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天色逐漸暗沉，讓室內從不熄滅的燈光更顯明亮。

他知道這個班有幾個時間點會特別多客人，包括下課、下班和晚飯時間，而且經常一來就是一

波波一群群的。有時候忙起來，連客人正臉都來不及瞧上一眼，就得匆匆用「謝謝光臨」把人

給送走。

但不包括那個男人。

那男人幾乎每天都會來買簡單的外帶晚餐，大約每三天來買包香菸，每禮拜來買兩瓶啤酒，且

每一次都在尖峰時段以外的時候進門光顧。

他因此有非常充裕的時間觀察這位客人。考慮到男人的光顧時間，加之穿著比較隨便，顯然不

是在附近公司上班的白領。男人挑選的商品都傾向於所謂的「便宜又大碗」，而且神色一直流

露出一種長期的疲憊，職業八成比較草根。

其實這些觀察都不重要。自從有一回他親眼看著男人提著便當走向停在店外的一輛計程車，打開車門爬進前座，雙手扶上方向盤把車子開走時，他就清楚了男人以何維生。比較重要的是，在他記住了車牌號碼後，不時會看到男人的車在區內某些酒吧門外接送客人。

可他不敢多想這意味些甚麼，只能保守估計對方大概不會太反感。

成了熟客後，他與男人在結帳時一般都會聊上兩句，但都是些可有可無、無關痛癢的寒暄。相處下來，男人似乎比較寡言，讓他更不敢作出任何試探。

他就只是、只能繼續默默觀察著。

然後有一天，男人到櫃檯前低聲說出的香菸品牌，突然變成愛喜牌。

他身子僵了僵，他都幾乎反射性地轉身要去拿男人一向買的牌子了，他只得讓手臂轉了個方向，改而取下男人新指定的愛喜。

這回他按捺不住，邊刷條碼，邊故作輕鬆地冒出了一句：「抽膩長壽啦？」

男人嘴角竟微微彎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就是試試。」

男人說話語氣也是淡淡的，但他不知為何，還是從中聽出了淡淡的喜悅。

這讓他莫名生出了一絲不安。

此後，男人又一連買了好幾次愛喜。而且他敢發誓，男人自從換了香菸品牌後，那眼角眉梢真的越發明顯地透著喜悅，步伐都沒以往沉重了。

他再不安又能怎麼著呢？既然男人開心，那就是好事，他哪裡能過問甚麼。

他能做的，只有默默地替男人高興，以及繼續默默地，觀察下去。

直到某一天，周身帶著憔悴壓抑氣息的男人，對櫃檯前的他低聲說了這五個字。

「要一包長壽。」

他的動作頓了頓，趁著拿菸的時間，盡量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下男人。

這回他再次按捺不住，語調輕鬆地問了一句：「還是抽不習慣？」

男人這次的嘴角也微微彎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嗯，大概還是不適合我。」

男人說話語氣依舊淡淡的，但他能肯定，他從中聽出了滿腔的苦澀。

這讓他憑空生出了一股勇氣。

照他觀察至今所得，他覺得，他可以開始嘗試試探了。

於是他隨手抓了一條口香糖，連著香菸包一併遞給男人，頂著男人有些訝異的目光笑了笑。

「不習慣味道可以用這清清味道。反正銷路太差，你就當幫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