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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吸血鬼,若是沒有對他有害的物質傷到他的話,他將是永恆不滅的存在,不管怎麼樣都將不會有改變,就只是那樣慢慢的推磨著時間,直到世界滅亡的那一刻。

曾經,他以為他會那樣活著。

「梅魯的手,好溫暖呢。」

但直到那雙冰涼嬌小的手握住他時,他才明白——原來他早已不孤單。

只因為那雙手的主人,替他帶來了光明。


「今年冬天的雪還是一樣漂亮呢……」輕捧著的從天空降下的雪花,曉胡啡啡啡的笑了,「聖誕節快樂,來,這是糖果——」

「喔喔喔!非常感謝曉胡大人……!」恭敬的看著手心間的糖果,艾伯哈爾特像是孩子般興奮的對梅魯大喊,「喂,梅魯君,還不快謝謝曉胡大人!」

「不,這是我跟臭殭屍的任務吧,為什麼你這傢伙要跟過來啊,快回去。」手插在大衣口袋內,出門前被愛麗絲強制纏上了一圈又一圈的厚重圍巾,梅魯不耐煩的扯開丟到艾伯哈爾特頭上,「再不回去小心我跟愛麗絲告狀啊。」有沒有聽說過妨礙人家戀愛會被豬踢的?求老天爺快來頭豬狠狠踢這個豬頭一腳啊。

顯然是早就預料到梅魯會說這句話了,艾伯哈爾特鼓起胸膛,盔甲因為他的動作發出金屬摩擦的聲音,「安心吧!是愛麗絲大人要我送你們到山頭的,確認梅魯君不會對曉胡大人亂來我這就回去!」

「什麼我會對臭殭屍亂來啊……」略顯慌張的反駁艾伯哈爾特的話,梅魯在看見曉胡摀著嘴巴哎呀哎呀的叫著後,一張臉都紅得快要溶化一旁的雪了,「才不會做什麼呢!快點給我回去啦!」

「艾伯,梅魯是不會對我做什麼的啦,他是很溫柔的孩子——」

「恕我失禮了曉胡大人,梅魯君可是有過前科的男人!他肯定是想趁著您心防最鬆懈的那瞬間入侵!到時候可能就已經為時已晚!」

「夠了給我回去——!」

總算是把那個煩人的艾伯哈爾特趕回去了,梅魯無力的把額頭抵在樹幹上,發出了「啊啊啊」的慘叫,他的一世英明(雖然本來就沒有這東西)就這樣毀在曉胡眼前了,嗚喔喔不知道她會怎麼看待他——

「艾伯跟梅魯真的是好朋友呢。」

卻聽到外表與實際年齡不符合的少女如此笑吟吟的說道。

「……才不是朋友。」轉過頭,梅魯吶吶解釋著,「那傢伙只、只是我的僕人而已!」

「哎呀呀。」曉胡有點吃驚的睜著漂亮的燦紅色眼眸,跟他的深紅不一樣,那是溫暖熱情的紅,凝視著就忍不住像是飛蛾撲火般跳進其中無法自拔,「那我跟梅魯也不是朋友囉?」

「那、那不一樣!」梅魯轉開視線,「對我而言,妳是不同的存在……」

是佔據了那整個心頭,最心動的存在。

「總、總之我們還是快趕路吧!」在自己心臟先停止跳動之前,梅魯大幅度轉過身,裝做沒看見少女恬靜的笑容,以免自己在任務前就已經死在半路上,「等下臭殭屍妳要是跟不上我的速度,我可不管妳啊!」

「知道了——」看著梅魯像是小孩子一樣的大步往前進,時不時還因為高跟鞋而發出咒罵聲,注目著背影,曉胡靜靜的勾起嘴角,活了不知有多少年載,但就只有梅魯不去計較她的特殊性,就只是單純的把她當做女孩子來看待——即便她的年齡早已不該稱之為少女了。

心臟傳來一陣一陣的悶痛。

蹙起眉頭,踢著腳邊的積雪,梅魯在內心腹誹著「臭殭屍怎麼沒有跑到我旁邊啊以往不都會用火大的笑容走在我身旁嗎」,卻又礙於面子問題不敢回頭,現在回頭就是把他剛剛的宣言全部餵狗去了,他的自尊心可做不到。

可是,從剛剛開始是不是就太安靜了些?

「喂,臭殭屍,妳還活……」終於按耐不住了,他偏過頭,卻因為眼前的景象而停止了聲音。

少女雙膝跪於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一臉痛苦的低著頭,似乎很難受的模樣,頭上似乎是用來保持住她生命的符咒此刻亮起了光芒,刺眼的不斷閃爍出光芒。

那雙燦紅黯淡無光。

而梅魯僅能站在那,什麼都無法做。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就遺忘了這麼基本的道理,他是吸血鬼,是將近永恆不滅的存在,他終將孤單一人,而能夠陪著他到永遠的事物,一樣都沒有。

就算是那份愛,在時間的流逝下也終將消失無影——


吶,是不是我們不要相遇,會比較幸福呢?

因為,這樣我就不會因為妳而有了不想活下去的想法了。

而我,也不會看到妳死亡的那一幕了。


「梅魯,是我。」聽到這聲熟悉的聲音,梅魯吸鼻子,仍然沒有要抬頭的意思。

「你來幹嘛啊,笨蛋國王……」

「來看梅魯你有沒有事啊。」艾伯哈爾特鬆開蹙緊的眉頭,「平民大人說曉胡大人沒事,只是她帶在身上的束縛符文一瞬間失去了效力,才會造成昏迷。」

就算是沒有人能解讀的符文,有些也是有其效力在的,若是效力消失了,那麼所發生在人類身上的奇蹟也將被收回,換言之,一旦束縛符文失去效力,那麼依靠這活著的曉胡就將死亡。

為什麼,非得是那個少女不可呢?

「我是笨蛋……」梅魯哽咽著聲音,眼淚噗簇噗簇的掉在手臂上,房間裏頭的少女在沉睡,而他除了待在外頭責備自己的無力,什麼也沒辦法做,「早該知道了,我是異族殺不死的吸血鬼,而她只是被符文強制拘留在這個世界上,早已死去的人類,我們之間是沒有任何可能的啊……那我還不如比她早死,還比較好……」

「看著我,梅魯。」艾伯哈爾特打斷了梅魯的話,捧住他的臉,迫使梅魯對上他的眼睛,有別平時那個笑嘻嘻的白痴模樣,他此刻看起來是那麼的沉著冷靜,讓人不禁想起來他好歹也是個國王,「不可以這麼說,曉胡大人聽到也不會喜歡你這樣講的,相遇本身就是件好事,沒有任何錯誤該加諸在其中一人身上,你們相愛本身就沒有過錯。」

講到這裡,艾伯哈爾特突然漾開了笑顏,在室內仍然像太陽般溫暖,照亮了內心的黑暗。

「而且梅魯一定沒有看過煙花吧!」

「……煙花?那當然知道啊……」

「煙花啊,會在最高處的盛開漂亮的花朵喔!」大張開雙手,艾伯哈爾特一掃方才的陰霾,又恢復成往常那像孩子一樣的稚氣,「轟的——然後綻放出花朵,很美麗也很快就消失了。」

「對梅魯來說,我們人類不就是煙花嗎?」

梅魯一怔,抬頭看向艾伯哈爾特。

「梅魯是觀眾,欣賞著我們這些煙花的綻放。」低低說著,艾伯哈爾特此刻的每字每句都敲進梅魯的心底,「那朵綻放時間比較長久的煙花現在正被梅魯注視著,然而啊,梅魯現在卻說後悔看了煙花。」

「你不覺得,把煙花的消逝也看進眼底的話,那才是好觀眾嗎?」

艾伯哈爾特蹲下身,把梅魯擁入懷,有時候梅魯只是太逞強,即使在少女面前也不能露出過於脆弱的地方,他只是需要一個可以宣洩的管道而已。

沒關係,因為梅魯是他的朋友,所以在他的面前脆弱也是被允許的,朋友就該是如此。

「梅魯,請正視我們的死亡,這樣才是愛我們人類的表現。」


做了個夢,梅魯做了個少女的夢境。

「媽媽,為什麼要給我錢包?」雙手捧著熊貓外貌的錢包,少女棕色的眼睛盈滿了好奇,這時候的她臉上還有喜怒哀樂,只是城鎮中一個極為普通的少女而已。

「裡面有媽媽給的護身符喔。」婦人蹲下來摸了摸少女的頭,少女低下頭開心的笑了出來,因而錯過婦人眼裡的悲傷,「很快的,這個城鎮也會陷入戰火,曉胡妳要好好保護自己,等到戰爭結束後,媽媽會去接妳的。」

「嗯!」少女渾然不知戰爭的可怕,只是洋溢著燦爛的笑顏,「約好了,媽媽要來接我,不可以食言喔!」


場景轉變,少女奔跑於山林間,被戰火燒紅的天空飛過飛彈,在遠處響起了轟隆的聲響,少女喘著一陣一陣的廢氣,明明已經那麼累了,但她還是不敢停下,只因被燒的光禿的枯木間緊追在後的是持著槍的士兵們,為了奪取少女的性命,像個死神似的緊追不放。

「不要、不要……!」眼眶泛紅,淚水滑過臉頰,後悔的心情充斥在心頭,「媽媽、媽媽……!」

她只是想要見到媽媽而已,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然後眼前一黑,她什麼都看不見了。


少女仰躺在泥沙上,仰望天空的那雙眼眸已經失去了焦距,衣服早已因為受到彈藥的關係而破破爛爛的,在那更深入的是大大小小的傷痕,胸口被開了一槍,血液早就凝固在裙子上,宣告著生命的結束。

梅魯幾乎可以感受到少女死亡前的感情,不想死、後悔、疼痛、悲傷,更在那之上的是想要見到母親的思慕。

不要啊,我不想死。

我還想再見媽媽一面……

從口袋掉出的熊貓錢包裡頭散發出了幽幽光芒。


怪物!那個人是怪物!

為什麼都死不了,那傢伙難不成是不死之身嗎!

殺了她,快點,殺了她!

只要有她在,我們都會不幸的!

少女始終用很和藹的眼神看著那些人類。


突然,畫面溫暖了起來。

「喂,妳這個臭殭屍搞什麼啊!」收起劍,梅魯臭臉拉過曉胡的手,因為來不及而被火焰燒到的手已然變得焦黑,看見曉胡傷得那麼重,梅魯整張臉都要氣到扭曲在一起了,「為什麼剛剛不躲!妳看看妳都傷成這樣了!啊,可惡……燒傷愛麗絲有辦法治到全好嗎……」

「哎呀,老身沒事的~」寧靜的笑著,曉胡不是很介意燒焦的手,「這個很快就可以好了,沒事沒事,啡啡啡……」

「怎麼可以沒事!」沒想到梅魯直接對曉胡大罵,他碎碎唸著撕下披風的碎布,將曉胡的手包起來,「妳是女孩子,要多多注意自己的身體才行啦!」

女孩子。

已經有多久沒人把她當普通的女孩子來對待了呢?

「好啦,趕快走吧,早點把魔物解決早點回去。」拔出劍,梅魯另隻手握住曉胡的手,「妳可不要離我太遠啊,離太遠的話這樣我就不能保護好妳了。」

眨眨眼睛,曉胡低下頭不好意思的笑了。

已經凍結在死亡那天的心又再度為了少年開始跳動。


——直到遇見你,我才了解世界的美好。


「妳醒來了嗎,臭殭屍。」坐在床邊把玩著棕色長發,梅魯與那雙溫吞的令人火大的眼睛對上眼,沙啞著聲音,梅魯輕聲說道,「真是會給人找麻煩,不知道大家多有擔心妳嗎?」

「……真是抱歉呀……」虛弱的聲音從口中溢出,曉胡嘗試著要起來,卻被梅魯一把抱到懷裡,「梅魯?」

「曉胡,我喜歡妳。」梅魯逼著自己把埋藏在心中的話說出口,壓抑快要哭出來的聲音,他慢慢一字一句的說著,「好喜歡妳,可是妳跟那些人類一樣,是總有一天會離去的存在,但是,還是喜歡妳喜歡的受不了,快要瘋了。」
即便明白他們從一開始就不同,他活著她是死的,但那顆心就是不受控制。

「所以,讓我待在妳的身邊……」低聲哀求著,梅魯想起艾伯哈爾特所說的話,「讓我看著妳的死亡,好嗎?」

啊啊,這麼簡單的道理,他到現在才敢說出口。

明明只是這麼簡單的我愛你啊。

「……嗯。」經過長久的沉默,曉胡這才輕聲應首,「嗯,我也喜歡梅魯君……好喜歡……」

許久未曾展現的笑容此刻綻放在少女的面容上。


很久很久的以後。

「曉胡,今天天氣真好啊。」

「嗯,就是啊。」

他們的手緊緊牽著,不曾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