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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帰り花》試閱一

  日輪低垂水平天際透出薄暮霞光,灑進室內並非襯托自然風雅;柔和風勢徐徐引導時分軌跡,拂進室內並非綴飾自然生息。與平日全然相異的過份沉重、銳利殘酷此時此刻壟罩這幢素雅建築。

  一床簡潔被褥平舖不甚寬廣空間疊蓆之上,埋入其中軀體顯露歲月刻劃的極端脆弱,無法恣意動彈四肢似是套上牢固枷鎖。唯獨吐露智慧諫言之口留下片段詞語,流向終末微弱氣息逐漸傾向停歇,直至眼簾完全遮蔽那道人生窗扇為止,依附軀殼的生命靈魂猶如晃動燭火般倏然熄滅,殘留無盡空虛不斷蔓延。

  「おもひおく 言の葉なくて つひに行く 道はまよはじ なるにまかせて」
  (我對於這個世間已無任何留戀。此刻能夠毫無迷惘地平靜離開。)

  哀傷?悲痛?
  無法理解泣音、斷續呼喚交織而成的濃重情感,紫調瞳眸始終未曾反應情緒起伏,藉由手套布料傳遞的溫熱開始失去平衡,最終烙印感知是同等凜冽刀身沉澱冰涼——「死亡」沉靜收割軀體實質存在、剝奪一切歸回於無,彷若「命運」禁錮物品自主選擇權,強制侵蝕舊有一部分、又將自動重新填補一部分。
  
  物體即使經歷損壞仍然擁有修復可能性,人類一旦經歷消滅僅留枯槁白骸、轉由精神傳承曾經存在核心。不能親身挽救的厚實不甘令雙手不自覺緊握,布料雖阻隔指甲深刺掌心卻無法全然掩蓋痛覺;以他而言呼喊「名字」意義、處處慎重珍藏心態、平日種種交流此刻僅是烙印此地難以割捨的微薄相繫——沾染繽紛色彩的回憶輪廓顯得褪淡許多,最為主要拚片已不復存在。

  ——人類直至安眠得以掙脫洪流束縛,那麼、加諸刀刃的多重殘酷便是長久不朽。

  游移不定稀雲偶時如紗薄透、偶時矇蔽耀光展現巧妙朦朧,在高遠蒼藍擁抱之下禱詞聖歌沖刷諸多苦悶,不但為這份正式葬禮撒下清澈聖潔,圍繞周遭紫彩也恍如水瀑渲染虛幻美麗,接受豐沛自然洗禮的藤花正值盛開時節。

  他沒有選擇成為人群一員而是捧拿鮮花佇立遠處,沉穩觀望目光、隨風飄逸裝束衣襬悄悄融入那片秘紫;失去眼前重視目標,接續去留勢必落於繼承家督之位另一者手裡,人生看似漫長也僅是短暫數十年,這種境遇未來又將重覆幾回?

  一絲絲鬆軟塵土隨同挖掘細碎成堆,堅固靈柩被合力搬運完善入土,潑灑透亮聖水、獻上新鮮花卉,拜別致敬禮節相互交替告一段落,全程參與的神父與遺族便逐一離去留予亡者安息,這時他才隻身邁步並駐足於墓前動手將花卉細心鋪上。
  究竟是真心毫無眷戀又或者早已踏上返回天鄉歸途,身側空缺感觸讓渴求見得靈魂殘片一眼的期望徹底落空。面對彷如透水從指縫無情流逝的浮動遺憾,唇角勉強勾勒學習而來淺笑,指尖小心翼翼貼抵碑面名諱往下緩滑。

  「你也要學人類沉浸感傷?這麼做不認為只是多餘又無謂?」

  「滾開,我不想跟你廢話。」

  頑強堅持化作回擊嘲諷忠告的利刃,他利用眼角餘光瞪視後方不遠高大身影一眼,咂嘴連帶攤手聳肩回應雖一同自主遠離,那道不時投來犀利視線仍舊掀起濃厚不快,礙於身處重要場合最後也未迎合心緒進一步上前驅趕。

  簡短默禱夾帶隱匿內心深處真誠,這名智謀者從未實際拿持「他」馳騁沙場,無法辯駁過多無奈之中存有不滿埋怨。雖不能在戰亂時日作為斬殺敵勢榮譽利刃,取而代之納入旁人觀點聽聞多數高深軍略、見識高潔忠誠;或許難以肯定足下看似無盡的乏味路途,但、填補沉悶色彩是無意間撼動意識的「敬佩」。

  他倒退數步拿持本體刀刃以硬質刀鞘底端抵住地面,單足屈膝微微垂首沉默不語,遮掩神情模樣彷彿預備拜領最後一道命令、又近似親自為得這趟遙不可及旅程送行。

  『主人下令等待的話我會一直等。只要您還能回來迎接我的話……』


  輕微振翅響音夾雜繚繞不去清脆鳥鳴,葉片飄落相碰讓地面染上綿密單色,屬於午後柔光溫和鑽進各處陰暗間隙,間接為寬闊環境增添充實活力。
  一聲不合恬靜的咕噥稍停不久隨即消逝,趴伏和式文桌一角屬於男子的煤色短絲微亂垂貼桌面,微微睜開青紫雙瞳摻雜少許迷濛濕潤,而層層相疊重要文頁部分散亂不堪,原先緊握於手的細長筆桿滾落疊蓆顯露無比孤寂。

  意會失態的他瞬間清醒回歸端正坐姿,忽視沉陷打盹主要理由環視房間四周,規律擺置私人物品的簡樸格局不僅透露個人整潔習慣,如夢似幻淡薄餘韻成為回歸現實之提點。
  夢境?究竟那是多久以前記憶構築的斷片?數十年?還是數百年?右手撐額暫且放任思考停擺,隨後又重新振作般深吸口氣撿拾細筆準備書寫。但陣陣拂來轉強風勢大幅影響工作意念,早一步吸引目光落於半開窗扇外側景緻;明明是晚秋即將入冬交際時節的十一月,天氣難得放晴擴散令人極度沉醉的暖意。

  一株高雅柔花,柔軟淡粉圍繞眾多新生。
  微風延展綻開蹤跡,灑落綠草點綴萬物起端,暖春回流賦予活絡祝福。

  一盞剔透風鈴,鈴音迴盪似水蕩漾波紋。
  清脆勾勒素雅涼潤,絲絲滲透心弦緩解熱意,炎夏滯留賦予充沛熱源。

  一簇惹眼葉叢,細碎相擦攜走稀疏生氣。
  鵝黃楓紅層層交疊,平鋪枯地掀起懷念感慨,晚秋轉折賦予惆悵詩歌。

  一片冰涼雪花,美麗銀白覆滿世界領域。
  晶體刻劃純淨騰紋,沖刷繽紛色彩獨留單跡,隆冬來臨賦予幽靜旋律。

  季節遵循悠久時間定律持續輪迴,飽含起承轉合意義景色重覆制式轉變。
  脫離迷茫現世邁入守護意味交叉節點,敏銳感官呼喚身為刀刃與生俱來使命,斬殺本質驅使意念追求濃烈絳紅。現時溫熱血肉替代本體冰冷鋼鐵,諸多想法轉化繁瑣難解感情,彷彿為得顛覆以往一成不變——仰賴人類存在方式、適應人類生活習性、體會人類心跳鼓動。

  名為「歷史」漩渦並非捲入旁觀者傳達未完壟長故事,侵蝕經歷者反覆提點切身難忘回憶——針對下賜意義執著與掙扎,關於名字叫喚分割與並存,面對死亡那份苦痛轉眼歷歷在目,重返刀刃定位理應感到心悅臣服,為何隱忍長久五味雜陳此刻與鬱悶環環相扣?

  一絲薄軟粉色意外飄進狹窄視野,面對超出綻放旺季許久的花卉出現難得挑起好奇。
  主動探手捕捉那瓣飄浮小片,逗留掌心色澤既淡柔又暗藏優美,不由得讓腦海浮出某道印象相近身影;替代重視之位、眷養用以得意炫耀、隱匿強韌的纖弱存在。「那傢伙」在他離開信長大人身側之後是否遵照交代行事?是否聽進多次叮嚀之事?生活是否過得順遂?

  「長谷部君、長谷部君在嗎?」

  「什麼事?」

  「沒有打擾到你吧?」

  無解深思隨同呼喚嗓聲自動中斷,下一秒雅致隔扇敞開現出不甚生疏身影,那副身著內番衣裝、手執盛裝新鮮蔬菜竹籃樣貌投來親和笑意,蜜色單瞳一絲不漏倒映他出神樣態。
  即使透過口調知曉來訪者為何人,不願揭露半分心思立即收斂地撇頭閱覽文卷,不發一語理解文字內涵藉以彙整精簡要點提交報告,同時也清楚表明正靜待詳細來意解釋,假設並非以正當理由叨擾寶貴時分,稍後便打算回予粗淺勸告。

  「主上吩咐的新刀鑄造方才完成,不知道新人君會是哪位。」

  「是嗎?」

  「咦?一向主張戰力充足才能完成主上期望的你竟然不感興趣?既然忙碌的話就由我代你去?」

  「……不,我去。」

  他強行壓迫冷靜藏匿一絲動搖,基於份內工作而直白提出精簡婉拒,不等回應果斷起身抽拿裝束外衣著用、配戴慣用純色手套,而依靠繩帶連結的聖帶、甲冑部件相疊武裝也一同穿戴於身,並於背後俐落纏打完美之結;與任何人面會儀容不允准隨意馬虎,更別提到是最為重視的主人。手指撥弄前刻微亂髮絲令其整齊服貼,再者朝向全程關注更衣的那名男人投以不可懈怠眼光,忽視那抹有意輕笑而跨步邁出房間。

  現任「主人」——「審神者」是連結本丸所有刀刃的唯一存在。
  世間既存定理形成永不更動隔閡距離,上對下、下對上,如同當主與家臣差距不遠的對等關係。縱使踏進嶄新立場從未感到半點不服,無論理由為何他只願每日能夠盡心盡力完成吩咐。

  不失規律步伐劃破寧靜穿越木質緣廊,此刻大部人等遵照當番分配努力做事,抬眼留意種植於庭院範圍眾多樹叢,少許掛綴枝葉上頭與「花瓣」同色的蕾苞秘密綻開,冥冥預示今日整天被吉兆庇護,必定會有特殊之事發生;如此時日一日也好、二日也好,雖近似從戰地廝殺脫穎而出的生存意念,想必橫跨嚴冬界線便會完全凋零吧。

  來到鍛刀房前伸手拉開隔扇入內,一股不甚喜愛熱氣迎面而來,未有其他鑄造指令因此聆聽不到屬於鍛造的研磨敲打音。
  負責管理此處刀匠聞聲走出,不等質詢率直地把嶄新鋒銳交託手裡。那份重量不算太輕也不過重,恰當平衡長度剔除部分刀種揣測,稍加鑑賞整體刀鞘樣式與分佈色彩,深如幽淵雙色嵌合中央那道圖紋,不單是唇角、連同內心也輕易為空缺填補唯一答案,即使答案即將泛出諷刺波瀾。

  一句制式辛勞致謝滯留房內清靜氛圍,他不拐彎抹角轉身離開預備稟報鍛刀狀況。
  來到獨立用途的房間隔扇前方呼喚數回發現人並未在內,來回匆促搜找之下察覺庭院傳來不明動靜,前往確認才得以讓忐忑之心完全放下。瓣片如同碎雨從上細細緩落,少數鳥隻聚集啼叫嬉戲,審神者彷彿被不符時節雅致光景吸引而移步賞析,配合感觸、配合細風吟誦風景詩。

  「主人,您吩咐鑄造的新刀已經完成了,請笑納。」

  他略感為難找尋時機緩步慎重靠近,不敢怠慢地單膝跪地抬起雙手將完好新刃呈上。
  無法看透矇面厚布後方的面容神情,伴隨柔和嗓音唸誦一段艱深咒文、那隻觸及刀鞘的細手灌注靈力,原先顯得生硬外形好似被喚醒潛藏意志般興起實質回應,包裹整把利刃的淺層亮光逐漸增強變得刺眼,剎那間脫離物體定位的實體型態毫不保留全然現身。

  櫻色綿長柔絲、白皙優美面容、輕盈纖瘦身形、袈裟樣式衣裝、珠鍊與左耳流蘇飾物。
  不否認眼前這副景象喚醒曾經抱持深遠疑問,同一季節於相同地點綻開同樣花卉,意義上能夠算是同一朵花嗎?那麼、樣貌不曾改變之者於此也能夠算是同一人嗎?肯定否定循環交織不破矛盾,他不自覺站起身與緩慢睜開的異色瞳眸對視,寶石般深邃碧色、蒼色各自倒映一縷身影,其一是立足現在的他、其一是留存過往的他。

  那雙軟唇微動似是隱忍心思禁錮話語,未曾移開沉靜視線令流逝時間凍結。
  最後率先打破隔閡是那副以衣袖遮掩勾笑唇瓣向前邁步舉止,留下到訪此地初句話語似是輕挑、似是嘆息。

  「我名為宗三左文字。您……也想要天下人象徵的陪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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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帰り花》試閱二

  枝葉搖擺配搭清亮鳥鳴編織自然旋律,寬廣土地沐浴於日光柔暖舒適之下,淡粉細雨溫和飄灑柔靜祝語,輕風拂起傾訴嶄新啟程標的。

  周遭無人喧鬧的靜謐猶如一潭清澈透水,任由訪客恣意滲透其中綻出圈圈優美波紋。
  新鮮空氣納入鼻腔融為呼吸循環,附著感官柔嫩肌膚辨識溫度冷暖,遍佈全身基底骨骼血肉繁複相連,完好溫熱臟器浮現陣陣活生鼓動,精神攀附多方思路構成強韌意識——一丁點粗淺行動、一丁點簡易思考,自然湧現相較過往更加明確感受、更加深沉推論。

  ——並非飄渺魂魄定義、並非幽幻替身定位。
  ——絕非人類又藉以披掛容貌姿態,如此不上不下存在,「矛盾」二字形容稍嫌粗劣。

  一步又一步,滯留碎石小徑蹤跡從容往地面延續而去。
  特意褪脫木屐以赤裸雙足緩步行走,腳底著實傳達踩踏真實感觸,而包覆柔韌軀體的輕軟布料隨同步伐淺飄。滋、滋,木質地板間隙細微擦動隨同配戴於身的珠串輕碰之音渲染額外綴飾,竄入敏銳聽覺雖不同等刺耳警告,究竟是到訪樂園前夕的溫潤呢喃,還是通往煉獄門扉的終末倒數呢?

  筆直延伸壟長通道並非連接絕望黑暗,分歧四方現實色調點綴和風素雅——狹窄視野映入那頭短絲、那席衣裝、那副身形,引領前頭男人對他而言無非太過熟稔不需多餘認知,毫無遺忘那日一去不返的殘酷記憶於腦海角落擱置未解空洞;為何隱瞞理由不願事前解釋?為何壓抑事實一聲不響離去?

  ——我希望你明白一點。長谷部君已經把他的『希望』託付給你。

  簡潔關鍵字詞繚繞無謂懷念,所謂託付從未考量個人意願,一昧傾向單方投注的自私心願。秘密字詞、遺留之物、冷酷私語,儘管想要探手努力捉摸奪回,全數跟隨背影化為彼端虛幻泡沫;強求不屬正當定理的奢望不可能實現,由於極度深知這點,希望對於冰冷刃生而言根本毫無意義。

  支配思維的情緒起伏令唇角勾勒揶揄弧度,他輕闔雙眸放任重心直覺帶領前行。
  那四周包覆橙紅炙火景象隨同決意全然消去蹤影,烙印嗅覺燒焦氣味、強烈威脅形體的痛楚不復存在,壓覆雙肩那份沉重感觸從未退散半分。宛若數度重回天下之者親手打造精緻牢籠,獨自隻身面對深沉黑暗、遙望戰亂漩渦、意會利益名譽、納入冷酷歸屬;層層相疊感慨早已沉沒時間洪流深處,即使現時多出一份「守護」正道自由,無法新生羽翅的鳥隻僅能憑靠餘力於同一所在徘徊掙扎。

  這個矗立神秘空間備戰居所「本丸」,雖不能與諸多大名、天下之人坐擁權責的豪邁主城並列比擬,不失基本用途建築運用於長期作戰仍舊綽綽有餘。
  自稱現任主人的審神者供給充足靈力維持實體平衡,每一把刀刃顯現皆為戰役增添有利力量。無論覆住面容那片軟布底下是真誠請託、虛偽喜悅、還是冷淡無情,溫和語調包裹堅決命令絕非給予任何干涉手段,降臨此處那刻便自動歸納於刀帳其一紀錄。

  鑲嵌「宗三左文字」名諱意義不曾更動,唯一差別或許是成為擁有肉身的「利刃」,被硬生扭轉實主掌握權利、被指派前往沙場征戰;抱持私慾預備配於身側用以炫耀為樂這點人性無法肯定是否存在。

  即便如此,並非由審神者親自出戰的違和準則突顯另一層難解疑慮。
  基準總有一個延伸道理原由,整整苦思數回也不能輕易獲得答案,無法猜透艱深底層的真正用意。假若單純視作殺戮武具對待,如同操控人偶以絲線束縛行為相對更加正確;賜予這具完整身軀、授予過多複雜思考、給予感受現實心神、贈予樸實人類生活,未曾提出相關隻字片語是否有意埋藏戰鬥之外的不明涵義?

  「這裡是膳堂,所有人用飯地點。早中晚各一回,記得務必準時、不准挑食。」

  命令形式精闢介紹聽來枯燥乏味,遵從指示履行職責的近侍以熟悉環境為由,暫時擱置其他事項安插導覽事宜。
  回憶失去今川氏眷顧、落得「戰利品」階下囚身分,橫渡織田信長身側前刻烙印眼底即是這名深受信任的「壓切長谷部」存在。現下情境立場與那時相較幾乎分毫不差——不耐神情面容、過份壓抑自我、凡事以主人為優先盡力態度,表面種種與過往認知完全吻合,裏面伴隨歲月飛逝又是否有所改變呢?

  為得不讓人多心起疑而睜眸撇視眼前共用空間,未到用膳時分顯得十分冷清空蕩,但內部器物存在卻誘發多人聚集情景遐想;享用浮出熱氣美味菜飯,飲用飽含醉意剔透酒液,交流一日過程趣味閒話。

  彷彿認為分秒寶貴而不願久候的淺咳提示終止想像發展,他收斂心思隨後緊追相隔不遠距離,視線大幅飄移他方、偶時仰頭觀望永無邊際深遠蒼穹。夾於二人之間的無語沉默沒有維持許久,並未特別留意前方分心態度不料釀成意外誘因,下一步伐連同前行意念擦撞忽然留步不前的身影後背,遭受撞擊返回的同等反彈急速侵蝕平衡,宗三左文字往後蹌踉數步極為困難穩住站姿,附著感知的輕微疼痛促使他投以不解埋怨。

  「……痛,你要停下也至少知會一聲吧?」

  「喂、從剛才就一直是那副模樣,你到底有沒有認真聽我說話?」

  「就算不用特地費心解說,我也能一個人摸索不是嗎?壓切。」

  「別用那種方式叫喚我,叫我長谷部。」

  著重呼喊形式濃厚在意成為微妙分割線,偏執語調那份執著無非針對特定目標。
  無關緊要小事挑起嫌隙於往日相處無疑是司空見慣之事,那份深植負面漆黑仇恨最後跟隨諒解、跟隨手刃徹底消逝?不,或許沒有;即使定義為「有」,現時無法平復的情緒波動又是何物?降溫平靜氛圍令相連絲線往僵持惡化拉牽,雖沒有投來慣有粗暴應對,逕自邁開步伐堵塞溝通並築起不愉快壁牆,但蓄意放緩行走速率又傾瀉少許留心——對於那份藏匿深處難以察覺細膩溫柔而言,後知後覺以來的連帶懊悔勾起無盡感嘆。

  苦澀離別因重逢接點交織複雜密網。
  積存諸多言語渴求一口氣傾訴,擺盪不定思緒近似波波浪潮,目光相交那抹藤色平靜如水,有如一瞬滲透全身又或者倒映過往自我。明明有意抬手想要緊扯深紫衣襬,在觸及前一秒又即刻退卻縮手,為何呢?恐懼再度被孤寂陰影壟罩?抗拒早已消逝無存的期望?

  經歷相差不遠境遇生活數百年。
  時時刻刻忠於原主的長谷部是如何抽離固有原則,轉而盡心盡力為審神者效命?

  縱使重新順從引領至下一個陌生定點,制式說明流入耳畔吸引部分注意力,仍然難以沖刷揮之不去重重存疑。

  飄浮豐富知識氣味,整齊分類排置多量藏書的書室。定期進行嚴格清點,用以儲放多樣備用物品的倉庫。耗費勞力汗流浹背耕作,孕育每日所需新鮮食材的農田。精心飼育征戰必要騎用壯馬,聲聲嘶鳴掀起勝利氣勢的馬廄。接受嚴厲指導互相切磋,精進應對技巧強化身手的手合場。特殊油液氣味時常未散,修補瑕疵修復任何傷勢的手入室。充斥赤橙炙焰高溫熱氣,遵循指令鑄造嶄新刀刃藉以收集的鍛刀房。

  樣樣缺少長久看慣龐大闊氣、缺少長久相伴虛浮奢華,不可否認對於樸實倍感生疏、但又不失源源不絕新奇興味。
  大致走繞整個本丸進入認知環境尾聲,最終來到配予私人房間幽靜區域。二人停留一道淡雅隔扇前方,伴隨謹慎拉開之音揭露室內格局,適合單人使用適中空間流露規律潔淨,日常所需基本用品早已妥當擺置,安插瓶器之中一簇盛開花卉稍稍緩解欠缺生氣的單調感。

  「這是你的房間。有任何問題直接找我,勸你盡快適應環境和生活方式。」

  「不告訴我你的房間在哪裡嗎?」

  「……隔壁。這個拿去,手合以外禁止拔刀。」

  配戴純色手套雙手主動交遞本體刀刃,重量落於手掌稍輕不沉,深色硬鞘緊密包裹刀刃鋒芒。忽視盯瞧目光推開刀鍔抽出半截稍加仔細觀覽,理應浸淫裝飾作用的銀澤刀身綻出嶄新銳利。時機到來一旦完全抽出靈活揮動,不僅意味將為自身性命負責、將為導正歷史浴血奮戰,無論是僥倖苟活的「生」、還是折斷碎裂的「死」,通往滿溢絳紅色彩的未知未來毫無半點回頭空間。

------《試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