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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01｜天外來客


陽光灑落至大地，細小的塵埃飄散在空中格外明顯。
遠方的啁啾與微弱的風聲一同拂過髮絲、流入耳裡，讓人清新。
一早便守在CBS前的緹勒席那孤伶一人坐在自己的貢多拉上，捧著溫度漸失的玻璃茶壺，隔著面具直勾勾的盯著岸邊人來人往。

沒有來啊……。

在冥土服務了近50年，認識了各式各樣的客人，每一份緣她都相當珍惜，但這還是頭一遭被人放了鴿子。
想想，繼續在這兒空等也只是浪費時間，便將手中的茶壺放置在乘客座位上，起身準備將船駛向冥界門去，看看有沒有剛來到冥土的亡靈需要協助。
「啊、那邊的卡隆小姐，我要坐船！」
聽到了陌生的叫喚聲，緹勒席那回過身去尋找聲音的主人，只見一名留著金長髮的年輕男子向著她一面揮手一面跑來。
還有一對從背脊延伸而出的翅膀緊貼在身後。
看著對方潔白的羽毛，先是感到詫異，才想起了今天是神界假期週的最後一天，之前一直都專注於接送初來乍到的亡靈，怪不得沒注意到了。
「好的。請上船。」緹勒席那伸出了手，而對方也相當自然的握住，並步上船隻。
「欸、這是甚麼，花草茶？我可以喝嗎？」
「啊、但是那已經冷掉了……。」「沒關係啦，我就是想喝。能給我個杯子嗎？」
神界人的氣質果然跟一般人不一樣呢。仔細一看五官長得相當標緻，或許過著好生活的富貴人家也是如此吧。
總算是將行前準備整頓好，緹勒席那向著這位特別的訪客開口：「客人想去哪裡呢？」
「嗯——，隨便晃晃就行了，反正前幾天想逛的地方也都去過了，到哪裡都行。」
「啊……好的。」
緹勒席那憑著往年的經驗，延著恨河往東，朝著樂土前去。

但這才行駛到忘川野前，來自神界的客人便開始說話了。
「啊──，果然又是來這裡。你們卡隆是被下指令說要把來自神界的人全都集中到這裡來嗎？」乘客自然的翹起了二郎腿，自顧自地說著：「樂土也好，神佑群嶼也好，一旦這裡擠上一群神界人啊，看起來就跟平常的神界沒甚麼兩樣了嘛！」
「啊、很抱歉……。」她不曉得客人對於公司統計調查「神界遊客最愛到訪的冥土景點」的最高票景點會有這麼大的反彈。她幾乎停下了划船的動作，正愁著是不是該轉向往地獄駛去。
「吶，卡隆小姐啊。」他只是望著遠方的人群開口：「妳相信神明的存在嗎？」
話題一下子跳脫到了宗教一事，雖然突然，但緹勒席那還是感到羞愧的垂下頭。
自從來到冥土後，她不曾向神祈禱過。她並非失去了信仰，而是失去了信仰的理由——
都已經死亡了，又能為什麼而祈禱呢。
「對了，把面具拿下來吧。你們卡隆每個都帶著面具，我看了可是很煩啊！」
話題再次猛地轉換，她先是愣了一會兒，才鎮定的回應：「這是公司規定，在工作期間不能拿下來的。」
「噗哈──，這是哪門子的規定啊？我可是妳的『客人』，沒理由不聽我的要求吧？」乘客倏忽站起身並面對著她進行質問。
船身因為天使的恣意活動而劇烈的搖晃，緹勒席那緊張的蹲下、一手緊抓著船身，「這裡是忘川、要是摔下去的話──」

那可是會「死掉」的啊。

天使見她慌張的模樣趣味的笑了兩聲，「那、只要妳把面具拿下來，我就乖乖坐好。怎麼樣，很划算吧？」
──撤回前言。來自神界的人真是太過惡劣了。儘管如此想著，緹勒席那為了自身安全還是選擇了向他妥協。
「那麼、還懇請您不要向公司舉報我拿下面具露臉的事……。」「才不會呢。好啦，我已經坐下了，妳快點。」對方側著身坐下，雙手扶著椅背上緣，笑咪咪的直盯著船夫。
緹勒席那先是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船槳騰出手來，雙手穿過頭紗伸向耳後，解開了細長的繫帶後將平滑的面具摘了下來。
平緩的眉、細長的眼，端莊的鼻、小巧的嘴。對她而言，常保著這張臉孔並非甚麼好事，如果能有一絲一毫的老化得以證明她的存在，那可是求之不得。
她不敢將臉抬的太高，就怕不遠處的任何一個人會發現到她明目張膽的違規舉止。
沙棕色的髮絲隨著微風輕輕搖動著，令她看不清對方的反應。
除了歡愉的人聲和細細水流，兩人之間沉默了好一陣。
「果然人類長的都不怎麼樣啊。」「欸……？」被人胡鬧要求拿下面具後得到的是這種回饋，緹勒席那有那麼一瞬間認為倒不如直接讓他把船給翻了算了。
「好啦，妳趕快把面具戴上吧，我不會舉報妳，但我可就不保證其他人囉。」
此話一出，暴露在危險之中的她急忙將面具給扣上臉，而後將綁帶繞至腦後並繫好。
重新拾起船槳並站直身子，她輕拍順了順自己的裙襬後問道：「那麼、客人想去哪裡呢？」
「這個嘛、就直接去樂土吧。」「可是剛才客人您說……。」「沒關係，反正冥土一直都是這般無趣，到哪裡都一樣。」
她沒有問為什麼。客人避而不談的事情她不會去追究，就像是如果有人問起她的生前，她也不願意談。
或許不是不願意，只是自己說不出什麼話來。

在那之後，兩人並沒有任何對話，就這樣駛向樂土、靠岸，然後下船。
「喏、這是今天的船費。」天使拿出了一個小麻布袋，從中可以聽見些微硬幣相互碰撞的聲響。
緹勒席那接過了錢袋，感受到重量有些不對勁便急忙開口：「那個、船費沒那麼多的……。」「嗯？哦、多的就給妳當小費吧！」天使步上了樂土，面向著看不見表情的船夫。
「那我走啦。明年也拜託妳啦、卡隆小姐。」他輕聲一笑，伸手戳了戳面具的眉心後便逕自轉身離去，倏忽間就被人群給埋沒了。
捧著沉重的麻布袋，想著自己忘了詢問對方的名字，還忘了要跟對方約好下一次見面的時刻。
還有這麼多錢該怎麼用才好呢……，回頭添購些裝飾品放在船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