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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崖邊,由上往下俯視。
底下的騷亂已經到了白熱化的階段,贏家很快就會脫穎而出。
而他的目標也會在那刻被決定出來。

在無數人影晃動的亂鬥中,蒼藍色的眼睛宛如獵鷹般緊鎖在幾個突出的人影上—重柳族曉得自己必須戰勝他們,在一招之內。

一擊斃命,否則死去的將是他。

綑住馬尾的飾品早已經斷裂,細長的髮絲隨著動作在空中飄動閃爍,銀色的長槍所到之處尾隨著破風聲綻開朵朵血紅色的花。

抹掉臉上的血,冰炎銳如鋒的獸眼死死盯著被無數夜妖精保護起來的學弟。

曾經,站在他面前抵擋住所有攻擊的人是他。
那曾經是他的位子。

「冰炎。」一隻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前來支援的黑袍邊說手邊不間斷的打出保護的陣法「陰影快要掙脫最後封印了,我們必須快點擊殺操控陣法的妖師…如果你下不了手的話,我來吧,沒有人會怪你的。」

這對學長學弟的交情有多好,在公會裡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如今在世界歷史的推演下面臨這種相殺的殘酷局面…想到這,黑袍的眼神隱約帶著不忍。

時間之流前行著,緩慢的、以一種絕對的姿態左右云云生命的未來與歷史的軌跡。

他們無可選擇、不得反抗,與生俱來的使命亦是一種刻入骨的順從。
要不成為規則的僕人、要不就墮落成鬼破壞這滿是規則的世界。

黑亦非黑,白亦非白,在走向盡頭的歷史中、在毀滅的時間裡,往日正位的白成為黑,黑成為正義的白。
就在今天、這一刻,活生生血淋淋的上演。

「我會完成的任務。」淡淡的拋下這麼一句話,冰炎縱身跳入前鋒,隨著節奏展開進攻。

他的神情還是一貫的冰冷,可從他加入後,攻擊隊的速度突然增快不少,就可以看出冰炎並非表面上那麼無動於衷。

事實上,他很焦慮,非常非常的焦慮,急到恨不得自己有能力一槍掃開眼前的所有阻礙。

必須搶回那個位置、必須要第一個趕到褚的身邊去,不然..............

不斷的這麼想著,冰炎舞槍的速度更快了,終於,不堪長期對戰的夜妖精隊伍出現了一個防禦漏洞。
一口氣展開陣法,將雙手護在胸前,他強行越過了保護陣、跳進陰影法陣。

黑髮的少年正跟手臂上的陰影交談著,在下完「吞噬一切」等一連串的命令後,這才轉過身,不解、疑惑的看著曾經的代導人。

學長闖進陣法後,沒有一槍刺過來,反而是連續佈下幾個隔離術法,然後就環著手站在那裡看。

這很奇怪,尤其是外頭一打又一打的人想要殺他時,跑進來沒有直接動手..............這狀況真的無敵詭異。

打了幾個手勢,示意夜妖精不要衝上來,確定陰影確實在外頭肆虐後,褚冥漾這才安心的和眼前的人對看,或者說....等待。

他凝視著他,眼神複雜無比。
紅色的眼眸中有著感傷、生命盡頭的釋懷坦然,以及為將要完成的安排而感到欣慰。

他凝視著,眼神亦是無比複雜。
黑色的眼眸中夾雜著痛苦、懷念以及將要解脫的慶幸。

又盯了幾秒,褚冥漾終於決定要從龜縮心裡走出來了

「所以....學長你要刺過來了嗎?」年輕的妖師抖抖抖的這麼問,即使畢業了學長的餘威這些年來反而有增無減阿!

「......................」如果不是時間不對,冰炎很想扶住額頭。

這個學弟的腦真的不笨,就是很殘,每次用腦都往沒意義的方向進行,導致得出來的結論都讓他...............................很想暴揍他一頓。

深呼吸一口氣壓下想揮拳的想法,冰炎往前走了幾步「褚,跟我--」

後頭的話被突然出現的人打斷。
一手護在褚冥漾身前,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重柳族面色不善的盯著靠過來的半精靈,全身上下散發著你再走一步我就砍爆你的殺氣。

「婀、學長應該沒有惡意?」至少讓他把話講完阿!

視線完全被人遮住,讓褚冥漾忍不住發出小聲的抗議。

沒有搭理他,連頭都沒有側過來分毫,擋在前面的人只是全身緊繃地備戰,敵對的態度明擺著。

防護的陣法傳來破碎的聲音。
感覺到外面的人快要闖進來了,冰炎提起槍就準備要朝眼前的人刺過去。

「他不會希望你這麼做的。」

一直沈默不語的重柳族忽然冒出這樣子的一句話。

準備要衝過來的人停下了腳步,但也只有一下下。

那張讓無數女人尖叫的中性面孔在瞬間閃過強烈的動搖後,很快又恢復成往日冰冷的模樣

「關你什麼事。」惡狠狠的這麼說完,冰炎攻了過去「讓開、不然殺死你。」

透明的彎刀用凌厲的攻勢強硬的回答。

「褚,你給我馬上滾過來!」

打鬥中的學長,焦慮的朝這邊吼了一句。

「你們到底再說什麼?」

重柳族的態度、學長的焦慮...........褚冥漾皺起眉,他有種自己又被蒙在谷底,有事情又在他眼皮底下發生的感覺。

「他跟無殿做了交易。」翻了一圈,落到了有點遠的地方,重柳族抓住空檔拋出了這麼一句。

無殿,扇董事嗎?

「學長,你跟董事們交易了什麼?」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有很不好的預感

「沒有時間了,趕快過來。」沒有正面回答,又和時間種族乒乒乓乓打在一起的人把問題直接踢回來。

或許是看他什麼都不知道很可憐,總是話很少的重柳族青年突然好心的自動解釋起來。

「千年前冰之牙、燄之谷將三王子的後人送到了千年之後,千年後的今日,無殿又做出了同樣的承諾。」

攻勢凌厲的彎刀被一隻手穩穩抓住。
血沿著手臂往下滑,滴滴答答染紅了地面,但徒手接刀的人全然不在意這些,他的注意力至始至終都在旁邊的人身上。

定定地注視著愣在原地的代導學弟,事以至此冰炎只能無奈的把話接完

「以颯彌亞、九瀾、戴洛.......你認識的所有黑袍的資產,以及狩人兄弟的,還有雪野、史凱爾、米可雅,他們三個家族的一半資產,與傘之持有者立下契約,將妖師褚冥漾送至千年後的世界。這是大家努力的成果,是所有人的願望,所以褚.......過來吧。你已經完成使命了,剩下的事情,你沒有必要經歷。」

要不是重柳族多事,冰炎其實原本沒打算要和人囉嗦這麼多,直接把人叫過來、講一些話後開啟陣法,踹進去就結束了。
可現在褚已經起了戒心,不把話說清楚是不可能把人送走的,而這也是他最擔心,也最不願意發生的情況。

因為說出來後,褚願意離開的機率還不到一半。

剩下的事情,大概就剩被袍級亂刀砍死而已。
他們要他活下去,不惜去找了三董事也要........

「.....................我走了,你們該怎麼辦?」在最初的震驚、感動過後,褚冥漾回過神來啞著聲音問道。
他現在的表情肯定比哭還要難看。
這麼想著,褚冥漾拼命忍住眼眶裡打轉的淚水。
感覺時間走到黑色位面時、在知道自己要做什麼的時候,他傷心過;看見公會的追捕成員中有熟悉的面孔時,他痛苦甚至憎恨過。

而所有的傷心、痛苦憎恨,在召喚出陰影,毀滅掉世界後,全都化為了一種木然的情緒。
失去真實感與溫度,親手毀滅掉歸處,望著面目全非的一切,心裡頭空蕩蕩的一片,連記憶中的畫面都逐漸變的遙遠。

很遠很遠,就像被燃燒掉的照片逐漸被黑色的焦痕吞噬化為碎屑。

褚冥漾一直以為這些事情都是曾經了,直到現在、這一刻才想起來,其實,他也曾經很愛這個世界過,他也曾經有過一群很愛他的人們。
他能夠想起這些,拾起被放棄的溫暖,全都是因為這群人直到現在都還沒有放棄他。

而他們正在外面,和自己釋放出來的陰影掙扎對抗。

這麼意識到的時候,褚冥漾猛地很想掐死前幾分鐘前遵守種族使命釋放陰影的自己。
去他的鬼規則、去他的歷史必然性。

他忽然明白,為什麼有些人寧可違背種族使命,墮落成鬼族也不願意向誰大動干戈了。
歷史的軌跡走回正向,但是陪伴他走這條路的人都已經不在了。
值得嗎?

沒有馬上回答,保護了他無數次的學長、那個直到現在也還在為他著想的人,只是用很平靜的目光望過來,然後露出了一個很乾淨,帶了點欣慰與很多很多瀟灑的笑

「你完成了你的使命,而我們,也有我們必須面對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