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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德‧福克斯是一名小說家。

他的作品通常能賣得不錯，雖然他並非一名十分出色的寫手，但是卻很懂得人心，總能順應大眾寫出他們所喜愛的作品，或許有人會批判他媚俗、膚淺，但是他的每本書都能賣上排行榜，這同時也是不爭的事實。

他有個筆名，通常人們叫他「J」。

J的作品大多探討人的一生，有點哲學甚至有些偏激，他擅用第三者的角度批判一個人的一生，有時候也會使用第一人稱，從他的筆下不難看出對這個世界的不滿，甚至很少在他的小說中看見完美的結局。



「人的一生很少有完美的結局。」他總是這樣說。

『無情的寫作者』、『自私又無趣的資產階級』……媒體總是這樣寫他，但是他的書照樣賣得很好。



正因為不在意世人的輿論，也才能寫得出中肯又不討人喜歡的結論。

人們總是熱愛謊言，但J最恨的就是說謊。

即便如此，他的書，依然榜上有名。



「犯賤的人們。」甚至有一次他在書中這樣寫著。

但那本書卻賣破百萬冊。



人真是犯賤吶。



－－－



門開了，房間維持著古典的佈置，卻闖入了一個身穿大紅洋裝的女子，她的鮮豔與這裡格格不入，但她卻毫不在意，笑得比陽光還要燦爛，讓整間套房有了些許生氣。

「嘿。」她塗著紅色口紅，跟她的衣服十分搭配，一雙迷人的水藍色眼睛，看見房間裡的男人時，都笑瞇了起來。

男人坐在沙發上，膝蓋上放著筆記型電腦，冷淡地。



「想知道我今天發生了什麼事嗎？」女人脫去高級羊毛披肩，那是男人包養她後，才買得起的高級品。

是在飯店附設的服裝店買的，男人總愛嘴上嫌她俗氣，然後拉著她買些與她十分不搭的高級品，例如香水，例如身分。

男人依然沒有回應，雙手在鍵盤上敲敲打打，神色不算難看但總是冷冷清清。

「J，你會想知道的。」女人走向前，輕輕坐在男人的身旁，雙手搭在他的腿上，「畢竟你包養了我。」



男人－－J有了回應，他的目光放在了女人的身上，不冷也不熱地開口：「我不是包養妳。」

女人輕輕地笑了，將頭靠在J的腿邊，像是夢囈般地回道：「是的，你沒有跟我上過床。」

是的，女人叫做珍妮，很普通的名字，很普通的女人，她是J用一週一百美金包下來的妓女。

一週一百美金，不算太多，但是這份工作並不困難，他甚至提供珍妮住所，只要珍妮每晚都回家，跟他訴說今天所發生的一切，以及她或她的姐妹那些見不得人的故事，他甚至不用靠珍妮解決慾望。

這份工作不用說珍妮，任是誰都會想要搶著做的。



J還記得自己是如何挑選到珍妮的。

他為了新的小說，必須去理解一名妓女的心態，於是他到了最有名的風化街，尋找一名理想人選－－不會給他添無謂的麻煩、乖巧又有固定客源的妓女。

他在風化街上獨自走著，而各式各樣的女人不斷走上前搭訕他，他連看都不看一眼，這些平凡的妓女入不了他的眼，他要的是有故事的人，一個能讓他有靈感的人。

然後J停下了腳步，他看向在巷子口跟一名男子對話的紅衣女子，她有雙迷人的眼睛，或許其他地方並不突出，但那雙眼睛莫名地……與那紅色的洋裝、如血般的唇搭配得完美無瑕。

是一個為了紅色而生的女人。

於是J走了過去，女子也注意到了他，對他露出一抹勾引的微笑。

「抱歉了，我今晚有客人。」女子這樣說。

與她對話的男人轉過頭看了一眼，隨即露出勝利者的微笑，伸出手正想勾住女子的肩膀。

但她卻走向了J，美麗的背影留給那些她看不上眼的人。

「再見。」她對男子擺擺手，塗著紅色指甲油的手，輕輕地充滿誘惑地勾上了J的手臂。



她叫做珍妮，或許不是她的真名，但那又如何？反正世人只知道J是J，沒有太多人知道傑德‧福克斯。

當她得知這份工作一週所得一百美金，而且免費提供住所，甚至不用陪男人上床時，她欣然答應了，笑嘻嘻地跟著J到了他租下的飯店。

該說她單純，還是蠢得可以呢？J想著，想要將這段加入他的小說之中。

愚蠢的妓女，難道看的恐怖電影不夠多？



「妳的家鄉……我是指，妳從何而來？」這是他問的第一個問題，珍妮就坐在他的對面，窩在沙發之中的她顯得有些嬌小，暖暖的壁爐發出的光火照亮她的側臉，她的一頭棕髮被閃耀成向日葵般的金色。

「貝爾街。」正是J包下她的那條街。

「出生、成長的地方？」J挑挑眉毛，膝蓋上放著他的筆電，手邊有杯愛爾蘭咖啡。

珍妮笑了笑，她知道J以為她聽錯了意思，但卻不去爭辯，只是輕道：「我的母親是名妓女，我是她在某次交易後留下的副產物，她在懷孕五個月才發現有我的存在，最後她在紙箱堆裡把我生了出來，她說我很安靜的誕生了，她以為我死了，但是菲比阿姨卻用她最愛的紅色洋裝把我包了起來，所以我活下來了。」

「菲比阿姨？」J的手指不曾停歇，敲敲打打，敲敲打打。

「我母親的……嗯……應該說是同事？」珍妮笑了，像個孩子一樣純真的笑容，J的眼光卻只停留在電腦螢幕。

J點點頭，然後喝了一口咖啡，帶有一點點酒精，能夠刺激他的思考。

珍妮又想了想，繼續說著：「我是大家養大的孩子，你知道的，我母親不是很有錢，而且據說生完孩子之後陰道會鬆弛，這個你知道嗎？我想那是男人用來拒絕她的藉口，畢竟她那時候不太漂亮。」

J的目光從螢幕上移開，看著珍妮，而珍妮保持著笑容，彷彿在說別人的故事。

「我五歲的時候她過世了。」珍妮最後這樣說著。

「能問為什麼嗎？」J難得紳士。

珍妮思考了一下，不知道是在考慮是否能說，還是真的忘記母親的死因。

「愛滋病。」

J沉默了，但是手指卻開始動了起來。

珍妮補充：「我記得她死的樣子，很醜，真的很醜，難怪男人們不願意在她身上花上任何一毛錢，而且她死了好久，我在小房間看著她，三天後菲比阿姨才發現我。」

那是一場悲劇，女人打開房門時，看見的是床上一具乾枯的屍體，因為病痛的折磨而像具乾屍，一旁睡著一個小女孩，她稚嫩的手抓著屍體的手，房間充滿了屍臭跟蒼蠅，原本就十分破爛的小房間變成了鬼屋，從此再也沒人敢入住。

J不像任何人表現出適當的同情，而是自顧自地敲打著鍵盤。

珍妮卻絲毫不在意，笑嘻嘻地看著J冰冷的臉龐，他政在將自己的故事寫入小說中，她知道。

「今天先這樣吧，晚安。」敲完最後一個字，J收起筆電，像個最無情的戀人，轉身離去，走進了自己的臥室。

珍妮繼續窩在沙發，然後陷入沉睡。

她習慣。



－－－



「J，我今天去看了電影。」珍妮臥在他的腿邊，抬起頭對他露出笑容。

J沒有回應。

「是《罪人的華爾滋》，你的小說。」

J皺起眉頭，語氣有了諷刺：「妳也看得懂？」

珍妮笑著搖搖頭，「客人想試試在電影院作愛，所以帶我去挑了部冷門的電影。」



J的手離開鍵盤，緊握拳頭。

「我只看了結局，我以為你會讓舞者舞向死亡。」客人早早就解決了事然後先行離去了，珍妮擦拭嘴邊的液體，獨自坐在冷清的電影院，將這部又悶又難懂的文藝片看完了。

J的臉難得有了表情，看得出他十分憤怒：「愚蠢的導演、愚蠢的製片、愚蠢的演員、愚蠢的……愚蠢的一切。」

他的小說中，那位斷了一隻手的舞者，最後的確是在天台上跳著舞，然後在十五層樓的頂樓用華爾滋的姿態一落而下。

但是那個愚蠢的電影卻將結局變成舞者勇於面對舞台，那種愚蠢的勵志電影！

他的作品從不鼓勵人們，因為真實人生就是如此殘忍！

珍妮點點頭：「我覺得舞者應該會死的，斷了一隻手耶，他要怎麼跳天鵝湖呢？誰想看只有一隻手的舞者跳舞，又不是慈善活動。」

J愣了愣，問：「妳看過小說？」

珍妮又搖搖頭。

但是她說出了最真實的感覺，不是虛偽的迎合他，不是因為他的名氣財力而奉承他的看法。

他們都能用中肯又真實的目光看待這個世界，J有些愕然，這個妓女看透了世界。

然後他又開始了敲敲打打。

珍妮知道自己今天的經歷又給了雇主靈感，她的一百美金可不是白拿的，還有誰的生活能比一名妓女更吸引大眾？

她甚至有預感這部作品將會大賣。

有些得意的笑了。



－－－



J僱用珍妮的第二個禮拜。

她洗完澡只圍了一條浴巾，照到了收衣間的全身鏡，不禁笑了一下，她覺得J會寫下，「妓女洗完澡通常不喜歡穿衣服，因為客人也不希望她們這麼做。但是聰明的她們知道，客人喜歡神祕跟自己動手的樂趣，所以她們通常會圍一條浴巾。」

這倒是真的，菲比阿姨教她的。

於是她就這樣走到了J創作的地方，站在他的面前，輕輕轉了一圈，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J冷冷望了她一眼，意思是問，幹嘛？

珍妮笑了開來，她總是在J的面前露出自己最美的笑容，她希望J能寫出她是快樂的、自在的，讓大家不要覺得妓女是件悲劇。

「J，沒有靈感嗎？」笑了好一會兒，J也沒有任何表示，她有點失望，嘟起了嘴。

J一臉當她白癡，低下頭繼續創作。



珍妮又坐在地上，繼續臥在J的腳邊，像隻乖巧的叫做珍妮的貓。

「喵。」她惡作劇般地。

J竟然不自覺地伸出手，撫摸了她。

這次他們難得的肢體接觸，J愣了，而珍妮反應過來，打趣地：「原來你想用一百美金僱一隻貓。」

J皺起眉頭，手卻沒有收回去。

珍妮被摸得有些舒服，從沒有男人這樣碰觸她。

「J，為什麼不跟我上床呢？因為我是你的貓嗎？」

J沒有敲打鍵盤也沒有露出覺得她是白痴的臉，如果可以，珍妮想認為他是在思考。



「妳見過哪個小說家跟自己的素材上床嗎？」J難得回了她的話。

珍妮還真的思考了，然後：「我以為你真的跟那個男同性戀上過床。」

J的大手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珍妮的後腦，珍妮吃痛地縮了一下。

「《上帝也不待見的醜惡》裡面你寫的男同性戀，他是你花了多少錢買的素材呢？」

J沉默了。

珍妮幾乎以為他再也不會回答。

「他是我的哥哥。」

珍妮難得地沉默了，她因為好奇翻閱過那本書，裡面將同性戀寫得很難聽，她覺得J是用激進反同份子的角度寫出這本書，裡面提及許多同志受到的不平待遇，表面看似在替同性戀平反，但其實J從頭到尾都沒有替他們說過一句好話。

「他的同學們聚集在一起，將他關在廁所裡，然後用油漆染紅了他的身體，他們大聲取笑他。」、「活該這樣的罪惡，他本來就不該活在這世界上。」、「他的家人簡直恨透了他，他是家族的污點！」、「一九八六的美國，不歡迎同性戀。」……他的書這樣寫著，如此偏激的字眼，不難看出他是真恨透了同性戀。

珍妮以為書中的主角跟自己一樣，是J花錢僱來的靈感素材，但她怎麼也料不到他竟把自己的親生哥哥也寫進了小說。

J不再說話，珍妮也安靜了下來。





「現在我只想親手燒了那本書。」隔了很久，J說。

珍妮露出疑惑神情。

「妳在哪裡看見那本書？我要燒了那間店。」



隔了很久珍妮才知道J在說笑，他在說笑。

這比任何事來得令她感到震驚。



－－－



「我不是藝術家。」

J敲著鍵盤，突然開口道。

珍妮窩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塗著鮮紅的腳趾甲。

「我知道。」

J又挑起了眉毛，他質疑他人時總是露出這樣的表情，然後他說：「知道？」

珍妮塗完了最後的指甲，抬起頭看著J，兩人四目相對，她又笑瞇了眼：「你是批判家、是小說家，總之你不是個藝術工作者。」

她想了想，補充道：「或許我比你還像個藝術工作者喔？」

J有點滿意她的回答，接道：「藝術家喜歡跟自己的素材上床，畫家將自己的戀人畫進方型的框中；音樂家用音符歌頌他的愛情；雕刻家先用自己的手了解素材的身體……我不是，我只是寫。」

珍妮點點頭表示知道。

「所以不要再勾引我。」

珍妮無辜地：「我有嗎？」

J把目光移開，手指開始敲敲打打。

「妳現在就在勾引我。」



然後珍妮笑了，像隻偷腥的貓。



－－－



J的臉上有煩燥，他的手指透露他的心情，敲打的速度不減，但是聲聲敲著他的煩腦。

珍妮沒有回來。

他跟她說過，無論多晚，都必須回來，他要聽她講故事，要作為素材。

但是她沒有回來，J的手指雖然沒有停下來，但是始終敲不出更多的劇情。

『喀。』開門聲。



J重重放下手中的愛爾蘭咖啡，他生氣了。

扶起倒在地上的珍妮，J的臉色是難得一見的憤怒。

十分地、非常地、絕對地……比任何人都要可怕的憤怒。



珍妮躺在床上，臉色蒼白，但是卻笑著：「J，今天的故事你一定會很喜歡。」

J冷著臉，坐在珍妮的床邊。

這是他包下來的套房，一間臥室他睡了去，而這間留給珍妮，但很明顯沒有人入住的痕跡。

只有珍妮帶來的一只皮箱，土黃色的老舊行李箱，她就只有這麼點行囊？

「妳閉嘴。」J不知道為什麼，今天他不想聽故事，他覺得珍妮很煩。



珍妮露出無辜的神情，不管J的冷漠，自顧自地開口：「我很怕像我母親一樣的死去，愛滋病讓人變得好醜，而且讓人變得孤單。所以我定時會做檢查，我不要得愛滋病，我寧願死，J，你有寫過自殺的人嗎？」

J下意識點點頭，他寫過，《挽留我》這本書寫的就是一名妄想自殺的人，他寫了三年，素材……素材……就是他自己。

珍妮就像受到鼓勵，「我其實不想死，但是如果得了病，就非死不可了。」

J沒有回話。

珍妮又說：「聽聽吧，我每年都做檢查，從我第一次被男人拖上床之後，我不敢拖延任何一次的檢查。那年我好像……好像只有十四歲？或許更大、或許更小，總之有月經了。你可以寫進你的小說，女孩子通常十三歲左右會來月經，有些人來得早，我是因為作息不正常，所以成長得比較慢，但我很健康喔，比其他人還要健康，因為我不酗酒也不吸煙阿。」

J沒有反應，所以珍妮又自己接道：「菲比阿姨死於暴斃，她太老了，好像是四十歲？誰記得呢。她們會吸毒、酗酒、抽菸，加上作息不正常，我做檢查的時候有醫生跟我說過，這樣的人通常死於癌症或猝死。」

J冷淡開口：「醫生知道？」

珍妮搖頭，「當然不知道，不過我想他有所察覺吧？」

J點點頭。

珍妮又說：「死亡很容易，菲比阿姨死在男人的身體下，我沒有錢埋葬她，所以我向其他人乞討，還賣掉了我所有的東西，最後陪墓園看守人上了一次床，他們收了點錢勉強將菲比阿姨埋葬，他們說埋葬她太花錢，所以燒了她。」

「菲比阿姨很漂亮喔，比我的母親還要美麗。最後她被燒掉，變成一坨坨黑色的東西，比我的母親還要醜。」

珍妮沉默了一下，然後笑著問他：「你要看嗎？遇見你的時候菲比阿姨才死去不久，我帶著她的灰燼，就在行李箱裡，但是我怕你生氣，所以沒有跟你提過。」

J沒有說話，珍妮以為他生氣了，小心翼翼地補道：「對不起？」

J只是在思考，所以當初珍妮來的時候，身上只穿著一件紅色洋裝，手中提著行李箱，他沒有見過珍妮穿其他的衣服，他以為珍妮喜歡穿紅色洋裝，但沒想過她原來是將所有的東西都賣了。

難怪冷颼颼的天氣，她只穿了件紅色洋裝，他還記得自己帶著她去買了件羊毛披肩。

「妳應該有錢了。」J給過她除了一百美金以外的小費，獎勵她的敬業。

而且每個晚上她都會接客，照理來說收入還是正常的。

換珍妮開始沉默。



「對不起，J。」

J睜大眼睛看著床上的珍妮，看著她的眼淚。

「我沒有接客，對不起，我騙了你。」珍妮哭了，她沒有哭過，自從她懂事以來，她沒有再哭過。

但是她卻哭了。

J沒有生氣但也不是很開心，問：「什麼意思？」

珍妮雖然眼淚掉個不停，卻沒有抽泣，說話並沒有因此斷斷續續：「我怕我太髒了，我知道你有潔癖，如果跟男人做完那種事再回來，你會覺得我很臭，不是嗎？」

J沉默，然後說：「故事呢？」

珍妮的妝有點脫落，黑色的眼線變成女鬼般的陰森，但她不在意，只開口：「以前發生的。」

「但是我的確去看了《罪人的華爾滋》，我只幫那個人用嘴……相信我，我需要錢去看電影，他說可以請我，只要我“識相”一點。」

珍妮著急地解釋，「我想看看你的作品，我後來都處理得很乾淨，我在大廳還要了口齒清香劑！」

「故事都是真的！我知道你不喜歡謊言，相信我好嗎？」



J抬高了手，珍妮下意識地閉緊了眼睛，以為J要打她一頓洩恨。

沒有關係，打她，就打她，這樣J如果消氣，那打她也沒關係的。

但是預料中的痛苦沒有降下，反而是J因為長期敲打鍵盤而有了厚繭的手，輕輕地撫上她的額際。

珍妮緩緩睜開眼睛，「不打我嗎？J，不要生氣，你打我吧。」

J搖頭，然後淡漠地說：「妳發燒了。」

「……對不起。」珍妮說道。

「為什麼？」J問道。

「生病不好，只有廢物才生病。」珍妮語氣中的認真幾乎嚇著了J，她一臉認真，表情不太好看。

「生病無法工作，菲比阿姨不喜歡我生病，大家都不喜歡我生病，因為只會添麻煩，又賺不了錢。」



J的手蓋住了珍妮的雙眼。

「J？」珍妮疑惑著，長長的睫毛輕輕刮著J的手心。

「睡一覺。」J的聲音。

「今天的故事……」

「不必了。」

「J。」

「嗯？」

「不要開除我，好嗎？至少……不要是今天？」

「妳想太多了，我的小說還沒有完成。」



珍妮的眼睛閉了起來。

J看著她，蒼白的臉色，淚痕，脫妝，最後一點的美麗也就此消失殆盡。

但他卻只想擁抱她。



－－－



《把翅膀還給她》這本書成為了J的代表作，全球熱銷幾百萬冊，翻譯成至少八種語言，在少說有三十幾個國家販售著，實際的數字J並不在乎，編輯跟老闆興奮的表情，在他眼中不過是場鬧劇。



『史上最賺人熱淚的寫實小說！』、『J的覺醒－－上帝將文采還給了他』、『絕對的經典，這是一本人生必看的小說！』……從未有過的好評，所有的媒體一致地讚揚著他的新作品。



「J的新書《把翅膀還給她》目前正在全球熱銷當中，而最讓書迷好奇的事，書末的那一段話，是否就是J寫給故事主角的告白呢？」

新聞這樣播報著，J冷著臉將電視關了起來。



《把翅膀還給她》

本書簡介：

　　珍妮是一個人盡可夫的妓女，她是社會最底層，最沒有人想去了解的小人物，但是她很快樂，無論發生了什麼事，珍妮總是笑著。

她總是穿著紅色的洋裝，用她鮮紅的雙唇，迷人的湛藍雙眼，勾引著任何一個她想誘惑的人。

其中包括傑德，一個脾氣糟糕、說話尖酸刻薄的男人。

這不是愛情，或許這又是愛情，傑德不懂愛情，所以他沒有愛上珍妮。



但是直到珍妮離開，傑德才發現她是天使。

落在最骯髒的紐約街頭，被上帝拋棄在風化街上的天使。

上帝欠她，她的翅膀。

最後，珍妮飛回了自己的天堂，還是躲了起來？



書的最後一頁，有J親手寫的一段話。

Come back,my cat.



－－－



珍妮是在第二天離開的。

J打開房門，只看見床上的血跡，然後珍妮與那只皮箱，都已消失。



珍妮不識字，所以沒有留下隻字片語。

她就這樣突然消失了。

這麼真實的，消失在J的生命。



J沒有愛過，他自小在一個充滿恨的環境長大。

他的兄長是個同性戀，於是他跟著大人們恨他。

長大了父母離異，他跟著父親恨著他的母親，然後父親再婚，他又恨透了自己的父親。

恨在他的人生中是再普遍不過的情感。



所以他不知道自己愛上了珍妮。

或許在她對他露出的第一個微笑之時，他就已沉淪在沒有翅膀的天使那如夢似幻的雙眼之中了。

珍妮的眼睛像海，他沉溺其中。



所以他阻止珍妮誘惑他，他知道珍妮為此總是笑瞇了眼，他知道珍妮無意誘惑他。

但是他卻自己陷了進去。

已經不只是那雙眼睛值得他沉陷了，珍妮的一切，珍妮的骯髒，他都想要。

是不是愛他不知道，但自私的他已經不想放開珍妮。

但是她卻離開了，來時帶著一只皮箱，去時亦然。

那羊毛披肩還掛在衣架上。



回來，我的小貓。

珍妮，我的小貓。



J－－傑德‧福克斯這樣想著。

他只想要他的珍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