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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從前,有個不值一提的故事。

有個男人,為了工作來到離鄉有些距離的村落,他的工作是調查在這兒一家豪門大家的底細。家主仗著有錢有勢,總是欺壓民眾,名聲怨懟、不得人心,卻固然忘我,把持名利。
因為是豪門大家,打探底細不是挺容易,他必須在此處駐紮一段時日。於是他跟往常一般在旅舍承租了一房,在路旁擺攤,以寫字維持著他的生活。
人們看一個生面孔在街旁擺攤總是好奇,不少人都接連過去探了眼,直誇他字寫的好看,不久就開始有些客官上門,請他謄寫書信,一如往常。
他一向不去在意與他接觸的人兒,畢竟必然會分離。
但他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哪,你這人真神秘。」
一日午時,那個時常在一旁偷看他寫字的姑娘見攤前無人,小跑步上前搭話。他那時還在嚼著午餐的包子,所以只是愣了愣的抬頭。
姑娘柳葉眉、杏眼圓眸、櫻桃小口、楊柳細腰,如瀑的長黑髮只是隨意盤上,一些妝點也沒有,自然天成的美麗,儘管這是男人看了都會忍不禁多瞧幾眼,他仍無動於衷,繼續細嚼著口中的包子,讓姑娘傻愣愣的困惑半晌,才等到他那低沉的回應。
「姑娘,此話怎麼說?」
他不是多麼在意,他一向不在意。見他終於是回話,姑娘是開心的揚起嘴角,施了個禮數,就踏踏步伐蹲在他的攤前,伸出了修長的玉手,玩弄起桌上那擺好的墨條。
「不知道,給人的感覺。」
姑娘嘻嘻的一笑,令他有些不知所措。他感到莫名其妙,但見姑娘開心,他就沒多提什麼,只是轉個話問他要否寫字,姑娘就是鼓著小臉說不要,之後四處望了眼,似乎防範著什麼,再多談了幾句告了聲道別就這麼離去。
過一會,好心讓他在自家花店門口擺攤的老闆李士人,是笑盈盈的出來勾住他的肩膀,對他說這姑娘可是豪門大家的千金慕容名花,生在那討厭的家族有的是討人厭的性子,先是笑他被這惡女纏上,後是勸誡著他是不要與她有所關聯較好。
士人說完笑一回後又走回去忙了,留他繼續呆著。
他不覺得姑娘真如士人說,是名惡女。

在他在此鎮駐紮的時日內。他發覺,名花確實不是眾人口中的惡女,更發覺她的可愛之處。
儘管她是大家千金,但比起雕花繁複、價格貴重的貂皮大衣,她更好平民百姓的皮襖。
她不喜歡擺架子,比起高雅端莊,她的步伐總如舞蹈般,潤而隨性、卻不失禮數。
她個性很好,她不像鎮民說的如此惡劣、跋扈、驕傲,是蛇蠍美人。她很愛好自然、喜愛聊天、喜愛開懷的笑,喜愛所有平民享有的人、事、物、關係。
至於他如何知道?
因為這姑娘總愛趁著他生意清淡來找他談天。
士人一開始總是看她不順眼,見她這個樣子還以為她是裝出來想要得外地人歡心,有次更拿著掃帚出來要趕人。是他制止了士人,雖然這也讓他差點不能在士人店門口繼續擺攤。
姑娘原都要哭出來了,是他安撫了她,並且轉開了話題,好讓她回復正常的好心情。
因為他是知道的,名花這姑娘,出來街上必須面對的就是如士人這般態度……人人喊打。雖然只是暫時,但他的存在,大抵是這姑娘的依靠。
他又怎麼能,破了這小姑娘微薄的夢?
事後,他還厚著臉皮的向士人提出要求。他的要求不多,就是希望士人能夠,脫去對名花的成見,試著多看她幾眼。士人滿是不屑,但就是看在這公子低聲下氣,當她來時,就是在屋內支著臉望。
某一個無聊的夏日,名花溜出了城,想也沒想就往那小攤踏去,而他一如往常的待在那兒。
這次她帶了兩條花繩。她是知道的,雖然他看來文靜、知識豐富,但卻表現的呆頭呆腦,也不知道哪兒的人,一點小玩都不會。
果不其然,他完全不知道一條繩子有何好玩的。
名花是露出了笑,即便做了幾次教導,他還是做沒法成行,兩人也不知道是哪兒出了問題。
「真是。」
他聽到了這時不該出現的聲音,不就是那會在店內默不作聲看著的士人嗎?他與名花兩人是愣了愣抬頭望著士人,似乎是怕士人又想趕人。
見兩人悶悶不語,士人是嘆了口氣,
「這兒指頭別動,繞上兩圈。」
只見士人手上也圈上了花繩,沒好氣的向兩人說明這該怎麼繞……雖然表情不甚好看,但也沒以前那般總是板著臉,或是一言就叫人滾。
過多了幾次,名花與士人之間是沒了那隔閡,更能開心聊天。
他很高興,不過他說不上原因。

他跟往常一樣,藉由與人民的口中,以及銳利、而顯得過於無情的眸子窺探。得知這豪門世家的惡劣行徑。這大家以轉口貿易為大宗,在民生物資入鎮前總先賤價購買,再多快一半價格販賣給鎮民,謀取暴利。
鎮民非沒想過要抵制,但這鎮生本土地貧濟、資源困乏,不仰賴進口不行。世家地大人脈廣,儘管上報府城還是不得結果,陳情之事兒總是被官員給壓下…只需要那麼點銀兩。
民仍聊生,也就只能藉人情來掩飾這可悲的現狀。
再而查出是哪個官員收賄草草收事,這工作是結束了。
但他卻有種莫名的,空虛。
他喚了他的寵物梟鳥,也是草草的在紙上寫下報告,以及小小的一句。
他會晚些回去。

他知道名花的名字,但他總叫她姑娘。
因為她從來沒有向他自我介紹過。
他們以寫字先生與姑娘互稱彼此。
從來沒問過彼此之名。

可能因為他人總是很好,在下學後,總有些孩子跑來他的攤前,考他字該如何寫。
想當然,以寫字為生的他,沒一次寫不出來。
見他真是真材實料,原本抱著玩樂心態的孩童轉而要求向他習字,說是學堂的先生總是很兇很嚴肅,跟他習字是開心多了。
他欣然的答應了。
所以總會有孩子繞著他跑,甚至翹先生的課來這兒玩。
這下苦惱的是名花。
鎮上大人對她的態度,影響了孩童對她的態度。
名花都是等孩子都走了,這才敢上前跟他攀談。
某日,在孩童繞著他喧鬧時,他在屋子的小暗巷察覺到名花。那總是面帶微笑的她,那張漂亮的臉孔上頭一次沒了笑容……她知道自己不能出現,不然會壞了孩子的興。
於是他,這就將她從裡頭拖了出來。
「姊姊很會翻花繩,想學學嗎?」
他看到孩子們帶上有些厭惡的眼神,馬上說。握住那雙在發抖的玉手,他告訴她,沒事。名花聞言,只是點了點頭。然後將那條繩子圈上上手,翻起了花繩。
孩子們瞧也沒瞧一眼就轉頭離開了。
這是他沒料想到的。
他也沒料想到,名花的淚水。
她沒有哭泣多久,就停止了淚水,展露她平時那張討喜的微笑……只是多麼的勉強。
他真希望這時站在這兒看她流淚的不是他。
不過這也讓他認清了,
他莫名的自信只會傷人,他沒那本事。

寵物梟鳥傳來了幾次要他回來。
梟鳥就傳回幾次他會晚些回去。
每次的理由都不一樣。
他知道這令他們擔心。
他也知道,他不能在繼續待下去。
一切都如同必然的快樂回憶,
撫育出終將來的離別。

除了在攤子前見面外,他跟名花,以及士人,開始會一起在街上亂逛。
雖然士人看起來不粗壯,但力氣頗大,打架也還行。
有人開始對名花指指點點時,士人總會用不悅的表情瞪的人轉頭。有人動手動腳時,士人甚至會上去揍那人一拳,然後兩人總是會拉著腳不好的他趕緊離開現場。
逃離捕快的追捕,雖然膽戰心驚,但是三人卻笑的很開心。
「我想離開這兒。」
有一次,名花這麼說。兩個在場的男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相覷一眼,沒人當這是玩笑。
「好啊,走吧,在這我也是膩了!」
士人接著大聲的回應,笑的好開懷,接著說那個從老爸繼承的花店已經受夠了,早想拋開那總讓他過敏打噴嚏的衣缽,轉做個木匠。
然而,他沒有說話。
名花與士人疑惑的對望一眼,開口喚了他一下。
「……好。」
這是他的答案。
但這也不是他的答案。

儘管他跟名花總走在一起,情報被刻意的封住,但是他還是聽聞到……鎮上大家終於忍不住壓迫,要將慕容大家給推翻。包括家主、家人、千金、其他餘族、以及李士人和他。
時間點選在某天的凌晨,太陽還未升起之時。
人類的事兒他管不著,他只是負責從旁看。
但是他忍不住插手了。
前天晚上,他約士人一同喝酒,然後告訴士人這事,並現下馬上就去接名花,帶她離開。
士人並不同意,馬上反駁。
「要走一起走,難道留你一人!?」
他只是繼續喝著酒,表現的淡然。
「你喜歡她,不是嗎?」
他早就看出來了,士人聽到這話是愣了愣,原本那說個不停的嘴現在倒是一聲不坑。
你喜歡她,這麼我不就變成了你們的絆腳石?
你喜歡她,難道不想讓她認為你是她的英雄?
你喜歡她,以這為由你還需要做其他考慮嗎?
他凌厲的說著這些話,這才讓士人點頭。他攤開了張紙,交代該從哪兒進去不會被警衛發現,以及之後要往哪個方向離開才不會被鎮民抓到。
士人也不疑有他,放下杯子後就往慕容大宅去了。
剩下他在原處,喝著酒,卻食之無味。
因為他做不到。
所以需要有個人,來代替他。
這麼他就能理所當然的視而不見。
也就不用面對這自己都莫名其妙的感情。

隔天清晨,慕容宅院起了大火。
裡頭的金銀財寶被搜括完後,慕容大宅只剩惡人屍骨,以及空殼。
鎮民們為勝利歡呼。
不過這勝利並不全然,有三個人逃走了。
寫字先生、李士人、慕容名花。
但這並未影響鎮民的歡聲雷動,畢竟只是三條人命,沒什麼需要追的必要。
失去進口的管道,未來將會造成的饑荒,也不是他們考慮的範圍。

見到兩人平安的消息,他就開心了。
他這時才喚了梟鳥,在輾轉之後,終於是送了他要回去的信件。
在回程的途中,有人從樹叢中跑了出來。
「等你許久了,寫字先生!」
這個熟悉的聲音,他記得,但是他不想見。
是慕容名花,與一旁倚著樹等的有些不耐煩的李士人。她說想見你。士人微笑,攤開手,想表現的無奈,但是也想親眼見到人平安。
在路途上,士人已經跟名花說他沒打算一起走這事。
她興然的接受了。
所以她等著他,只有一個目的。
「可否,知道你的名字?」
她手背在後面,露出了大大的微笑。
她只是想知道救命恩人的名字。
他沉默了半晌,最終輕聲的道出。

「一直以來謝謝你,梟。」
她那漂亮的面頰笑容不是假的,那麼的動人。
「我叫慕容名花,對不起,礙於身分一直沒自我介紹。」

他又再次沉默了,
他,一直都是知道的。
原本張口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又歸於平靜。
他也露出微笑,那低沉的嗓音輕聲說道。
「一直以來也謝謝你,名花。」

你叫了我的名字。
而最後,我也叫了你的名字。
謝謝。這樣就夠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