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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rcival這一週不是太好過。

他手下有正氣師在搜查違禁走私品的時候,意外點燃了幾枚龍火爆竹。爆炸範圍擴及到兩個倉庫大小,還傷了路過的莫魔。這件事在內部會議上被拿出來重複檢討,有人認為如果Percival在場監督,或者更加約束自己的下屬,如此意外就不會發生。Percival覺得他們說得沒有錯,如果他當時不是被幾個黑巫師圍困在十二街,光是決鬥和避免讓莫魔察覺到那場決鬥就耗上了大半天,還因此傷了一條腿,他會很樂意到港口邊走走,看看海水和罕見的龍火爆竹。這當然是他的責任,下屬蠢到在滿是易燃物的倉庫裡抽菸,投擲菸蒂,完全是Percival的責任。

他沒在數落中失去耐性。有人受傷畢竟是個不幸事實,稍晚他還得準備點探病禮物送給住在魔法傷害醫院裡的同事,但上司Picquery在會後攔下他,一再提醒的那件事倒很是惱人。

「推特帳號,Percival。」Picquery提點道。

她要說的應該是那可恨的推特帳號。

那是Picquery熱衷推行的內部活動,已經執行了一陣子。她要求全體魔國會職員申請一個推特帳號,便於資訊傳達和增進與同事之間的互動情感。Percival不太確定那個交流成效如何,就他所知,包括自己在內有幾位孤狼正氣師都盡力避免在私生活上和同事有太多互動,所以收到備忘錄的第一時間就是選擇性忽略這條命令。但數週內,Picquery只要在工作時間逮著他就非要重提這件事,躲著她不是太容易,他們的辦公室在同一條走廊上。

「我已經申請好了。」Percival嘆道。「就在上個禮拜。」

「是嗎?」Picquery吞回了打算繼續糾纏的句子,看上去很驚訝。「但你有使用它嗎?」

「我看上去像有時間嗎,Seraphina?」Percival說,「黑巫師得被審訊,天知道龍火爆竹剩下多少,晚點我還得上醫院去看那個差點被炸掉鼻子的傢伙。」

「或者,」Picquery拉長了她優雅的嗓音,「你可以試著用你的推特帳號給他發個訊息,祝他早日康復。同事間就該這樣,Percival。」

「而不是直接去探望他?」

「嗯,」Percival盯著自己發出推特鳥鳴通知的手機,「至少別在上班時間做這些事。」

Percival完全不知道這個世界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變成了什麼樣子。

他最後還是甩掉了Picquery,帶點跛行地進入了電梯。人們在他來到時慣例做鳥獸散,幾個女同事還頻頻驚惶回頭,和身邊的人交頭接耳。說真的,這是身為一個Graves的壞處。他自認不是那麼糟糕的人,但你若血統純正,家世顯貴又身處高位,用低垂的嘴角和避免私交拉開距離,人們就或多或少要把你當成渾球。

他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樓層,在看到他的秘書時心情好了點。

Credence是少數不會躲著他的人。上一個秘書在退休前把這個男孩從收發室引薦過來,一開始Percival因為他全無經驗,不甚放心,但Credence為人兢兢業業,處事細心,意外地並沒有給業務繁忙的安全部長添上什麼麻煩。他害羞怕生,但會和Percival交談,幾次邀請和推拒過後,也會與自己搭乘同一班電梯;他笑起來就臉紅,那多半只朝著Percival而來。起初他模糊地覺得Credence似乎有點喜歡自己,後來他又覺得,自己似乎也有點喜歡Credence。但他們的年紀相距太大,職位有高低差,人事部門對於職場性騷擾的敏感度堪比他們掛在國會大廳的風險鐘。Percival暫時決定靜觀其變。也許至少等Credence再大一點,又或者Percival可以鼓吹他的秘書留點鬍子什麼的。

「Credence。」

Percival從背後喊了聲,預期他的秘書會從辦公桌前急急回頭,羞赧一笑,但Credence的反應前所未見。他嚇得摔掉了正握在掌裡的手機,站起時撞倒了椅子,椅背還差點一併帶倒立在旁邊的燈座。

「你還好嗎?」Percival也吃了一驚,在Credence喃嚅著道歉時,幫著把椅子扶起來。「是我嚇到你了嗎?」

「不,沒有。」Credence脹紅了臉回答,「你需要什麼嗎,Graves先生?」

Percival說需要咖啡,Credence就給他送來了咖啡,但進門、端上桌的過程中都垂著腦袋,看也不看自己一眼。那個下午他很忙碌,也沒有花多少時間待在辦公室裡,所以沒有太過留意Credence的異狀。但緊接著幾天,他的秘書嚴重地躲著自己。上班途中碰見Credence,男孩不願意和Percival共乘電梯。他會跌跌撞撞地從電梯口旁退開,擠進人群裡,紅著臉說搭下一班。過去他們本能同時進入辦公室,在脫大衣和圍巾時聊上兩句。Percival談天氣,談昨晚讀的書,Credence則聊他的奇獸狂室友,聊自炊的晚餐菜色,有時提問一些熬製魔藥的秘訣。那是一天最好的開始方式,說真的也是Percival一天中最好的時光,現在全沒了。Credence甚至都不肯多看他一眼。

Percival沈痛地想或許這是少年時期的狂熱戀慕,他遠比Credence年長、具社會和人生經驗,位高權重;就算男孩短暫地因為這些東西憧憬過自己,待迷霧一散,他看清Percival年老、狡詐圓滑,對下屬懷有不正當想法的種種特質後,那樣的一頭熱都會瞬間消滅殆盡。

他因為分心,手上的工作耽擱了一些。那天是週五,不能夠擱置到下週處理的文件量頗為可觀,Percival於是加了班,直到晚間七點才離開辦公室。

他在鎖辦公室大門時,發現Credence也才要準備離開,他一邊堆疊起Percival處理完的公文,一邊在把圍巾繞上頸子,兩人對上視線時,男孩的臉紅一路漫延到了耳根。這有點讓Percival陷入了漫長的疑惑。

「今天是週末,你不用陪我留下來的。」Percival說道。

「沒關係,先生。」Credence把臉埋進圍巾裡,悶聲回答,「我沒什麼事要做。」

他說著就快步離開,Percival猶豫片刻便跟上去,在電梯前追上了他。

「Credence,」他握住男孩的上臂,對方全身一震。「你在躲著我嗎?」

「沒有。」Credence幾乎是呻吟出聲。

「看著我。」Percival命令道,「我做了什麼?」

Credence掙扎著抬起頭,明亮的雙眼一碰上Percival的臉,又慌亂地轉開。

「我、」他嗆咳著說,「我很抱歉,但你說那是我們的秘密,我覺得很不好意思、」

Percival一頭霧水。

「你在說什麼?」

「那些訊息。」

「什麼訊息?」

現在Credence也露出了全然不解的神色,他卸下背包,從裡頭取出手機,打開了某個頁面傳遞過來。Percival接過,但仍懷疑地望著他的秘書。

「我不明白。」他說,「這是什麼?」

「是推特,先生。」Credence答道,「上週你開了個帳號,我就、我就追蹤了你。」

「然後呢?」

「然後你也追蹤了我。」

「我沒有。」

「你有。」Credence結結巴巴地往下說,「然後你,你開始發一些推文,還傳了私訊給我。」

「我沒有。」

但他確實有。Percival瞪著手機螢幕。

他在開創那個帳號的時候根本不打算使用它,於是沒費心增加太多個人資料,只標記了本名和職稱,放上內部證件的大頭照。但此時螢幕上顯示的時間軸可是多采多姿。他看見自己轉發了不少標題如:「如何使用魔杖增進閨房情趣」、「火辣飛天女巫宅配到府」或者「龍的心弦的第十種用法,頹痿男巫不可不知」的駭人推文。Credence的帳號用的不是本名,但大頭貼是他和Queenie的合照,兩人的臉擠在一個小圓框裡笑得陽光燦爛,如此對比之下,Percival在私訊匣裡和那兩張臉對話的訊息簡直罪大惡極。

「我要你拍下體的照片給我看。」Percival語氣僵硬地說。

「我告訴你這樣不好,先生。」

「然後我就拍了我的下體給你看。」

在他嘗試不去看那張照片時,Credence的臉紅得要滴出血來。

「這不是我,Credence。」Percival用瀕死般的聲音告訴他,「我開了帳號以後就沒動過它,有人盜用了。」

Credence大概愣了半分鐘之久,然後他的臉孔血色盡失,眼睛也濕潤起來。

「噢,」他低低地說,語氣懊惱。「噢我猜,我是說,當然,先生。但我本來以為、」

「以為什麼?」

「沒什麼。」

「以為什麼,Credence?」

Credence張闔著唇,眼睫顫動。

「我以為也許、」他說,「也許你喜歡我。」

也許被龍火爆竹炸傷就是這種感覺,Percival眼前花白,疼痛和炙熱燙感從體內燒灼出來。

「我也以為你喜歡我。」

他說,而Credence低聲嘆息,那聽上去多美妙。

「我覺得很丟臉,先生。」

「我也一樣。」Percival說,「很丟臉,也很喜歡你。」

Credence緊張地捏起褲角,但露出了微笑。他的臉因微笑而發紅,以好的形式,Percival於是卸下了心頭大石。他伸手去按電梯按鈕。

「如果你沒有什麼計畫,」他語氣謹慎地說,「在沒有上級壓力,和你的自由意志決定下,我想我們可以去吃個晚飯。」

「我不會提報性騷擾的,Graves先生。」

「就算我給你發了下體的照片?」

「是的,就算你給我發了下體的照片。」

「那真的不是我。」Percival說,「我永遠不會給你發那種照片。」

「好的。」

他們一起進了電梯,Percival輕快地想明天他們就能一起聊今晚的菜色,或者其他事。

「先生?」

「嗯?」

「永遠不會嗎?」

Percival垂下頭,看著自己的鞋尖笑起來。

他會親親Credence,但也許等門關上以後吧。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