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璟搔了搔頭髮，若非必要，他實在不太想走上市集。人來人往，他不喜歡這樣的場合。跟往常一樣，他快速的通過市集後正準備離開，往狐宗的方向去。

這時，一聲粗糙的男性吆喝吸引他的注意。璟目光往聲源一望，發現是一介糙漢頂著一副凶神惡煞的臉，對著眼前沉默的文人說些什麼，時不時出手動腳。旁邊開始有些人聚集著說三道四，但無人願意出手幫忙。這種情形，多半就是沒事找人麻煩，藉機勒索。

璟覺得無趣，這沒什麼值得關心，直到他感覺到，那文人似乎是耳朵尾巴藏好的同族。而再仔細一瞧，才發現那同族，不就是那日在荒野被獸襲擊、邀自己喝酒，還連輸他幾輪酒拳的筱崎嗎？梟面對這樣的情形神色沒什麼變，只是靜靜的聽眼前男人的指責，頂多只是眉頭皺入了幾分，真不知道是招誰惹誰，一分解釋的空隙也沒有。

璟向人群走去，然後站在梟的面前。視線，讓他覺得不悅。「喂，這傢伙哪裡招惹你了。」不是問句，璟只想趕緊解決了離開。「這小子看來文質彬彬，方才飲酒竟然伸出賊手，扒了我的錢去付酒！」那糙漢說的是理直氣壯，也不管禮數手就指向梟的臉，站在璟後方的梟平淡開口，「我沒有。」那糙漢卻罵得更兇，梟皺緊了眉頭，他知道自己是被咬死的獵物，不給他幾兩他是不會住嘴的。

璟見狀手插腰，「本人說沒，不如回酒館問問，總有人佐證。」身後這狐不靠譜，八成想給錢了事，璟就是看不下。上次也說了會幫筱崎翻桌，只是現在沒桌子，多的是人在觀望罷。那糙漢聞及仍不退讓，打死就是不離開，一口咬定梟是竊賊，多說幾句見說不動人大抵是惱羞，上前一拳就往璟揮去。

這樣省是不少，璟想。璟單手接下那拳，一折就卸了糙漢的腕關節，勾住那踏出的右腳將人狠狠的摔在地上。現場只聞見糙漢的悲鳴與魚肉鄉民的嘖嘖，璟越看越是不爽，「滾。」璟撇著頭，狠狠的瞪著在地上打滾的糙漢，望著他連滾帶爬的逃走，璟才瞪著一旁圍觀的無良民眾，將梟拉離了這是非之地。

走了一段路，璟才緩下腳步，等那腳有些毛病的同族。梟見腳步緩了，遂才開口，「……多虧你了。」他好整以暇的整理剛剛被弄亂的衣服，怎麼知道有這無妄之災，但也沒什麼好說，掏錢照樣能解決這事。璟只是回頭望了梟一眼，露出了冷笑，「哎、不會是你沒錢喝酒，想賴到別人身上吧。」一開口就沒啥好話。但梟神色不變，只是聳了肩，顯然沒被這話挑釁，璟看了無趣才開口，「總之上次的酒，還了。」就這人好好先生的個性，多半還會多遇上幾次。

梟聞言只是回以一笑，這才回話，「呵呵，可真多謝。」他確實不擅長與人強辯，打架頂多也只會些小伎倆，而那技倆又都是在人前無法使用的。「要再來喝幾杯嗎？」梟問向已經準備揮手離開的璟，想起什麼般的再露出笑，「買你下次幫我解危。」那儒雅的臉上配上斯文的笑，但璟聽的出那也只是玩笑。

買完東西，閒著也是閒著，璟聳肩，「行。哪喝？」說話不帶累贅。梟抓了下巴，見對方方才似乎不太喜歡多人的地方，推薦的酒館也就罷了，況現在也不想再回市集去。「我家？」語氣帶了點不定，詢問眼前狐的意見。在哪裡喝也沒什麼差，只要有好酒就罷，璟是這麼想，「帶路吧。」活像個命令句。梟露出了苦笑，這性格還真是不討好，不過沒什麼讓梟不適，便領著對方走……就對方順著自己緩過於頭的腳步而沒半點抱怨這點來看，至少梟覺得這狐沒什麼難相處的。

｜

一幢日式建築佇立於人界的邊緣，在片片樹叢中不太顯眼，周圍沒有其他的房子，仿如遺世獨立，入前庭便可發現這庭院還頗大，一旁還有小池。梟請璟進屋內，脫下鞋子後帶入了廳堂，將人安置後就走出了廳堂說是要取酒兒，留璟一人在廳堂，也算是信任。

無聊的璟所幸抬起頭，打量四周。桌上具齊各式文房四寶，筆筒與筆架上毛筆排列整齊，旁邊放著些墨條與叫不出名字的紙，硯台、紙鎮整齊的排列在墊布上頭，一旁還擺著一些字書。雖說排列整齊，但是琳瑯滿目的器具看起來就莫名凌亂。抬眼看，一副字畫上大大的寫著幾字，「鐵畫銀鉤」，饒是不懂書法的璟也看得出這字畫之精妙，仔細一瞧，左下角簽著筱崎的二字。

「怎麼了嗎？」一拉開門就看到璟發呆似的望著字畫，梟詢問，剛剛去熱了兩瓶溫酒，連著碟子放在對方的桌前，坐上了主椅。「你寫的？」璟沒太大驚訝，想著不會戰鬥外還無其他特長的話，眼前這狐也太過可憐，伸手拿起了酒瓶為自己倒一杯，才發覺梟沒倒酒，反是在硯台上斟些水，拉起了袖子磨墨。

「是啊，我替人寫信。」他回答的坦白，繼續說道，「請別介意，你大可在這宅到處晃晃，慢慢享酒，我先寫個字。」梟抬起頭對璟露出微笑，繼而低頭繼續磨墨。磨墨需要功夫，墨面要平整，不宜過深也不宜過淺，專注的梟不知道璟一步也沒離開，連他正睜著眼，直望著自己也沒發覺。

璟並沒有出聲打擾，反而看得入神。邊搭配著酒，他趴在桌上望著那無趣的動作，卻覺得神奇的不行。過了半晌，梟才將墨條至於一旁，將書用紙攤開擺平後，提起一筆沾了墨，對著客人的草稿開始進行書寫。無特別炫技，那字行雲流水，但又鏗鏘有力，墨磨的黑，襯著紙張的白。

梟下筆的緩，表現的從容。稍停筆對著草稿，才發現璟的眼神定在自己寫的字上，且久久沒有移開，連手中那杯酒放涼了都沒感覺。梟瞇起眼睛露出了微笑，「怎麼了，你有興趣嗎？」見璟這時才回頭望著自己，梟放下了手中的筆以免墨滴在紙上壞了整封信，「有興趣，我能教你寫。」

璟猶豫了一下，「唔……好。」他先是低吟了聲，無可無不可的答應了。……反正閒著也是無事，他想著，或該說，他總是這麼想著。梟聞言合了掌，起身走向一旁的矮櫃，打開門找著什麼，隨後拿出一疊毛邊紙走回桌前，將紙置於對方那方的桌角。就初學者來說，使用毛邊紙最宜。從筆筒內取出了一大小適宜軟硬適中的兼毫筆遞給璟。璟的目光跟著他一連串的動作，卻不曉得其中的意義……紙筆不是隨便取就好嗎？這麼講究。

「書法之初乃臨摹，你有什麼想寫的字嗎？」梟低聲問著，同時要求璟別趴在桌上，放鬆體態，以及一些握筆的技巧。雖然不太確定璟要學什麼字，每一種字體都有一套握筆方法，但一般來說初學者以楷書最優，所幸擅自為對方做了決定。璟見眼前這狐樂的，就沒有多說什麼，思考起對方的問題……寫上什麼字嗎？

璟的眼神暗了暗，「就……『忍』吧。」他說的輕鬆，再為自己斟了杯酒，腦內乍現這詞，沒考慮就出口了，看梟只是抓著下巴，喃喃聲好字，就坐回椅上，執起筆，俐落的寫下一字後遞給了坐在對面的璟，「這紙隨便用。」他微笑，書法訓練心平氣和，眼前狐大抵只是興致一來，寫個幾筆就會覺得無趣放下，梟原是這麼以為。

令他驚訝的是，璟不像不成熟的孩子，寫個幾筆就抬頭跟梟炫耀，而是默默的，觀察著比劃、輕重、方向，甚至是心境。璟靜下來，梟卻分心了，不時抬眼看著眼前的狐狸專注的樣子。等到心不在焉的完成書寫，梟低頭望著書信，才發現這字跟平常的完美有著一步之遙。梟嘆了口氣，所幸將書信給折好，反正不是高人是看不出這字異同的。現在，他比較在意璟的字。

見璟寫完這次的最後一筆，梟隨即開口，「寫的如何？」他偏著腦袋，探頭想要偷看。璟看不出字好壞，頂多算還滿意，單手將紙丟向了梟。這距離短，梟雖有些措手不及但也是反應快接住了，仔細打量這字……普通以上完美未滿，但是這程度無論給誰看，說是初學者一定沒人會信。臨摹還未至極，但至少也有八九分，梟愣的抬頭，若要他形容眼前這狐……

奇才。

梟再打量了一下，方雙手將紙輕放回對方的桌前，「寫的真棒。」他一向不吝於誇獎他人，只見璟表現的大爺，一聲：「不就是寫個字嗎？有什麼難。」說的肯定且嗆辣，似乎認為梟在開玩笑。不過梟只是笑的苦苦，「這字讓你帶回去跟人炫耀吧。」也許要多些人稱讚他才會知道自己多麼的厲害。

無言一陣子之後，璟還是將紙給捲好決定收下，帶回家收藏起來也是可以，但順口就是一句，「區區一字罷了，何必啊。」梟嘆了口氣，對天才來說這可能真的沒什麼吧。但沒想多提什麼，有趣就是有趣、無趣就是無趣，哪能逼得別人的想法。將器具收拾一下，梟又提口，「想寫字隨時可以來。」反正對面坐隻狐也無妨……但就今天寫字心不在焉來說，說不定不是無妨呢。他苦笑，罷了。

璟沒思考，「嗯。」隨口應聲，因為說無趣倒也不全然是……挺開心的。

梟的聲音打斷了璟的思考，「那麼，我工作也告個段落，來喝酒吧。」提著那兩壺已經微涼的酒，梟提議，想到什麼的又再開口，「滑個酒拳……之類的。」他沒望著璟，只是自顧的走向庭院，倒是璟抬起頭看向他，卻只能看到那背影。

璟揚起了一笑，「可別又被我灌酣了。」他跟著踏上腳步。

至於最後的結果嘛，理所當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