幫愛爾戴上帽子調整角度,順便抱怨著礙事的頭髮。就以人類來看,愛爾的頭髮大概長到膝蓋附近。
「人魚沒在剪頭髮的。」他們都讓頭髮自然生長。
「是習俗嗎?」
「不……算吧?只是沒在剪而已。」
「妳不覺得礙事嗎?」
「會啊!可是……那叫……嗯……理髮師?人魚又沒這個職業!」
「又不是理髮師才能剪頭髮。」席之覺得有些好笑的說著。
「唔……不是這樣嗎?」原來是自己理解錯誤了嗎?
「那要剪嗎?我稍微會一點喔。」反正現在岸邊也沒人,席之就把帽子拿了下來。
「好啊!那就麻煩你了!」

於是席之拿出隨身攜帶的小刀,將愛爾的頭髮削去一大半後,再仔細的修了一下。原本過長的頭髮只剩下到胸口附近的長度了。這時候的席之還不知道之後自己會為替愛爾剪頭髮一事感到有些後悔。

「感覺好不習慣喔。」愛爾稍微轉了轉頭,甩著「短」髮。
「吶,席之,我現在可以綁頭髮了嗎?」
「妳想綁啊?」
「對啊!以前好像聽人說過……那個……女生綁頭髮比較好看。所以幫我綁頭髮!」雖然她是女人魚。

哪來的這種說法啊?不過想想愛爾關於的人類常識都是聽別人聊天對話來的,大概是曾經有人聊天的內容是這樣吧?

「可是我沒有髮帶……先用這個好不好?」席之拿起船上的細麻繩詢問對方,打算今天回去在幫她買一條髮帶。

「嗯,好。」身為人魚其實連綁頭髮具體來說是什麼都不清楚了,當然完全不介意用什麼東西綁。

「先說啊,我只會綁馬尾喔。」年輕時候曾有不堪回首的叛逆期,那時候留過長髮所以稍微會綁。
「……馬尾?所以綁完就會變成那個叫馬的生物嗎?」愛爾一臉驚恐,可見其實對於綁頭髮的相關知識為零。
「怎麼可能啊。只是因為綁完後頭髮會有點像馬尾巴所以大家就稱呼這種髮型叫馬尾。」
「喔……好癢喔!」席之將她的頭髮紮起高馬尾,髮尾的部分剛好搔到她的脖子。
「這樣就行了。」將細麻繩多繞了一圈後打了個蝴蝶結,拍拍對方的頭那麼說道。

「謝謝!好看嗎?」愛爾開心的露出燦爛的笑容。
「……嗯……好看……。」
「……你遲疑了欸……。」
「沒什麼啦!真的好看。」
「席之怪怪的……臉紅紅的……。」
「才沒這回事!」別過頭來不敢看愛爾。

「……席之……你生氣了嗎?」收起笑容,愛爾怯怯的問。現在她已經大概知道生氣一詞的意思了。
「沒這回事,妳怎麼理解的啊!」
「因為……你別過頭來不看我……」

呃……他要怎麼跟一條人魚解釋害羞一詞啊!估計說了對方也只會繼續睜著她那雙可愛的大眼,歪著頭一臉不懂的模樣。

「真的沒怎樣啦!」決定略過這話題,輕輕揉著對方的頭。
「喔……。」
「……不要露出這表情啦!」見到對方一臉失落的低下頭來,一副楚楚可憐,似乎對於自己有事不說感到難過的樣子,席之馬上投降。

「人類有太多情緒或情感是沒辦法解釋的……所以我才不想說……總之是真的沒生氣。」
「所以席之沒生氣,只是覺得有某種解釋起來很麻煩,就算說了我可能也不懂的情緒,是這樣嗎?」眨眨眼,愛爾問道。
「對,就是這樣。」用哄小孩的語氣說著,繼續搓揉那頭藍髮。

「席之都把我當小孩看!」有些不滿的抓住對方的手,開始反擊。
「因為妳比我小啊!」不管是長相還是行為舉止。
「怎麼可能,你活幾年了?」

呃……?突然覺得和非人類比這的自己非常蠢。

「……二十三年左右……。」
「我可是活了好幾百年了喔!久到我都不知道了。」抬頭挺胸,驕傲自己活的比對方久,卻沒意識到如果換算成年齡的話自己只有十幾快二十歲左右。

「……愛爾……」
「嗯?」
「不,沒什麼。」席之拿起帽子將它戴在愛爾的頭上。

好幾百年……。

***

翌日,席之剛來到海邊,就看到冒出水面的人魚,但情況好像跟往常不同,有點怪。
「妳怎麼了?」席之將船划到愛爾身旁,他擔心的問。明明昨天還那麼開心,今天不但頭一直低低的似乎心情很不好,而且昨天綁好的馬尾也散開了。

「我……」愛爾抬起頭來,欲言又止,眼睛有點紅紅腫腫的似乎剛哭過。

「先上來再說吧。」他剛才在路上有看到前天來這作畫的人,怕他等會兒就來了,所以打算先讓愛爾到船上來再慢慢說。只是剛把對方拉起來馬上就後悔。

到底為什麼要幫她剪頭髮啊啊啊!席之在內心吶喊著,完全不想面對沒了長髮遮住上半身的愛爾。

「……給妳。」和昨天一樣,席之別過頭來不敢看愛爾一眼,但對方卻和昨天差很多,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默默的接過連身裙來穿。

「所以發生了什麼事?妳怎麼了?」等愛爾穿好後,席之幫忙把裙襬整理一下,然後把她抱到背對岸邊的地方讓她坐好,並替她戴上帽子。
「對不起……我把繩子弄丟了……游到一半的時候頭髮就散開了……回過神來就不見了……。」
「這又沒什麼……頭髮散了我再幫妳綁就好……」
「不對……很重要……對我而言很重要……那是席之你送我的東西……所以很重要……」那是她第一個收到的禮物,是她最好的朋友給她的,可是她卻那麼輕易的就把它用丟……。

「……不要哭了……。」
「可是……」
「愛爾。」席之打斷了愛爾的話。

「我很開心妳那麼珍惜我送妳的東西。可是我送妳東西,是為了讓妳開心,而不是難過哭泣。」大手輕揉著那頭藍髮。

「所以不要哭了。」他抬起手來,把劃過愛爾雙頰的眼淚給擦乾。

「而且……給妳。」席之從口袋裡拿出一條絳色的緞帶子。
「這才是真正拿來綁頭髮用的東西,我綁妳綁新髮型好嗎?」席之用手順了順那頭藍髮,心裡暗想要綁什麼髮型才好。

「謝謝你……」接過髮帶來,愛爾將頭低了下來恰好靠在席之的肩膀上。

「……席之……」
「……嗯?」席之稍微被愛爾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到了。

「……你是我第一個朋友……也是現在唯一的……對我而言,你很重要。
人魚族通常沒什麼感情,對家人有的也是一種義務,我……也是如此,只是……」那冰冷纖細的手,緊抓著對方溫暖厚實的大手。

「只是席之太溫暖了……。」溫暖到她開始有了些人性。

人魚的感情薄弱,基本上最強烈的是對陸上的好奇心,但對愛爾而言現在已經不同了。

「……我也一樣……覺得愛爾很重要……所以……趕快起來啦……妳這樣我很難為情的。」席之僵著身子臉泛著微紅緩緩開口,說到越後面越小聲。

「喔。」愛爾依然不明白害羞為何物,但也沒繼續問下去,只是依言將頭抬了起來,然後衝著對方露出大大的笑容。

「那今天要綁什麼?」她記得剛剛有聽對方說要換個新的。

「嗯……辮子好了。雖然沒試過可能會綁好幾次,但至少知道原理。」
「好~綁辮子綁辮子~」
「呀!不要動啦!這樣我很難綁。」
「喔……。」
「拜託妳,不要露出那麼失落的表情好嗎……。」
「可是不動好無聊。」
「妳是小朋友,是小朋友對吧!」
「我活的比你久欸!」
「那年紀呢?」
「唔……壞人,席之是壞人!」
「不要每次說不下去了就說這句,還有乖,別晃了。」

經過一番的努力,席之總算將那頭淡藍色的長髮紮成一束辮子。

「好了。」
「謝謝你。吶,好看嗎?」
「嗯……很好看。感覺比馬尾好看,而且紅色的髮帶很適合妳。」席之輕揉著愛爾的頭。

「那席之你要每天幫我綁辮子喔。」
「……妳不考慮自己學嗎?」
「嗯……就算學會了,還是要席之綁。」
「……好……。」

「我會每一天幫妳綁的。」在我還活著的每一天。

***

「欸,畫畫有那麼有趣嗎?」聊天聊到一半,愛爾突然好奇的回頭看岸上的人影。

那個畫家已經連續來好幾天了,所幸席之每次都來的比對方早來許多,所以愛爾才有充足的時間來到席之的小船上偽裝人類。

「別回頭了,等下穿幫了怎麼辦。」畢竟這個粗糙的偽裝只在附近沒人且看不到正面的條件下有用。

「還有,畫畫一點也不好玩。」

「那為什麼他要一直來畫畫啊。」
「工作吧。」
「那……席之都不工作沒關係嗎?」望向對方空空的魚網。
「……我是靠天吃飯的沒辦法嘛!」席之嘆了口氣。現在這個季節的魚原本就很少了,前陣子會有收獲完全是靠愛爾的幫忙。

「想要試試看嗎?」
「啊?」
「畫畫啊,妳今天一直回頭看喔。」
「……我可以嗎?」
「如果只是簡單的當然可以。」席之從隨身攜帶的包包裡拿出了幾支筆和一本筆記本,隨意的撕下幾張空白頁。

「這是筆,這是紙。筆是這樣拿的。然後只要這樣就可以畫出線條。」他隨意的在紙上撇了幾筆做示範。

「然後呢,所謂的畫畫就是把看到或想到的東西畫出來。像……這樣。」席之在紙上畫了個有些歪曲的星型。

「這是海星,像嗎?」
「嗯……好……怎麼說呢……」愛爾在腦中搜尋適當的詞彙。

「只有線……沒有嗯……細節?覺得不說就不是海星,好像也可以是其他形狀像的東西。」愛爾努力的表達出自己的看法。
「這叫抽象。我不是畫家,只會畫這種簡單的。怎麼?要試試嗎?」他將紙遞給愛爾。

「嗯……那就畫席之好了!」將紙接了過來後,愛爾思考了一下,最後露出大大的笑容開心的說。

「然後你也畫我。」
「我也要畫啊……我是無所謂啦……」只是……。

「席之你看!這是你!呃……雖然沒很像啦。」過了好一段時間,愛爾總算把人生的第一張畫給完成了。

紙上的人沒說真的長得很像席之,但若仔細看就會發現,愛爾有將對方的某些特徵畫出來。
雖然有小孩子塗鴉的感覺,但至少畫的還人模人樣。

相較之下……。

「噗……席之……你畫的……是什麼啊……這……真的……是人魚嗎?」愛爾笑到連話都說不清楚。

「別笑了啦!」席之漲紅著臉將頭撇開。他原本就非常不擅長畫畫了,只是想說對方是第一次畫畫應該不會好到哪裡去才答應的。

誰知道他連一個第一次拿筆的人魚都不如。

「好啦,不笑了不笑了。」愛爾收起笑容。

「我很開心喔!能夠跟席之一起畫畫……這個給你。」那是一個非常漂亮,被製作成類似掛飾的小貝殼。

「這是……?」
「是我族保平安的東西。雖然只是一種習俗,沒有什麼神力,但這是我的心意。我希望席之能夠平平安安。」

「……謝謝。」
「啊!還有這個也給你。」愛爾將自己畫的那張紙遞給對方。

「雖然我很想留著,可是紙這種東西不能在水裡保存……所以給你。」那薄唇,勾勒著一如往常的溫柔笑容,卻也同時帶了點苦澀。

「愛爾……」情不自禁的,他伸出手來,最後卻懸在了半空中沒在繼續前進。

「怎……怎麼了?」
「……沒什麼……我會好好珍惜的。」

「嗯……喔……。」一種陌生的情緒從愛爾的心底泛起。

「對了,這是什麼?」一方面是真的好奇,另一方面是有點想轉移話題,愛爾指著席之畫的那張紙。

「愛爾啊。」
「我知道你在畫我……我是說這個啦!」愛爾指著紙片角落的筆跡。
「所以我說,是愛爾啊,是妳的名字。」
「咦……?原來我的名字長這樣喔……?」愛爾依舊滿臉困惑。
「這是人類文字的愛爾啦!就像像人魚的文字裡面的愛爾一樣,只是是不同語言。」
「……原來這就是文字……那個……人魚族的語言只有話沒有字喔……」她總算是大概明白對方的意思了。

「沒文字……?呃……是喔。」
「……那……『席之』怎麼寫?」
「就……這樣。」席之將自己的名字寫在愛爾畫的那張紙上。

「要學嗎?」
「……還是不要好了……這樣太麻煩你了。」
「放心,不會麻煩的。我覺得妳的學習能力很強。」席之伸出手來輕揉著那頭淡藍的頭髮。

「可是……」
「沒關係的,反正我很閒。」
「所以說,不工作真的沒關係嗎?」
「……都說了,我靠天吃飯的……。」席之無奈的抬頭望天。

※※※

愛爾第一次哭泣,是在來到陸地上的第五十年。
那天她徹底明白再也遇不見想要見的人。

眼淚像雨滴一般的打落在愛爾的手上,麥瑟遞給她的手札因她不想讓淚水浸濕紙張而闔了起來。
失去說話能力的她,無法說出自己的悲傷。但無妨,那撕心肺裂般的哭聲就足以表達了。

愛爾嚎啕大哭著,就和當年第一次哭泣一樣。

麥瑟對於突然就這麼哭的愛爾感到措手不及,試圖安撫後發現無效便靜靜的站在一旁,想讓對方好好宣洩一下情緒。

※※※


「對了,今天跟人有約了所以十二點前我一定要走……。」將讓愛爾偽裝成人類的大草帽遞給對方後席之忽然這麼說道。
「不能留久一點嗎?」
「抱歉啊……。」
「嗚……好吧……。」前幾天都在下雨因此席之沒有到這捕魚,今天好不容易放晴了對方卻要提早走,愛爾不免因此而有些失落。

一切都是從這天開始有所轉變。

「席之!」
「嗯……啊?」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抱歉,走神了。」
「最近你都怪怪的,好像有心事。」愛爾有些擔心的說著。自從認識了席之愛爾對於詞彙的意思更加明白了,也開始懂一些人類的情緒。

「我沒事的。」扯出個笑容,席之輕輕拍了拍愛爾的頭。
「真的嗎?」
「真的。」

傍晚,席之帶著今天的收穫和愛爾道別回到了家。

「聽說戰爭開始了……很有可能我們村子的成年男性都要被迫上戰場。」從認識多年的老朋友口中聽到這件事後,席之就開始煩惱著。
沒上過戰場而對未來產生的不安感,還有就是對愛爾。

他覺得應該要早點告訴她,他即將要離開了,但他說不出口。
而且對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對人類情感完全不懂的人魚了。他永遠記得那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說出口的話。

人魚的感情薄弱,是他讓她開始有了情感。

現在的她會哭會笑會關心人,她不再是那個只對陸上事物有著好奇心的人魚。
所以也會寂寞。

席之不知道自己要怎麼開口,因為他連自己能不能從戰場上活著回來都不知道。

所以日子也只能這樣一天一天的過去。

***

愛爾不知道席之已經多久都是那樣心事重重的樣子了。
雖然對方聲稱沒事,但她一點也不那麼覺得。
對此,愛爾覺得有點無力。
她感覺的出來對方的心事是和自己說也無法解決的。

於是日子還是這樣一天一天的過去。

***

某天晚上,愛爾難得的在離岸很近的地方唱歌。
自從認識了席之,她都只有在早上的時候才會接近岸邊。
那晚,愛爾只是一時興起。

優美的歌聲順著風傳了出去。

因為這裡的海域十分危險,所以愛爾並不怕有人會來。
因此待她意識到時,順著歌聲而來的人已經走到海與岸的交界處了。
驚覺有人時愛爾反射性的要淺回水中,但卻發現站在那裡的人十分眼熟。
那晚,席之只是在碰運氣。

看著席之一步步的朝向自己走入海中,愛爾起先有些慌了,後來趕緊向岸邊游過去,待兩人碰面時,水已經深及席之的胸口。

「席之……你怎麼了……?」這裡的海域有多危險,對方應該清楚的很。因此這樣貿然下水的行動反常的令愛爾十分驚慌。

然而席之並沒有回答。

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額頭貼著額頭。

「愛爾,我愛妳。」

***

他不知道為什麼,道別的話說出口卻變成了告白。

他根本不想把這份心意說出來。
他感覺得出來,只要他什麼都不說,那對方至少在他有生之年永遠不會明白什麼是愛。
人類和人魚的壽命實在相差太多了,他無法陪她一輩子。

他只是想陪在她身旁。
他只是想要她不孤獨。

隔天就要離開,就要上戰場了,早上見面時沒能好好道別他已經十分懊惱,晚上碰運氣真的見著了話還是說不出來。
話說不出口就算了,偏偏脫口而出的是這份不想被知道的心意。

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

那晚,席之怎麼離開的愛爾已經記不太得了。

那句「我愛妳」成了她最後的記憶,在那之後的她都只有模糊的印象。
依稀記得,他還說些什麼話;依稀記得,他似乎還有抱住自己;依稀記得……。
唯一愛爾相當確定的,是自己沒有回覆任何的話。

是席之開始讓她有感情的,可是「愛」是什麼,卻是她不了解的。
儘管常常聽席之說的故事有提及,儘管席之有略為解釋過了,但實際是什麼,愛爾完全不明白。

若要問,她喜歡和他在一起的時光嗎?會想見到對方嗎?或是想一直和他這樣生活下去嗎?無疑問的,這些問題的答案都是肯定的,然而愛爾卻覺得,構成愛一個人的情緒不應該只是這些。

愛爾想了「愛是什麼」一整晚,卻還是得不到答案,於是她想要等早上席之來了在問他什麼是「愛」。她覺得,如果是他應該能讓她明白。
因為是他讓她有了豐富的情緒和感情。
因為是他對她說「我愛妳」。

***

要說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確信自己愛著他的話,那應該是她上岸的那一刻。

那晚之後,席之再也沒出現過了。

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明明已經活了上百年的愛爾,卻覺得這麼短的時間過得如此的慢。
就在席之消失後一年左右,愛爾決定上岸去找他。
她想見他,就算見不到她也想知道理由,一開始就只是那麼簡單的信念。

於是,她去找女巫並以自己的語言能力換取了可以在陸上行走的腳。
剛上岸的她是怎麼學會走路如今已經想不太起來,只記得名為雙腿的部位很痛,痛得她意識模糊。在愛爾陷入那樣處境時,支撐著她的是想要親自告訴席之「我愛你」的意念。

上岸後的她,過了一番波折終於用紙筆問到對方的下落。
愛爾對戰爭一詞,不再只是像之前那樣模糊不清只知道個大概,但她仍不知道該怎麼辦。
猶豫了許久後她決定離開這村子去找他。

然後,她再次回來時已經是數百年後了。

※※※

「感覺現在這一刻只是回光返照,人生總共七十幾年最開心的是和妳度過的時光。
當戰爭結束時,原本以為終於可以見面了,卻從他人的口中得知,藍髮束著辮子的少女曾問過我的事,用紙筆。
吶,為什麼妳要用寫的?為什麼不等我回來?想找妳,但天地那麼大怎麼找?
終生未娶是我沒想過的事,不敢說沒對其他人動心過但終究放不下對妳的心意。
聽到浪聲後好想再聽妳唱歌……我會用一輩子等妳回來的……。」

※※※

村子靠南方的海岸,因為地形的緣故,海流十分不穩定,時常會出現暗流,所以很少人會去那裡捕魚或遊玩。

老婆婆一邊朝向南方海岸緩步走去,一邊開口輕聲唱著歌。
她有著和外表年齡完全不相符的嗓子,她的歌聲十分動聽。
她那皤皤的白髮用絳色髮帶束成了辮子。

她朝著海的方向邊走邊唱。

海水觸碰到她的腳踝,海水深及她的腰,她的胸部以下浸泡在海水之中……。
她不斷不斷的歌唱著,甚至連整個人都被海水吞沒時,那嘴仍然一開一闔著。

※※※

載浮載沉著,還有熟悉的水流聲。

但不僅有水流動的聲音,還有……聽得見,似乎是有人在說話。

「愛爾,我愛……」
「我愛你。」
「……我也愛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