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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初七，天氣漸暖，李寧乘著明媚的日子，提了一籃蜜炸饅頭到仙門給長老們拜年，雖然初七才拜年似乎是有些晚了，不過長老們也沒在意，人手一個饅頭話家常。席間，李寧沒有將長老們的話語聽進多少，他心系著家裡，書櫃底層的小供桌，今天他好像忘了給李鯤擺上早餐，越想越擔心，他告別了長老們，踏著急快的步伐趕回家。

「唔......」

天外飛來了一張紙，李寧忙著趕路，來不及反應過來，便與紙張來了個親密接觸。李寧停下腳步，將紙張從臉上拿下來，只匆匆瞥到「......釀配方」，也沒仔細看，隨手將它放進籃子裡，又繼續趕路了。

回到家裡已是一個時辰後的事，李寧不是沒想過要學御劍飛行，若是學會了上下山都能方便許多，只是他去買劍時，沒有店家要賣他。說什麼小孩子不要亂玩，但是他今年就四百歲了，不是什麼小孩子。

到了供桌前，李寧默默地看著桌上的白饅頭，是今早起床之後擺上去的。每天早上給李鯤擺上早餐已成為習慣，突然在意起來的時候，就會想不起來到底擺過了沒有，就像他不會記得一天中去了多少次茅廁。

放鬆了心情，李寧才拿起竹籃裡的那張紙，紙上寫著：仙門門主的桃花釀配方。桃花釀......李寧翻了翻書櫃裡的那本品酒大全——桃花釀，除百病、好容色。再看看門主的配方，似乎還能增強運氣的。

新年假期閒著也是閒著，想想家裡好像還有上次甜品店爺爺送他的日本酒，李寧到後院摘了一籃子的桃花瓣，放在家門前陰乾。

他記起從前李鯤教他，種花時要多和花朵講話、要唱歌給他們聽，後院的那一整片花園該是聽膩他的歌聲了，但是今年春天剛長出來的桃花們應該還沒聽過，便坐在前門的臺階上，唱李鯤哄他睡覺的那首歌。

「天上的星光，把彼此都照亮，狐狸受了傷，蜷縮在路旁......」李寧輕輕唱著，一邊以手指撥弄著地上的桃花瓣。

他是不記得與李鯤相遇時，自己有沒有受傷，因為李鯤的表情實在太難看了，想起那段回憶，腦子裡全都是李鯤那比哭還難看的笑臉，沒位子擺下自己受傷的回憶。

「全世界披上金黃，溫暖好像大手掌，我們一起坐在門前看夕陽。等到小蟲細細唱，森林裡灑滿月光，狐狸靠著傻蛋睡得安祥......」

他唱著唱著，倚著門前欄楯勾起嘴角。李鯤總喜歡看著他嘆氣，說他自己是傻蛋，他也覺得李鯤是傻蛋，還是特別傻的那種，那個叫王上的人說什麼，李鯤就做什麼，李鯤和他說，那叫做忠誠，不叫傻，但他還是覺得李鯤是個大傻蛋，只有傻蛋才會在下雪的天裡，到院子揮劍，染上風寒還一直笑，腦袋一定壞掉了。

李寧只是不知道，那時他拿著小帕子給李鯤擦汗，為他端來一碗鹹粥，李鯤有多高興。

「院裡開滿了越來越多的花，小朋友常來玩耍，大傻蛋的身影慢慢不見了，狐狸蹲在花叢自己說話......」

李寧喜歡花，可是鼻子對花粉太過敏感，李鯤不許他種花，他便與李鯤鬧脾氣，發誓一輩子都不和李鯤說話了，跑去陳婆婆身邊待著。可是一個時辰後，一朵歪七扭八的紗布花便出現在面前。

『唉、你要種花便種吧，我陪著你。只是記得，鼻子不舒服了就進屋，我給你縫小花，好不好？』

那時李鯤是這樣對他說的，他從那時便知道，李鯤經不起孤單的，就像小花不澆水就會死掉，爾後他便不拿「不理李鯤」來鬧脾氣，反正李鯤保護他的安全，他就保護李鯤那顆像小花的心。

後來李鯤越來越常出征，他才知道，自己也經不起孤單的。每日蹲在小花園，和小花小草講話，抱怨李鯤去得太久，回來又該是一身傷了。說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不知道是花粉惹的，還是李鯤害的。

「後來聽孩子們唱，傻蛋他去了天堂，只剩牠小小身影日夜守望，有時在甜美夢鄉，趴在傻蛋的肩膀，靜靜地陪他再看看夕陽......」

李鯤死了。他早就知道李鯤會離去，只是從沒想過那一天會來得這麼早，只是傻蛋還是傻蛋，經不起孤單，就算去了天堂，也總是回到他夢中和他說話，傻蛋肯定捨不得投胎，因為他知道自己太笨，投胎了一定再也找不到這麼懂他的小狐狸了。李寧只是不想承認，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失去的終會回到身旁，孩子啊、別怕時光漫長。」

李鯤每次唱到這句時，眼睛都濕濕的，總喜歡摸摸他的頭髮，再親親他的眉毛。李寧的生命太長了，幾個李鯤都不夠抵，所以李鯤很怕，怕他走了以後，李寧會一直等他。

『要是哪天我太久沒回來，把我忘了，別再等我回家吃飯了，好嗎？傻蛋。』記憶中的李鯤笑著，眼神柔柔的，將小狐狸摟進臂彎。

『你是傻蛋！』李寧抗議，他覺得自己很聰明的，李鯤教他畫畫寫字，他學得特別好。

『對、對......你是小傻蛋，我是大傻蛋......』語罷，輕輕吻了下小傻蛋的額頭。

暮色低垂，李寧回過神來，桃花瓣被風吹得亂七八糟，院子裡東一片、西一片的。起身將花瓣收拾好，翻了翻籃子，今日天氣不錯，花瓣大抵都陰乾了。

進了屋子，李寧將燭火點起，坐在櫃子旁，將花瓣處理乾淨，丟進那罈日本酒裡，便梳洗睡覺了。

戴到十五日之後，李寧將酒罈子打開，酒香四溢。他默默舀了半杯，不敢多喝，因為上次和別人喝酒之後，都沒有當天的記憶。喝了一口，含在嘴裡，味道有些嗆，還混著桃花的香氣，怎麼說呢，那種又辣又香的味道，像是在吃花叢裡的辣椒？

可能是自己不會釀酒吧？那本品酒大全把桃花釀寫得多好，不是自己不會釀，就是舌頭有問題。

盛了一杯放到供桌上，搭配早上去店鋪裡，店長爺爺送他的點心，李寧打算問問李鯤的意見。好不容易熬過一個時辰，李鯤應該是吃完了，他拿起筊杯。

「李鯤、好喝？運氣好了？」

陰杯、笑杯。

李寧的臉皺成一團，道：「李鯤，也不好喝......」那就是自己不會釀酒了，而且運氣看來也沒有增加多少。有些洩氣的將酒杯取下來，重新換上晚餐，抱著那盤點心到一旁琢磨著哪裡不對。

今日，李鯤的晚餐還是只有白饅頭配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