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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右手〉

上鳴電氣一臉欲哭無淚的走在八百萬後面。
「我⋯⋯我不知道啊。爆豪已經結婚什麼的，我現在才知道⋯⋯」
以為自己帶著大驚喜回來分享的上鳴反而受到了更大的衝擊，這份驚嚇裡還包含著當成邊緣人的哀傷難過。
可見「魔王的隨從結婚了」跟「魔王大人結婚了」之間的是有決定性差距的。
「魔王大人本就無意對婚禮一事大張旗鼓，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少數讓爆豪看得順眼的領主才在今天終於得知魔王閃電結婚的天大消息，紛紛差使來信。熟知爆豪的個性，切島擋下不少內容近似的抱怨，至少由他來代理回應，更能避免掉自家上司愛與他人結仇的詭異嗜好。
「好歹我也是他的右手吧！就連通知我一聲也不肯嗎？那傢伙⋯⋯」不在爆豪的面前，上鳴連敬稱都省略了。
「比起那些無聊的糾結，綠谷殿下就在前面的花園小憩。」
八百萬驀地停下腳步，使得上鳴差點煞車不及。

「無聊的糾結⋯⋯」上鳴的表情顯得很受傷。
「等會和綠谷殿下見面，要是你敢說些亂七八糟的話⋯⋯我就殺了你。」
由於女僕的身份，八百萬平常是會把微笑掛上臉上的人，但唯獨對上鳴特別容易臭臉相待，更不說難得的笑臉背後一定隱含著濃厚的警告意味。
「八百萬⋯⋯是我真的太久沒見到妳了，還是妳說話方式越來越像爆豪了？」
上鳴是真的很難過。他以為自己去了趟敘利維亞，離開城堡整整一年的時間能讓同事生出一些懷念不捨之類的情感，結果其實是奢求嗎？
「真擔心的話，妳就跟著一起來啊。」
於是他提了個最簡單的解決辦法，不過八百萬拒絕了。
「我站在這裡遠遠看著就好。」
「為什麼？」明明在意得不得了。
「因為⋯⋯」
和坦蕩蕩的上鳴不同，八百萬對昨晚綠谷身上發生的事心知肚明，她不知道魔王做到了什麼程度，只知道綠谷看見她的第一眼就落下的眼淚是難過的——即使身為隨從的她沒有辦法忤逆魔王的決定，還是不由自主地感到些許的憤怒。
這份情緒還不小心刮到了切島身上，八百萬事後會向他道個歉的。
「就算是我，也不希望綠谷殿下再露出懷疑的眼神了啊⋯⋯」
「啊？」
這句話說得極微小聲，上鳴根本沒能聽清楚，但八百萬已經不打算理會他了。一頭霧水地進入花園，搞不清楚的事只好回頭再找切島一問究竟，而現在就算頂著問號，那個「公主殿下」還是要見的。
因為那個人已經不再是公主，而是魔王的新娘了。


「來吧、來吧⋯⋯我的朋友，留下美好的回憶，等待我下一次歸返⋯⋯」

在看到模樣之前，先聽見的是從未聽過的悅耳歌聲。受到此吸引，鳥兒主動釋出善意靠近，停駐在席地而坐之人的肩膀。陽光穿透樹木葉面間的隙縫，落到她與花朵身上只剩下零碎的⋯⋯美麗卻悲傷的光點。
溫柔的歌詞被染上憂傷的色彩，彷彿出門遠行的旅者不會再回到故鄉。
隨著樹枝被踩斷發出突兀聲響，驚動了眼前和諧的景致，鳥獸四散，綠谷訝異地回頭，並在看到上鳴後露出警備的眼神。上鳴其實有些錯愕，他竟然在不自覺中受到了歌聲影響，忘記消去自己的腳步聲。
這就是連魔族都會為之陶醉的，而且連⋯⋯雖然只有短暫的瞥見，他確實有看到某個熟悉的影子參雜在觀眾席裡。

「殿下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呀。」他微微一笑說。
「⋯⋯你是誰？小百呢？」
身邊忽然多了個陌生人，任誰都會嚇一跳的，至少綠谷沒有看到他就跑掉。
「小百？⋯⋯哦，是說八百萬啊？沒想到她會讓別人用這麼可愛的稱呼方式呢⋯⋯看樣子她真的很喜歡殿下您啊。」
上鳴還真沒聽過幾個人敢這樣喊八百萬的，可見在她心底有多重視著綠谷。
「喜歡⋯⋯是真的嗎？」
不知為何，聽了上鳴的話，綠谷並沒有感到開心，臉上的陰鬱反而加重了一層。
「是啊。難道您認為八百萬討厭您嗎？因為擔心您，她一直都守在您的身邊喔，包括現在也在門口等待。為了不打擾我們說話，她才沒有跟著過來的。」
看著他沈默了幾秒，綠谷很想要搖頭否認，但最後選擇了逃避的答案。
「我⋯⋯我不知道。」
從綠谷掙扎不已的回答看來，應該是有什麼隱情在的。不過話又說回來，人家一個人類女孩子孤身一人嫁到魔都還沒幾天，會感到不安也是正常的。
他得向未來的上司夫人來個信心喊話才行呢。
「唔，那殿下對八百萬又是怎麼想的？」
這次的問題就比較好回答了，綠谷不擅長說謊，因此說出來的答案就是他的真心話。
「小百是⋯⋯這裡第一個向我釋出善意的人，所以我⋯⋯很喜歡她。」不知不覺地依賴著八百萬的照顧。
那時他一度想對八百萬解釋自己哭泣的原因，卻無法控制自己懷疑起身邊的人，八百萬受傷的眼神讓他也很不好受，但就是忍不住地對周遭產生懷疑。
「八百萬要是聽到您這麼說，一定會很開心的。」嘴上這麼說，但他知道八百萬肯定是聽到了。
斜眼偷瞄，從最初就停留在枝頭未離的麻雀歪頭看著他們。
不擅長說謊的人，不只殿下一人而已。
「聽起來你跟小百認識了很久，你⋯⋯」綠谷頓了一下，面色尷尬。
接收到綠谷的眼神，上鳴才遲鈍地發現他根本還沒有介紹自己，他低咳兩聲，彎下腰，伸出戴著白手套的右手向綠谷致意。
「我們確實認識很久了，綠谷殿下。容我在這正式地介紹自己——我叫上鳴電氣，隨殿下喜歡怎麼喊我都可以。前一年我都在敘利維亞執行任務，今天才正式歸來。沒能及時祝福您與魔王的新婚，實在非常抱歉。」
「上鳴⋯⋯」綠谷低頭默念出他的名字，「你就是小百說的⋯⋯去了西域的右手君？」
「唔哦？原來八百萬已經對您提過我的事了啊。我還以為她會說是什麼「魔王的打雜工」、「沒用的隨從」之類的過分形容呢⋯⋯」看樣子八百萬還是有好好介紹過他的嘛，上鳴很是欣慰，多年的同事交情還是有發揮效果的。
「嗯，也說了你身邊的女伴就跟換衣服一樣快速⋯⋯」
「等一下！」上鳴的正經八百還撐不到五分鐘就破功了。
「綠谷殿下，那可是天大的誤會喔。我並不是什麼花心的低級男人，我對喜歡的女人是很一心一意的——」
「怎麼跟小百說得不太一樣。」困惑地蹙眉。
撤回前言，八百萬果然還是很討厭他。
「所以一天跟好幾個人約會的事也是假的囉？」綠谷無心地繼續回憶他所聽到的資訊。
這加油添醋得未免太過火了，尤其是絕不能讓響香聽到這些話！
「那不是真的！我是為了公事才不得已跟那些花瓶們交際應酬⋯⋯啊啊啊，總而言之殿下您不要相信八百萬的說詞，也千萬不要把這些事說出去！」要不是擔心行為踰矩，他甚至想抓著綠谷的肩膀前後搖晃。
因為上鳴的表情相當地認真，綠谷心裡懷疑但還是點頭答應了。另一方面又對他跟八百萬的關係感到有趣。
「噗呵呵——你們的感情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呢？」
「這我也很想知道啊，殿下⋯⋯」上鳴看了看四周，在綠谷身邊找了個順眼的位置，盤腿坐上草皮，一手無奈地撓著後腦低聲抱怨自家上司。
「哎，要不是爆豪都把這種事都堆到我頭上⋯⋯那混蛋從很久以前喜歡上殿下後就是這樣了，就算要壓榨下屬，好歹加薪水給我啊⋯⋯」
「你剛說了什麼？」綠谷猛地在上鳴面前跪下。
上鳴被他激動的反應驚得後仰，「哇嗚⋯⋯殿、殿下？」

「你說爆⋯⋯魔王大人從很久以前就⋯⋯那是什麼意思！？」
上鳴這才發現綠谷臉色與其說是喜悅的紅潤，更多的是有些異樣的蒼白。而且那個問句——難道殿下對爆豪的情感並不知情？甚至有點⋯⋯畏懼？
這是什麼奇妙的修羅場。
「你為什麼不說話？回答我！」扯著衣領的力氣雖然不大，但是威嚇力十足，畢竟眼前可不是他能隨意揮開的對象。
「咳⋯⋯殿下，您冷靜一點。」
不小心開啟到微妙的話題，上鳴也是會緊張的，不過綠谷看起來更加緊張。
「我⋯⋯我需要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綠谷放開了他。
得到了答案又如何？腦中又有個他無法回答的心聲。
「如果不是喜歡，就不會想跟對方在一起，更別說是結婚了。」
上鳴是這麼認為的。甚至，或許連「喜歡」都不足以貼切地解釋他和切島長年以來有目共睹，只對一個人心心念念會是什麼樣子。
「像您剛才說的，第一個向您釋出善意的人，我想應該不是八百萬，而是爆豪——」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忽然變得遙遠，眼前的綠谷在眨眼間消失不見。
⋯⋯不對，消失的是他。在辨識出自己身處的房間之前，他先看到了跪在地上的切島，還有他黑色的外套上隱約可見的大片的髒污。
他是被契約魔法叫到這來的。而切島凝重的表情讓他知道有什麼事發生，但一碰到切島的衣服他就愣住了。
「切島你這是⋯⋯血？」
「不是我的。」
切島脫下外套，白色的襯衫在血色的渲染下格外鮮豔。


「爆豪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