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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呼吸 短篇



曾經有過一段時間,每天夜裡,躺在床上時,他都會思考

一個問題。


大燈是暗的,只透過窗外的微光,仍能看見租屋處的天花板

和一應擺設,他就在蒙昧的黑暗中靜靜思索著。


人,為什麼要活著呢?


曾經在課堂上,老師提出過一個命題,如果覺得沒有生的欲望,

一個人是否有決定終結自己的生命的權利呢?


不想殺別人,那麼,殺自己可否被應許?


社會和道德的結論告訴人們不行,為了愛你的某人也好,

你也應該活下去,即使,你一直以來並未從中習得,

在你不知道生存的意義為何時,該如何繼續下去,

而你並不能停下來喘息,因為各種原因。


他覺得,這個也不是誰的錯,有些答案,也許要用

一生來追尋,可是也許有很多原因,一個人,總是會在

某種時期,感到該死的脆弱。


凝視著黑暗,希望自己就這麼死去,無聲無息,在

人流之中,泛不起一絲漣漪,朝陽在隔日依舊升起,

只是並沒有帶來你的光明而已,只因為你仍未跨越

那道坎,現實存在的或者是心理上的。


又或者是單純希望自己從未存在過。


他很悲觀嗎? 他也不知道,他也只是,想想而已,

也許是因為,他太懶,又很膽小,還怕痛,怕麻煩。


反正他無比悲觀,可是又很矛盾的心大,想到睡著,

醒轉時記憶會自動reset,睡醒之後又是一條好漢,

用不著十八年的光陰。


有另一個人有不同的解讀,那個人是J,他說,他只

是害怕辜負而已。


害怕傷害那個殷殷期待成龍成鳳的心,於是逐漸

活得沒有了自己。


是愛,卻也是不可承受之重。


無法喘息,不能呼吸。


J是他的大學同學,兩個人在班上都是游離至邊緣的

人物,平凡而低調地活著、學習、畢業。


他和J的關係很微妙。


第一次見面,是在熱得發瘋的夏日午後,兩個人一起

從老師確定不加簽的通識課上撤退。


J是那種很沉靜的人,有種不管種在哪裡,都能自在

生長的感覺,於是相處起來也很自在。


因為各自有雙主修的關係,他們並不常膩在一起,

能見面的時候也不多,但不妨礙J對他悲觀本質的理解。


也許是因為J感覺像植物? 人總不會對一棵樹有戒心的。


有幾次,在他覺得撐不下去的時候,總會剛好接到J的

訊息或電話,準的跟心電感應一樣。


J不太會勸解人,甚至有些拙於言詞,畢竟你不能期待植物太會說話。


但在他身邊,他能很放鬆,沒有鼓勵,沒有憐憫,沒有太多的個人

觀點,有的時候覺得簡直像是在自白,在沒有刑求的前提下,總是

後知後覺地說了太多。


他可以把情緒抽空之後,像屍體一樣無神地倒在床上,抽空的方式有

很多,健康一點的就是去跑步,或是騎腳踏車到很遠的地方之後再騎

回來,運動到累死,不健康一點的就是喝酒喝到吐(雖然對於他的酒量,

J默默表示鄙視),戲劇化一點,就是哭到睡著,J總是默默陪著他。在他

狀況不好的時候,J會每隔半小時過來看看他是不是還活著,然後自己

煮東西,把他挖起來吃飯。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好蠢,吃個蛋炒飯也可以吃到熱淚長流,J不會特別

理他,只是會把衛生紙盒推給他。


畢業的時候,J寫了封長長的信給他,到了信的最後,有一句話讓他印象

最深,他說:

「我不知道,我能留你在這世上多久,只如果你覺得撐不下去的時候,

記得吃飽睡醒後,再做決定,還有,記得有我。」


J知道他那吃飽睡飽之後就會reset的本質,還有知道,他對於他的那

一絲戀棧。


在這之後,每當偶爾睡前,陷入想不開的模式前,他有時會想到,要

如何跟J訣別,他會在心裡慢慢打腹稿,想著想跟他說的話,習慣了

之後,他發現,如此反而能平靜入睡。


後來他自己去文具店買了一本筆記本,睡前的一點餘暇,他就寫下想對

J說的話,一開始因著工作上打字太多,字都不記得該怎樣寫,只後來

慢慢的,也累積了兩三本。


他沒好意思讓J知道。


後來,他慢慢地走出了讓他陰鬱的世界,開始能看見其他的風景,只仍然

保持每天寫信給J的習慣,雖然他仍舊沒有讓J知悉此事,這大約也是,他

唯一對J隱瞞之事



******



今天清晨,天濛濛亮時,他便起床了,打開背包,確認帶上了所有筆記本,

又帶上做好的早餐後,他才騎著機車出門。


信寫得多了之後,還有長久以來的相伴,讓遲鈍如他,也覺出了一絲別樣的

感情,昨天,他在吃飽也睡飽之後,很慎重地傳了簡短的訊息給J。


J的訊息很快回過來,讓他明晨拿著筆記本來換答案。


他們約在一座能遠望出海口的橋邊見面,還是學生的時候,J會騎機車帶著

心情不好的他來看海,也曾經為了貪看日出,兩個人在不是特別節日的半夜

就騎車到海邊等著,活像神經病一樣。


他到橋邊時,J已經來了,面對他遞出的一疊筆記本,J笑著遞出屬於他的另

一疊給他。


然後,他們開始吃早餐,配著幾無疆界可言的海和藍天,晴朗的天氣,總是

美景最好的裝飾。


所有的決定,總要在吃飽後再說,然而J吃完了蛋餅之後,只喝了一口豆漿,就

很自然地吻了他,彷彿本該如此。


鹹味和甜味的交纏,讓他有些怔愣,又有些微的羞赧,他問J,你覺得怎麼樣?

J想了一下,說,糖好像加得太多,但我很喜歡。


於是,又再次吻了他。


午後,他們去附近的港口市集玩,買了一袋炸花枝丸一起吃,傍晚時分,兩人

靠著坐在一處,在夕照前,在海邊微冷的風中接吻,這一回,卻是帶著焦香的

鹹味。



只這一次,他有記得,要讓自己呼吸


即使他忘了,也還有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