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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告訴妳嗎?」 輕描淡寫的一句,這次不僅泉媽,連出島夫婦都為之一愣。彼此交換的眼神中, 似乎都察覺到了事態的不對勁,接連將不解的目光投向了芳。 面對三人無聲的探問,芳的神情愈發顯出了懼色與疚責。 外人聽不出脈絡,卻讓當事者驚悸的暗語。 這是對芳的警告,同時也是威脅。 她不能再逃跑。 也不能作出反抗。 否則這裡,就是下一個遭受殃及的地方。 右腕的繃帶下,前日被抓握出瘀痕的地方,因手掌不自覺的緊握而隱隱作痛。 對方或許不知道芳此前已經得知雜貨店發生的事,但不管芳是否知曉,她都無法 冒著牽累泉媽的風險閃避男子的要求。 讓他人因自己而受過的事,絕不能再做。 「…抱歉,泉媽。…請讓我來接待這個人吧。」 雙眼緊閉了會,芳終是開口出聲,並從泉媽身後走了出來。 「芳?不要勉強,妳不必……」 「拜託您了。」 低下了頭,芳輕聲卻不留商酌餘地的請求,讓泉媽只能將未竟的話語停下。 自己也不知道,這麼做是不是就能讓理容店免於遭罪,但現在,她沒有其他路 可走。越過泉媽身旁,芳往男子的方向邁開了腳步。 在泉媽與芳兩人的身後,出島明用眼神與丈夫大河短暫交會了下,佯裝到隔間裡 整理物品,悄無聲息地往後門退了出去。 「這位客人…您想怎麼打理?」 走到男子身側,芳看見對方臉上得逞的笑意,過往的記憶彷彿再次從裂縫中滲進 腦海。她竭力維持著表面的平穩,以接待生客的方式開啟了應對。 「這麼冷淡?不叫我的名字嗎?」 男子一句話問得曖昧,是對芳撇開關係的不滿,同時也是帶著要脅的命令。 芳為難地抿了抿唇,明白自己沒有反抗的餘地,只得聽從。 「……犬塚…先生。」 「先生嗎?哈哈,這稱呼倒新鮮啊,那就這樣吧。」 「……」 「你們原先就認識嗎?時枝小姐。」 在芳沉默的空檔,大河上前插進了兩人的對話。 本以為這名叫作犬塚的軍官是看上了芳而糾纏不清,沒想到跟昨日尚澄店裡發生的 事也有所牽連,現在卻又發現兩人似乎不只是交識幾日的關係…大河想要理清這些 模糊又片段的猜測,忍不住開口詢問了芳。 「你又是誰?她這裡的姘頭?」 在芳猶豫著該不該回答時,犬塚先一步應了大河的問話。雖然帶著笑,但鄙視的 眼神,惡意嘲諷的口氣,在在都顯示著對大河的插話感到不快。 「…別亂說。」對犬塚露骨的遣詞皺了皺眉,大河語帶微慍地澄清並提醒著。 「這種話可是很傷人名譽的。尤其是對一位女性。」 「不是你,那是誰?雜貨店那個小白臉?」 一點也沒有要收斂用詞的意思,犬塚冷笑著,接著一轉話頭,代替芳回答起大河的 問題。「我跟這女人可是舊識了,在她來到這裡之前,我們可是……」 「犬塚先生!!」 芳突然硬生地截斷了犬塚的話。 較平時激動許多的語氣、略為失控的聲量,連泉媽都有些驚愕地看向了芳。 背頸上的冷汗緩緩滑落,滲進了衣裡。 「……若沒有特別的要求,稍微幫您修剪梳順就好,可以嗎?」 雙手緊握著,芳壓下情緒的波動,平復了語氣再度開口,並用問話取代了先前的 話題。 「…行。」似是對芳不尋常的反應感到有趣,犬塚乾脆地給了答允,並露出一抹 興味的笑。「只要能讓本官滿意,本官從來也不是喜歡刁難的人,對吧?」 「…我明白了。」 「出島先生…請您們忙各自的事吧。這位客人由我來接應就行了。」 再一次低下了頭,芳對大河又重申了一次請求。 「時枝小姐……」「之後,我會好好解釋的。但現在…請您……」 芳知道大河是出於關心,想要知道事情的由來始末,才會上前搭問。但正因為如 此,芳才不得不阻止犬塚將話說下去。 她並不清楚犬塚想要說什麼。 但無論說了什麼,都足以刨開她極力隱藏至今的,自己的過去。 她知道世人是如何看待那樣身份的人。 不想讓出島夫婦知道,不想讓泉媽知道。 ……不想讓赤町的人們知道。 至少,不要是現在…也不要是藉由這個人的口。 就算日後,她必須將那樣的過去公諸於世, 至少,也由她自己…… 勸開了大河,芳重新穩下心緒,幫犬塚圍上理容巾後,開始了梳理的工作。 「哼~這就是妳現在在赤町的工作?」 「倒是挺有模有樣的嘛……是幾時學的手藝?」 「還真的把以前的事拋到腦後,在這兒過得快活了呢。」 犬塚像是質問,又像是自語般地對芳搭著話。悠閒話常般的感嘆與問語,在芳聽 來,每一句都帶著與前日無異的怒氣與惡意。 不想回應,也不知該作何回應,芳只回以了沉默,專注著手上理順髮流的工夫。 或許該說,若不這麼做,她恐怕難以在這種狀況下還能保持冷靜。 犬塚每說一句話,每次芳從眼角餘光瞥見對方從鏡中投過來的視線,腦海中那些 令人膽顫的記憶就更擴散一分。她只能用這種方式盡力抑制著。 「真是可惜,我可懷念妳以前的樣子了。這次找到妳,還想著終於能重溫舊夢了的…」 見芳遲不出聲,犬塚越發將話說得引人臆測。 「不過也不是不可能吧?妳說呢?要不……」 「請別開口。…頭髮會掉進嘴裡的。」 顧左右而言他的叮囑,又一次截下了犬塚的話。 目光往不遠處的兩道人影瞥了一瞬。在芳的請託下,泉媽與大河不再插手應對犬 塚的事,兩人看似各自處理著手邊的雜務,但芳仍能感覺到他們時不時地一直留 意著這裡。 那些會透露出太多過去的話,她不想讓他們聽見。 但芳所能做的,也只有用這樣迂迴的方式,去阻止犬塚將話說出。 拿起髮剪,輕削著對方額前的髮稍,黑色的碎屑飄落,如願地讓犬塚合上了嘴。 但瞅著自己,像是在窺探著什麼的眼神與笑意,芳怎麼也躲不開,只能盡可能地 避開與對方的視線交會,一邊接續著手邊的剪理。 ……不想讓人知道的事。 不想牽累的人。 不想再次被拖進的,泥沼。 還能隱瞞多久?逃到哪裡才能不累及旁人?要怎樣…才能擺脫? 該怎麼做…? 梳起一撮髮,修剪髮梢,梳順,再梳起一撮髮…芳機械式地重覆著手上的動作。 看似冷靜的表情底下,思緒卻是難以想像的紊亂與不安。 修剪告一段落,正當芳走近犬塚身側,用毛刷撫去犬塚臉上的髮屑,一隻手突然 扣住芳的下顎,將芳的臉抬了起來。 「!!」 記憶忽然掠過了腦海。 在遊廓時,在昏暗的屋裡,猶如宣告著夜晚的折磨即將開始,相同的動作,相同的眼神。 芳身子一震,反射性地往後退了開,一時之間失焦的眼裡滿是驚懼與恐慌。 對芳如此明顯的畏避,犬塚不惱也不怒,反而是露出了愉悅的神情,彷彿芳的反 應正一如他的預期與期待,並將手再次朝芳伸了過去。 「我…去拿些用品過來。」 再退了一步,芳連忙勉強找了個理由,逃也似的離開犬塚能觸及的範圍之外。 走到靠近隔間入口的璧櫃,拿出了髮油罐握在手心,芳背對著犬塚,緩著因受驚 而過於急促的呼吸。 不想再靠近那裡。不想再面對那個人。 曾有一瞬,芳想要不顧一切直接逃進隔間,從後門離開。但當看到帶著擔憂的表 情望著她的泉媽,她就無法允許自己這麼做。 沒辦法說走就走。 起碼…起碼要忍耐著將打理的工作完成才行…芳拼命說服著自己,強壓下因剛才的 碰觸而讓身體憶起的、種種令人噁心的感覺,轉身走回了犬塚身旁。 「…港口風大,我幫您上些髮油吧。」 不敢再站在犬塚身側,而是繞到理容椅的後方,芳雙手有些僵硬地打開髮油罐,挖了 些髮油在掌上搓抹開。髮油特有的淡香從掌心散開,芳無暇感受,十指梳進髮絲仔細 順著。 「真不錯呢-香里。」 不期然聽到過去的花名,芳心裡又是一驚,慌張地朝泉媽與大河兩人的所在瞥了下。 目光游移間,卻不經意地瞥見隔窗外,方才打理過的兩名婦人,正從對街處看著 理容店交頭接耳著。芳這才察覺,不僅是她們兩人,幾名來往的路人,可能因為 守在門口的軍人過於顯眼突兀,也似探非探地往店裡頭好奇張望著。 心口被焦慮感一層層壓迫著,難以喘息。 「呵。」一如預期得到想要的反應,犬塚瞇眼看著理容鏡中芳的表情,又是一聲哼笑。 「緊張什麼呢-我不過是在說髮油的氣味很香啊。」 「……----」 只有當事人才聽得出的一語雙關。恍悟自己掉進犬塚的戲弄,芳咬著唇不發一語, 繼續手上的工作。將髮油順抹好,擦淨了雙手,用扁梳梳整髮型……沉默著不再 理會,已經是她最後的抵抗。 「唉…妳還是跟以前一樣冷淡啊。」看穿芳所打定的主意,犬塚語調說得無趣, 下一秒卻更得寸進尺地進逼。 「不過就是這點,才更讓人想挑起妳的反應呢…像這樣……」 他伸出掌,攀上芳因束起衣袖而露出的手臂,並沿著滑進了沒入袖中的部份撫摸起來。 唔……! 即便已經有心理準備,但從臂膀傳來的觸碰感還是讓芳一陣惡寒。她咬牙忍著, 按耐住想要抽手離開的衝動,加緊著最後的梳整,發顫的雙手卻還是清楚傳達了 她的厭惡。 「……已經幫您打理好了,犬塚先生。」 甫一結束便馬上抽開了手,芳趁隙解開了圍在犬塚身上的理容巾。忍耐已近乎 極限,一解下理容巾,她連忙地就轉身想要離開。「請容我先…」 「我有說妳可以走了嗎?」 「什…!啊……!!」 右腕突然被抓住猛力一扯,腕上傷處傳來的劇痛讓芳倒抽了一口氣。 理容巾脫手而落,她沒能施力抗拒,就這麼被犬塚拉到了近身。 「讓妳跑了兩次,妳以為我會就這樣放過妳嗎?」 被逼著與犬塚對視,陰冷的低語傳進耳中,芳還未能理解話意,呼吸已先一步停窒。 ……什麼…? ………什麼…意思? 「頭髮也打理完了…上回沒能好好跟妳說上話,這次,我們找個地方慢慢聊吧!」 犬塚從椅上站起身,對著理容鏡中撥了下額髮,就這麼抓著芳朝店門走去。 「……--!!!」 她聽懂了犬塚的話中之意。 他打算帶走她。就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 「請…請您放開!我…不……--!!」 再也掩不住驚慌,芳掙扎著想抽回手,但帶傷的右腕只是遭犬塚施力一握,就讓 她痛得再也做不出任何反抗,只能任其拉扯著自己的腳步。 「芳!?」「請等一下!你要把她帶去哪!?」 察覺到異狀的泉媽與大河立刻上前想要攔阻。 「識相點吧,老闆娘。」完全不把兩人放在眼裡,犬塚交待下屬般的口吻,彷彿 彰顯著自己的不可違逆。抓著芳右腕的手又加重了力道。 「等我們敘完舊,本官會送她會來的--」 「--如果她說想回來的話。」 芳不想懂,但卻明白這絕非意味著自己能有所選擇。 腦中掠過了一幕又一幕折磨自己屈從的過往。想要逃開,想要求助,又不想牽累 泉媽他們,恐懼、無助、痛楚……芳混亂得無法思考也無法言語,只剩身體仍依著 本能的恐懼抗拒著犬塚的嵌制。 「適可而止吧。」 一句熟悉的男子話聲落下,抓在右腕上的手突然被拉開,當芳因牽動傷處而突然 加劇的痛感而彎下身,一股力道按著她的肩膀,將她推離了犬塚身旁。 那並不是大河的聲音。 待腕上的疼痛過去,芳抬起頭,一道人影已經將她攬在身後,擋在了她與犬塚之間。 ………………日夏先生……!? 為什麼…會在這裡……… 驚訝、疑惑、與一股莫名的安心感交雜著,芳看著突然出現的日夏尚澄,一時反 應不過來,愣在了當場。泉媽立刻將芳往後面又帶了一步,大河也趕到兩人的身 前護著。 「用這種強逼的方式,去糾纏一個年輕女子,傳出去也不怕折損了軍人的形象嗎?」 直面著犬塚,尚澄沉穩的聲調中帶著一絲微喘,很容易讓人想見他是從某處跑著 剛趕到這裡。 「……又是你啊?小白臉。」手中的獵物再次被人攪局拿走,犬塚看著尚澄,臉 上浮現出壓抑怒氣的冷笑。 「前天擋了本官一次還不夠,這回是特地過來搶人的嗎?」 「再多管閒事…可就不是查店這麼簡單了喔?」 「昨天那件事果然是您的所為呢。」 深喘一口氣,尚澄平順了氣息,並未因犬塚話裡的威脅而退縮,反而是帶著微笑 與犬塚應對起來。 「知道了就識相點,老實讓開……」 「不會讓你帶走她的。」 「……」 「我們這可不是招待所,芳更不是給人指名出場作陪的酒家女!既然打理完了就 趕快離開吧!」在尚澄身後護著芳的泉媽拉高了聲量。方才由於芳的請求默不作 聲忍了好一陣子,現在一開口便直接對犬塚下了逐客令。 「酒家女?…呵、哈哈哈……果然是這樣啊?」像是從話中察覺到什麼,犬塚沒 有對泉媽下的逐客令發怒,反而意有所指地笑了起來。 「這不是太狡猾了嗎?香里?拿別人當擋箭牌,對自己的來歷卻隻字不提。」 摻雜著花名的譏諷,令芳不自覺瑟縮了身子。 他發現了…… 自己將過去藏著,不願人知的事。 緊握住胸口,牙齒微微打顫著。精神陷入極度緊張的芳,根本無法冷靜地擋下犬塚的話。 如果…讓泉媽他們知道的話…… 「如果他們知道妳以前是什麼樣的人,不知道會怎麼想呢?」 犬塚勾起嘴角,刻意的問語中充滿了玩弄。 「要不我偷偷說給這個小白臉聽好了?」 不……!! 「她有什麼樣的過去,我並不在意。」 內心的疑懼不預期地得到回答,芳抬起頭,目光尋往了發話的尚澄身上。 「她願意親口說時我會聽,不必從你口中知道。」 平靜的嗓音,明明是對應犬塚的話,明明沒有轉過頭,卻讓芳有種是在對著她說的錯覺。 一閃而逝的熟悉感,芳沒能來得及分辨,只是愣怔地看著尚澄的背影。 「…還真是個稱職的姘頭啊。」 犬塚的臉上逐漸收起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極其陰冷的表情。 「只可惜…我想要的東西,我要帶走的人,你留不住。」 「過來,香里!妳知道惹火我的下場是什麼。」 命令的語氣,直白而尖銳的脅迫,芳腦海中響起了犬塚不久前才烙下的話, 全身又一次地竄起冷顫。 --妳還不知道那家雜貨店後來怎麼了吧?要我告訴妳嗎?-- --再多管閒事…可就不是查店這麼簡單了喔?-- 不想跟這個人走。 但若不照他的話做,現在站在自己身邊的人,會遭到什麼樣的報復…? ……她擔不起。 「……---」低下頭,輕輕掙開了泉媽的手,芳緩步走到尚澄身側。 正下了決心要往前走去時,被尚澄伸手擋了下來。 「別過去。」依舊是溫和平穩的語調。 芳微搖著頭,她該推開橫在前方的手的,但按上的手卻使不出力。 「不會有事的,時枝小姐。」 可是……… 「是嗎?」犬塚一把揪起了尚澄的衣領,力道之大幾乎要把尚澄整個人抬起,咬 牙切齒地低聲恐嚇著。「你以為憑你,有本事對上軍人嗎?」 「!!請住手……!!」「芳,快回來!!」「尚澄!!」 場面霎時因犬塚突然的舉動變得一片混亂,芳著急地欲上前制止,卻被大河與泉 媽拉回了身後。店內犬塚一副動手的態勢,店外窺探的路人傳來微弱的驚呼,對 愈發失控的事態,芳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已經夠了……別再………!! 「…憑我,是沒有。」 相對於芳的驚惶,擋在衝突的前線,尚澄卻似乎對犬塚的威嚇毫無所謂似地回道。 「不過…」像是注意到什麼,他往門口瞥了一眼。 「發生什麼事了?你們在做什麼!?」 一句厲聲的斥喝隨著掛鈴聲從店門的方向傳了進來。 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往門口看去。原先守在門口、和犬塚同路的兩名軍官被逼 讓開了道,幾名穿著赤町軍警服制的人先後走進店裡。先前趁隙悄然從後門離 開的出島明,也隨在軍警後頭探進了店內,在看到丈夫的身影後立刻走到其身 旁。 「荒川少校!您來得正好。」大河認出發話的人正是昨天關照過尚澄店裡的軍 官,連忙湊上前說明狀況。「這位軍官打算強行帶走理容店的女店員,大夥在 阻止他哪!」 遭人在軍警前當面控訴,犬塚卻一點也不顯心虛,只是悻然地鬆開揪著衣領的 手,將尚澄往後推了開。 「幸好,我來得不算太晚。」跟在名叫荒川的軍官身邊,一位非著軍服,狀似 一般民眾的青年看了看店內眾人狀況,貌似鬆了一口氣,對著尚澄說道。 「多謝您,已經足夠及時了,彌夜先生。」 似乎早就料到事情會如此演變,尚澄整了整被揪皺的衣領,微笑著向九条彌夜 道了謝。 彌夜、先生……? 在險些遭犬塚帶走時被攔下、差點鬧到動手衝突、接連著又是另一群軍官的介 入……太多突發狀況接踵而來,芳已經無措得什麼反應都做不出。 環顧周遭,除了當事的幾人、介入的軍官,還有街上注意到騷動而佇足窺看的 民眾,其中甚至有因彌夜與明的進入,而跟著擠進店口一探究竟的局外人。眼 看事情鬧大,處在目光的中心,芳光是站在原處就幾乎耗盡所有氣力,只能緊 抓著泉媽,試著理清現下的事態。 對騷動的幾名當事者掃視了一陣,荒川看了看犬塚身上別著的上尉階徽,開口 訊問:「你是暫駐軍的人吧?對剛剛的指控,有什麼話要說嗎?」 「這個人也是,那個人也是…吶,妳人緣還真好啊,這麼多人搶著幫你出頭。」 面對軍階比自己還高幾等的荒川,犬塚絲毫沒有做出該有的禮節與應答,不但 自顧自地對芳說著諷語,接著還朝荒川肆無忌憚地打量起來。 「是姓…荒川?哼…小門小戶出身的軍官就是這樣。」 「不過個女人而已,值得這麼小題大作嗎?少校想要的話,下官也可以帶您一 起樂一樂啊?」 「你說什麼!?」 「以保國衛民為職的軍人,帶頭濫用職權欺壓百姓,已經不能算小事了吧?」 攔住了荒川一個箭步就要向前追究的動作,彌夜口氣平靜地說著。嚴肅的語調中 隱隱帶著微怒。 「你又是哪來的?沒事進來插什麼話!」 行動一再受到干擾,現在又被一介平民訓戒似地頂撞,犬塚突然大聲咆哮起來, 似是將先前積累的怒氣,一口氣全數發洩在彌夜身上。 「犬、犬塚上尉,這個人是……」 和犬塚一道的其中一名軍人見狀立刻急慌地趕到犬塚旁邊,覆耳悄聲說著。 只見犬塚聽了聽後,臉色突然從極度的不耐轉為了驚愕。 「什…九条家的…!?」 「赤町的軍警和民眾間的信任關係,是在長久的紀律維持與相互尊重下逐步建 立起來的。若只懂得作威作福,軍人的存在就與強匪無異了,請閣下好好反省, 學著收斂吧。」 彌夜依舊將話說得嚴厲,但犬塚的氣燄卻不知因何,在聽過身旁軍人的悄語後 整個弱了下來。 深知犬塚態度的轉變的原因,荒川有些不滿地瞪著彌夜沉聲說著。 「喂,我是聽你說有軍人想鬧事所以才跟過來,結果你只是讓我來助威的嗎?」 「話不待這麼說的吧。」一反前一秒還說著嚴肅話的形象,彌夜苦笑回道。 並不像一般民眾與軍人間會有的距離感,兩人間的對話,親密得像是認識多年的 朋友般。 「你不是在叫屬下調查昨天意圖誣罪雜貨店的人嗎?我只是想幫你的忙啊,樂。」 「就是這名軍官吧?日夏先生。」 向荒川樂解釋了自己的用意,彌夜接著將話轉向尚澄問了聲。 「是。先前的對談中,對方也已經親口證實了。」知曉彌夜問話的意思,尚澄 直截了當地回答。「不過,還是請荒川少校再詳加確認比較妥當吧。」 「…是嗎。」視線在彌夜與尚澄兩人間來回了下,像是大略理解了事情的狀況, 荒川不再多問,轉而向犬塚下起指令: 「你叫犬塚是嗎?總之跟我來一趟吧,有些話要問你。跟你一道的軍官也是。」 「…嘖!」 事情發展出乎自己意料,犬塚憤恨地咂了下嘴,瞪著被尚澄等人護在後頭的芳, 卻已不敢再任意造次。 「日夏先生,稍後我會派部下留在這裡,請你和幾位當事者針對今日這裡發生的 事作個說明。昨天的事也還有些要確認的地方,就順道一併處理吧。」 「好的。」 「你們兩個待會留下來,把事情的始末問清楚後匯成報告呈上。還有……」 「……」 「已經沒事了,時枝小姐。」 尚澄看著荒川指示部下的動作,見事情大致有了解決,淺吁了口氣,轉過身 探起芳的情況,溫言安慰著。 「…………」 「芳?還好嗎?」泉媽同樣擔心地喚了聲。攙扶的手像是哄著受驚嚇的孩子般 輕輕搖著。 芳沒有回應。或者該說,沒有回應的餘力。 乏力的雙腳勉強撐站著,蜷縮的肩膀在泉媽的安撫下稍稍放鬆了些,芳只是愣 然地環視著周遭,試圖消化目前為止發生的一切。 「哼,囂張這麼多天,總算碰釘子了吧!」 不知道是誰先起了頭,圍觀的群眾們突然鼓燥了起來。 「是呀!之前在街上到處作威作福的,還以為自己多偉大呢!」 「虧還是軍人呢?做的事跟強盜沒兩樣!」 「快滾吧!赤町不歡迎你們這種軍人!」 「想要找女人玩樂就到娼寮去啊!少再來這裡騷擾良家婦女!」 店內的、店外的、看熱鬧的、聽到傳聞的、或是實際受過犬塚欺壓的,人群像 是好不容易得到宣洩的機會,紛紛對著犬塚出口叫罵。尖銳的言詞、躁動的氛 圍,讓芳再次繃緊了全身,同時忍受著被無心之語刺傷的疼痛與酸楚。 「呵,良家婦女,是嗎?」 一句話突地蓋過了眾人的罵聲。 令人不安的弦外之音,芳慌張地抬起頭,只見犬塚神情狡黠地朝她瞥了一眼。 那只是一瞬間的事。 那種…笑意。 折磨自己的、方式…… 懲罰…與…報復……--- 「………不……!!」 就一瞬間,芳已經全然明白了犬塚的意圖。 …………不要……!!! 「別笑死人了!你們口中的良家婦女,這個叫時枝芳的女人--」 求求你…!別說出來!! 「原本可就是個每天張著腿根度日,求著恩客付錢買夜的遊廓女啊!」 腦中劃過了一陣尖銳的鳴聲。 視線中的犬塚,口齒仍一張一合地說著話,但說了什麼,芳已經聽不清。 疑惑、震驚、質問……無數道眼神,隨著犬塚的話紛紛落在了芳的身上。 芳再也無法承受,當場癱跪了下來。 <出口のない.迷路(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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