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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偽裝〉

「這個國家將會誕生一個能夠指引未來道路的公主。」

至國主駕崩那天起，這個國家就像是中不幸詛咒，被惡運纏繞。
倚賴的作物連年遭逢天災人禍，供給民生的水源路徑被暴雨後的泥石摧毀，大半的村子毀於旦夕，為了救災而不幸喪命的無辜靈魂，讓整座王國陷入前所未有的低迷，絕望彷彿接連不斷的烏雲，使光明無法眷戀這塊殘破的土地。
就在這個時候，神殿的祭司從朦朧的星象中，終於看到了希望的剪影。在這份遠道而來的消息抵達到全國人民的耳中時，皇后胎腹中的孩子終於順利地出生。

健康的新生兒初見世界的哭泣，不像是哭泣，倒像是母親為失眠的孩子歌唱的搖籃曲，悅耳的歌聲被知曉的風兒吹至窗外的遠方，帶來這個國家期待已久的一夜好眠。
隔日的清晨，太陽升起了。

公主的歌聲與生俱來強大的魔力，彷彿可以操縱自然界的植物與氣候，甚至和動物自在地溝通。
歌聲召來灌溉生機的風雨，促使生長卻不乾旱的陽光，當農業回到這個國家的同年，有人在邊境的山脈地帶發現了一連串質量優良的礦坑，不久新的礦石產業開啟這個國家截然不同的新道路，漸漸在人類帝國凸顯出無可取代的地位。
當生活開始變得安定富裕起來，大家都深深地相信著，正是因為他們的公主，這個國家才有了未來。

——神諭是不可質疑的。
「作為這個國家的希望，你只能是公主。」

「可是⋯⋯」
就像是噩夢般的昨夜歷歷在目，反覆地播放在已經會不自覺地感到熟悉的天花板。
身側的床單是冰冷的，顯示那個人離開很久的時間了。
說不上是鬆一口氣，還是對自己自作多情的嘲弄⋯⋯但是，太好了。
痛苦的餘韻仍留在體內刺痛著神經，不自覺地讓身體在床沿蜷縮成無助的形狀，象徵脆弱的濕溽沿著手背浸潤枕面。
「可是⋯⋯像他那麼過分的人⋯⋯」
現在只有自己一個人，真是太好了。

我的歌聲才不是那麼廉價的東西。
那時候確實是想這麼說的，但卻很快地就失去了意識。
啊⋯⋯
綠谷從裸露的皮膚發現，昨晚還瘀青累累的手臂恢復到了原先的白皙，被膜破的手腕也完好如初，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似地。他只是被疲憊的夜晚侵襲了。
儘管留在唇面上最後的那道吻並不是溫柔的。

「他卻一點都不在意，我是不是公主啊。」
或許早在面具被毫不留情地撕裂的瞬間，他就自願走上歧路了也說不定。



切島叩叩地敲響了門板，確定裡面傳來允許的應聲，才開了門。
幾乎要和皮革椅背融為一體的深色身影無言抬頭看了他一眼，尤其是他手上的那疊公文，原先維持在臉上的嚴肅頓時都轉變成嘲弄意味濃厚的微笑。
「看樣子你已經知道這些都是什麼了。」
切島無奈地晃了晃手裡的文件。
「那幾個老頭子發現口頭勸說無用，就想用這種方式讓我改變心意，實在無趣。」隨意地翻閱，全都是大同小異的內容，但因為是照正常程序呈遞上來的公文，他也不能裝作沒看到。
「⋯⋯聽說他們精心整理給你的人選名冊，你連看都沒看一眼，就全數回絕了。」
「這不是廢話嗎。」
爆豪手裡簽字的動作飛快，一下子就把剛進來的公文審完。
扔回到切島手裡的文件，全部都批上了駁回的字樣，切島對此無話可說。
「那些親元派眷屬是想從新娘人選下手，取得干涉政務的權利吧。只有定期會議才能『建言』幾句想必讓他們覺得十分委屈。何況他們對人類本就抱持諸多成見，會要想說服你再娶也是預料之內的結果。」
基於對先王的崇敬之情，他們對其唯一的子嗣無不費盡心力，無時無刻地為魔王設想著最理想的選擇——不過是他們認為的理想。

「先王時代已經結束了。」
爆豪對切島擺了擺手，意思是要他別再拿這個話題煩擾他。
那些人不可能改變他的決定。


暫時處理完靜態的工作，爆豪疲倦地靠上椅背，他今日的行程尚未結束，趁著現在有閒時間就多休息。
告退前，切島向他匯報最後一件事。
「八百萬目前正在照顧綠谷殿下⋯⋯她看起來非常的生氣。」
一早就在廚房被白眼相對的切島覺得自己有些無辜。八百萬比想像中的還要喜歡綠谷，這點倒是讓切島有些意外。但當初會安排八百萬在綠谷身邊，確實是期待能得到這樣的結果。

「⋯⋯嗯。」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爆豪的表情頓時變得相當陰沈，全身散發出可怕的黑氣。
昨晚肯定是發生了什麼吧！？淺顯易見的反應讓切島無話可說，但也不敢再繼續追問下去。即使有著「硬化」的強大防禦能力，他還是不太喜歡被揍的感覺——何況魔王動手起來向來不知節制。

幸好壓迫心臟的氣場只是一瞬間的事。冷靜下來的爆豪，手指點了點辦公桌上的邀請函。
「下午我必須離開城堡一趟，你跟著我一起去。」
切島一怔，「那城堡裡的事務⋯⋯」
爆豪揮手打斷他。
「不是有個在外頭鬼混的傢伙終於知道要回來了嗎。」
外頭清脆明亮的敲門聲回應了爆豪的話。
不過爆豪沒有立刻應聲讓對方進來，似乎有意要懲罰那個「在外頭鬼混的傢伙」，讓他在外頭罰站一會。

切島一本正經地點頭。
「我知道了。那還有什麼需要吩咐的事？」
爆豪閉眼思考了一下。
「不能讓出久一個人，讓八百萬隨時跟著他⋯⋯並且每晚都要向我彙報。」



八百萬忍不住指尖抵著額頭嘆氣。
「你那是怎麼回事。」
收斂被擊敗的表情，八百萬銳利的眼刀射到了容色俊俏的金髮男子身上。
「咦？你是指這個的傷嗎？」
被許久不見的同事關心了，男子內心一陣感動，手指不好意思地搔著額頭受傷的部位。
「這是剛才被爆豪——」
「誰在問你那個。」
冷冷地打斷男子感覺良好的說詞，八百萬纖長的手指向馬車。
真要說的話馬車本身並沒有什麼問題——而是上面承載的物品，數量多得無異於搬運了一整間的商店，成為偌大的美麗花園中最突兀的景象。不難想像剛才路過的民眾，是用什麼樣奇異的眼光看著這輛馬車駛入王城。
「⋯⋯你到底是去出任務還是去旅遊的？」
八百萬咬著一字一句，緊擰的眉頭差點就洩露了她的崩潰。
「都有啊。」
輕快的語氣配上無辜的聳肩，金髮男子開心地拍著滿載而歸的車身，「難得去了趟敘利維亞，怎能不帶點東西回來當伴手禮啊！每個人的份我都買了喔！」
「我想這並不是『一點』的程度，上鳴電氣。」
「嘿嘿。」
即便時隔一年未見，同事厚臉皮的功夫還是一點都沒變。八百萬嘆口氣，回頭拍了兩下手，立刻有許多帶著無臉面具的小矮人魚貫從城堡內走出，自動自發地把馬車上的貨物，像是接力般地搬運進城堡。

突然有個小矮人脫離了隊伍，跑到八百萬身邊扯了扯她的裙擺。
「怎麼了？」
聽完小矮人的敘述，八百萬不禁皺起眉頭。
狐疑地瞪向滿臉不解的上鳴，「我說⋯⋯你沒帶什麼奇怪的東西回來吧？附魔使告訴我裡面有——」
「⋯⋯什麼啊，原來已經到了嗎？」
不屬於在場的兩人、從車內傳來八百萬從未聽過的陌生女聲，對方還很清楚地打了個呵欠，八百萬訝異地吞回未說完的話。
有著三白眼、黑色齊劉海的少女突然從車廂中探頭現身，跳下車的動作讓恰好遮住臀部的裙擺在半空一陣晃動，暴露出一雙足以令男人兩眼發亮的姚窕大腿。
少女身穿上衣下裳的特別打扮，和一身正裝的上鳴和八百萬相比，顯得隨性且活潑。
「上鳴，這些小矮人是怎麼回事，他們很粗魯的把我搖醒了⋯⋯咦？」
少女獨特的音調在看到除了上鳴以外的人時，嘎然而止。

「糟糕！我都忘記妳還睡在車廂裡了！」
恍神良久的上鳴一開口就是極其失禮的發言。
「虧你還真敢說出來啊！你這發電笨蛋！」
少女兩手插腰筆直地站著，臉上的不悅化作大腿一記俐落的側踢，受到粗暴對待而被踹倒在地的上鳴不只沒有任何不滿，還拼了命地跪在地上道歉。這過程中那張俊帥的臉旁又被豪不客氣地踩了幾次。
「⋯⋯這、這是？為什麼會有敘利維亞人⋯⋯？」
西域的居民的打扮跟魔都相差甚遠，八百萬不可能認錯。她困惑地在兩人親暱的動作間左顧右盼，尤其在上鳴伸手擁攬少女的腰部時，這份突如其來的錯愕猛地直奔山頂。
「不好意思啊⋯⋯八百萬，這件事就連爆豪都還不知道呢。」
有著燦爛金髮的男人用著與之相符的愉快表情宣告著。哪怕他不時地懷中之人受拳打腳踢，都遮掩不住他身上的粉色泡泡接二連三地在他們周圍飄飛。
「其實啊，我已經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