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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這個,我覺得妳趕緊下班比較好,倉上前輩。」九重撥開貼在額前的髮絲,儘管嘴裡喊著前輩,語氣上卻沒有半點尊重的感覺,甚至可說是充滿了不耐煩:「早點去睡覺,或是幫我補貨。」 「這時間段補貨不是我的工作,雖然也不是你的工作——我覺得放你一個人加班太可憐了,所以才站在這裡陪你聊天的。」這麼說的倉上前輩伸手解開工作時才綁的馬尾,就這麼大剌剌地站在門邊梳起頭來,時不時還朝外面瞧一眼:「這附近沒有學校,所以這個時間點通常不會有客人想光顧這種早該收掉的便利商店,但為了預防萬一我還得幫你看著櫃檯……早班的小鬼會不會遲到太久了一點?」 「直井睡過頭很常見,但是再過半小時他還不來的話,我就要打電話給店長了。」 「我倒覺得現在就可以打電話了喔?也不能讓你的女朋友等那麼久嘛。」 聽到女朋友這個字眼,才剛彎下腰準備記錄商品數量的九重頓時停止了動作,他不耐煩地嘆了口氣,視線朝門外的店面看去——什麼也看不見,倉上前輩完全堵住了門口,但九重非常清楚那個被視為自己女朋友的人物肯定正待在店外一臉憂心地東張西望。 那是每天早上都會見到的影像。 「那不是女朋友。」儘管實在懶得多做解釋,但九重還是決定開口澄清:「現在不是,以後也不會是,妳如果想請她到店裡坐著的話記得別講多餘的話。」 「以後也不會是什麼的,說得也太狠了吧?三野小弟。」聽見九重的話,倉上前輩皺起眉頭,一臉想要替女孩子出氣的模樣:「再怎麼說人家也是每天都來接你喔?啊,難道是姐姐或妹妹之類的嗎?可是長到這個年紀還會親自接手足上下班的我可沒見過幾個。」 「很遺憾,也不是。」九重乾脆扔下手中的盤點機,朝倉上前輩與門框之間總算空出來的縫隙鑽了出去。一踏進店裡,他便立刻感受到來自門外投射過來的視線,從透明的自動門向外看去,視線的主人正端正地站在離門口有些距離的樹下,手裡提著塑膠袋,與九重對視兩秒後立刻低下頭來。 無可奈何的九重大步踏出店門:「進來,九條,或是回家,我還要很久。」 ※ ※ ※ 三野九重已經不是第一次被問道關於九條三月的事了。 那個總是等在你身邊的漂亮美人是你的女朋友嗎——什麼的。幾乎所有有勇氣跟他搭話的人都問過類似的問題,特別是一些工作上的前輩或同事,他們似乎認為這是唯一能親近他的機會,因為三野九重總是只幹自己分內的事情,沒有絲毫多餘的閒聊,一下班便會成為完全的陌生人,即使交換了聯絡方式也永遠不回應關於公事以外的訊息,社交一詞彷彿永遠不存在於他的字典中。 『你這種無視他人的性格會出不了社會的,你打算一直打零工下去嗎?』 這是總會強制把自己塞進九重視線中的前輩倉上鈴最常掛在嘴邊的話,當然九重一點也不想管前輩的看法——正確來說,他不在乎任何人的想法,大家認為他冷漠難以接近才是最理想的,像倉上這種天不怕地不怕,強行闖入他人生活中的角色比較令他感到頭痛。 對九重來說,強制闖入人生的角色,只有九條三月一個人便足夠了。 因為光是九條三月就是個超級大麻煩。 「水。」將裝著溫開水的紙杯重重放在女人面前,甚至灑了一些出來,一般來說相當粗魯的態度卻被對方平和地接受了。九條三月朝著九重微笑,她小心翼翼地捧起杯子喝了一口,謹慎的模樣讓人產生那不是普通的開水,而是什麼珍稀露水般的錯覺——沒有別的什麼原因,只是因為那是九重給她的東西。 也是讓九重對她感到頭痛的最大原因。 「妳沒有必要每天都過來等。」拎著拖把,九重奮力拖著座位旁已經夠乾淨的地板,一面壓低聲音告訴九條三月:「最晚七點我就會走。」 九條三月朝九重露出微笑,卻沒有開口答話。深知面前的女人沒有啞巴的毛病,九重很快便從身後櫃檯處的視線找到她不開口的原因,他奮力捏緊自己眉頭,試著讓自己的臉別那麼緊繃,然後回頭說道:「倉上前輩,妳已經下班一小時了。」 「不不,其實是四十分鐘。」倉上笑著指向牆上的掛鐘,她有模有樣地站在櫃檯前,但身上卻仍穿著下班的衣服,一頭黑髮也隨意撒落在肩上,讓九重分不清她究竟想不想幫忙。 數不清第幾次嘆氣,九重順著倉上的指尖看向已經快指向七的短針,他忽然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要這麼負責任,畢竟倉上也一副要留在店裡的樣子,那他乾脆直接走人算了——雖然他猜倉上會留下來只是想看他的八卦,但這種事情根本無所謂,他只想下班。 「我要打電話給店長。」無視聽到這句話的倉上驚訝的表情,九重提起拖把,決定快點把這件他早該做的事情給做完:「直井要結束了,這是他這個月第五次遲到。」 「但是從沒遲到這麼久過耶?以前頂多半小時而已。」倉上皺起眉頭,朝九重晃了晃她的手機:「你先等一等,我打電話給他看看好了,要是正好生病了就有點無辜了……」 「不管是不是生病,他這個月已經睡過頭四次也是事實。」儘管嘴上這麼說道,九重還是停下去拿電話的動作,站在櫃檯邊等待倉上與早班店員的聯繫。不算意外的是,大約兩分鐘後倉上一臉為難地放下手機,對著九重搖了搖頭。 「手機和家裡的電話都沒有接,我先發個訊息好了……以前至少還會假裝自己已經在路上了。」 為什麼妳會有直井家裡的電話?九重滿腹疑惑,但為了避免自己也變成探究別人八卦的閒人,他什麼也沒有表示,趁著倉上對著手機螢幕敲個不停時走進休息室,不一會便換下自己的員工制服,並喝了一大口水。 ……肚子餓了。 飢餓感在腹腔裡不斷打轉試圖彰顯自己的存在,九重皺起眉頭,伸手按住自己的左肩。 還不行。 ※ ※ ※ 「真是的——果然我還是先代直井的班吧!」 重新紮起馬尾,倉上鈴看起來一點也不像上了將近十二小時班的人,依舊穿著便服的她精神飽滿地站在櫃檯前露出標準微笑,並朝著準備下班的九重伸出手:「好了,快結帳!」 「我沒有要結帳的東西。」九重冷淡地回應,他懶得提醒倉上忘記換上制服的事,身旁的三月在這時向對方輕彎了彎腰。 「欸?真是的,好歹也吃個早餐吧?你明明整晚什麼都還沒有吃過。」 「要吃也不是吃便利商店的微波食品。」他瞥了眼幾分鐘前才上架的食物,語氣裡的厭惡充分表達了他的嫌棄:「我想吃點更新鮮的東西,更新鮮的……沒有經過多餘處理的。」 「要最新鮮的話,你去找活的宰來吃算了。」倉上翻了個白眼,始終跟在九重身邊的三月在聽見這句話時肩膀猛地一暫,倉上立刻露出抱歉的神情,朝著三月眨了眨眼:「啊,對不起——我好像在敏感時期講了不該講的話……」 「敏感時期?」 「就是啊——對喔,三野小弟你住的地方離這裡有點距離的樣子。」倉上看了眼門口,門外仍是一如往常的冷清,一隻戴著紅色項圈的狗在幾人注視下迅速跑過門前,消失在陰影之中,倉上這才用幾乎是自言自語般的音量小聲說道:「前陣子……這附近發生了分屍案。」 九重收回注視門邊的目光,靜靜地看向一臉嚴肅的倉上。 「我不是在說笑啦——雖然我也不太清楚,不過上禮拜不是有警察過來問話嗎?你馬上跑去裝忙所以不清楚,那時候他們說對面暗巷裡發生了慘不忍睹的分屍案,找我們要監視器記錄的,雖然什麼都沒拍到就是了。」說到這裡,倉上抱緊雙臂,似乎仍對這個消息心有餘悸的模樣,「然後呀,下班的時候我有點好奇,就到那邊看了一下……雖然有拉封鎖線,我也不敢站得太近,但是血的味道一點也沒有消散,我好像還能聽見……」 「——倉上前輩,我們上的是大夜班。」九重開口打斷講得愈來愈起勁的倉上:「而且我今晚打算請假,要是弄得妳自己都不敢上班就不好了。」 「欸、欸欸——你要請假?」倉上雙手碰地敲在櫃檯上發出巨響,她一臉不敢置信地努力朝九重探出身子:「在我說完這麼恐怖的故事的時候——而且它不是故事,它是真的!有分屍殺人魔在這個要求援也很難的被城市放棄的荒涼廢墟旁耶!三野!」 「很遺憾我不住這裡,況且我覺得能自己跑去案發現場參觀的倉上前輩非常大膽,一點也不需要擔心。」後退了兩步,避開倉上攻勢的九重拉起身旁三月的手臂,轉眼便逃到了門邊:「那麼加油了,我會跟店長說請假的事情,店長應該會來幫妳忙的——再見,前輩。」 「啊——三野!你明明知道店長只會幫倒忙——三野!」 ※ ※ ※ 「倉上小姐……是真的會害怕吧?分屍案……」 在已經完全聽不見倉上哀號的兩條街外,九條三月轉動自己被九重牽緊的手腕,時不時回頭看著兩人離開的方向:「不過,就算這樣三野先生還是打算請假,是因為肚子餓了嗎?」 「別說出來。」九重放開三月被他掐出紅痕的纖細手臂,語氣不善地說道:「要是我去上班的話,下一個被分屍的就會是倉上鈴,接著光憑那個時間段只有我會跟倉上相處這點,警方就會找到我頭上,然後就會有更麻煩的傢伙出現。」 「……罰者?」 九重將食指按在三月唇上,不悅地瞇起眼來:「別說那個字。」 「抱歉,三野先生。」三月立即道歉,並不是想聽道歉的九重聳了聳肩,伸手一把搶過三月提在手裡的袋子。往裡面一看,塑膠袋裡裝的全是兩人住處附近的店家賣的麵包,香味撲鼻,但這時的九重卻一點食慾也沒有。 就像他對倉上說的一樣,他需要更加新鮮的、沒有經過處理的、溫熱的……有血有肉的食物。 肚子好餓。 「妳自己吃,然後離我遠點,九條。」他將袋子用力塞回三月手裡,接著大步拉開了兩人的距離。這時的他們已經來到人潮逐漸增多的大街上,一些早起的上班族與學生們驚訝地將目光投了過來,九重幾乎能猜到這些人在想什麼——他們看起來肯定很像吵架的情侶吧。 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 在路人的注視下,帶著怯意的力道輕輕扯動他的袖口,他不用回頭也知道三月正用什麼樣的表情注視自己。 「三野先生,您可以……」 「不,別想。」 三野九重停下腳步,飢餓的感覺在不斷攀升,他盡力無視那種慾望彎下腰來,湊到三月帶著洗髮精香氣的耳邊。 「我不會吃掉妳……別搞花樣,九條。」 三月低下頭來,沒有再說話。一路上他們兩人不再觸碰彼此,維持著半個手臂的距離並肩前進。避開人潮洶湧的電車讓他們花了比平時還要久的時間才回到家中,疲憊的九重甚至懶得注意上午十點上班的三月是否遲到了,將背包往沙發上一甩,一沾枕便陷入沈沈的睡眠之中。 過了許久,在無數個亂七八糟充滿鮮血與肉類的夢境閃過腦袋後,他迷迷糊糊地被帶著雨水氣味的三月用力搖醒。昏暗的窗外下著暴雨,頭髮溼漉漉的三月將九重的枕頭與棉被弄溼了一大塊,他還來不及開口抱怨,三月便朝著他用力搖頭,把什麼東西塞進九重的手裡。 「搞什麼……」 掙扎了一會,睡眠不足的九重才勉強看清自己手裡的物品。 ——鑰匙。 一隻看上去非常眼熟的車鑰匙,鑰匙圈上有病似的掛滿了女孩子喜歡的各色絨毛吊墜。 「倉上的車鑰匙?」九重的頭疼了起來,他吁了口氣,不太明白現在是什麼狀況:「妳從哪裡拿的……現在幾點了?」 「晚上七點,這是在三野先生的背包裡發現的……三野先生,好像拿錯制服了的樣子,衣服上的名牌是倉上小姐的,裡面有倉上小姐的車鑰匙……」她的聲音愈來愈小,語尾充滿了顫抖,九重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 「……然後呢?」 「倉上小姐……下午的時候下了暴雨,到現在還在下,所以電車停駛了……沒有車鑰匙的倉上小姐應該是走路回家的,然後……那個……」她縮起肩膀,像是為了讓自己獲得勇氣般吸了口氣,才終於繼續把話說完。 「然後……倉上小姐被發現在……同樣的巷子裡,那個,就跟早上倉上小姐說的一樣……」 九重覺得自己根本沒有睡醒,他悄悄掐了一把自己的腿,疼痛立刻令他鬆開手,他深呼吸,等待著吱吱唔唔的三月證實他心中的猜測。 「……三野先生的制服被塞在倉上小姐的皮包裡,但是應該放在制服口袋的手機被拿出來了……那個……拍下了倉上小姐的……照片,剛才警方……用三野先生的手機,打電話給我了……」 這麼說著,三月用顫抖的雙手,將自己的手機遞給九重。 「我很堅持的關係……他們總算願意把照片傳送過來,應該等會就會來家裡問話了……那個……三野先生……我是不是不該……」 「不,沒關係。」九重麻木地回答,他的腦袋響起刺耳的耳鳴,發涼的指尖小心地點開那張有些昏暗的照片。 照片上記錄的是,曾經完整的破碎肉塊。 ——倉上鈴面目全非的樣貌。 「……九條。」九重的喉嚨乾得發疼,他摸上自己的咽喉,緩緩吐出句子:「幫我拿熱水,還有早上的麵包……如果妳沒吃掉的話。」 「好的……那個、三野先生……」 「今晚不能狩獵。」他冰冷地說道:「至少有好一陣子,我都不能在這附近進食了。」 罰者要來了。 TB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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