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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行無常


「一切行無常。一切法無我。涅槃寂滅。」──《雜阿含經》卷十


　　罷羅國，位於中原西面、南夏之東，為大夏之友，人民好善，多性佛。
　　大約在十餘年前，有一名年輕的朝人男性遊歷至此，見識到了罷羅人們好善樂施，他們對於信仰的虔誠和依賴，或許是這個地方如此祥和的主因。
　　不需要很久的時間，他愛上了這個地方。
　　若要說真正的原因，大概是因為他在這裡遇到一個少女。
　　女孩是個佛教徒，一如這裡大部分的人一樣。她的有著很美麗的意思，當他們初識時，男人正在向她請教當地宗教的教義。
　　──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眾生平等、三界六道、因果業報。
　　這其實和大夏先生們所教所學是差不多的道理，朝人很快的吸收，並問了這位少女的名字。
　　他想即使自己將來把罷羅語忘了精光，但也不會忘記那一天。
　　在他們的寺廟旁，檀香繚繞，木魚聲起此比落，屋內僧侶的誦經聲嗡嗡不覺耳，他們坐在樹陰下，伴著薰風，夾帶蟬鳴。
　　女孩笑起來時，眼睛會瞇成一條線，雙頰因為天氣稍悶而變得紅紅的，看上去甚為俏皮。
　　「才仁諾布。」
　　「ㄘ……什麼？」
　　她撿起旁邊的樹枝，低著頭一筆一畫在土地上寫上自己的名字。
　　「漢字是這麼寫，我知道你覺得念起來會覺得很奇怪。」
　　男子看著她認真的模樣，微微紅了臉。
　　「不、不會，在下覺得很好聽，還請姑娘在教我一次。」
　　「是嗎？」少女再次笑了起來，「我也覺得好聽，意思是長壽的珍寶喔。」

　　才（ㄘㄟ）仁（ㄖㄧㄣˋ）諾（ㄋㄨㄛˇ）布。
　　他永遠記得那天的笑容、地上歪曲的漢字，還有這個名字。
　　──自己的珍寶。


　　※


　　「阿媽、阿媽！」
　　綁著小辮子、身穿夏國服飾的小男孩興致匆匆地從門外跑來，衝進外堂，直至內室。只見房內布置十分精緻，東面是明亮的窗台，中間置放一座茶几，上頭還有插著幾隻芙蓉花的淨瓶，西面的牆上緊鄰書架，旁邊還掛著一幅佛祖的畫像。最裡面的竹床上有一位女子倚在床頭。
　　原本正在閉目養神的她睜開雙眼，面帶笑意的看向那孩子。
　　「平生，發生什麼好事啦？這般開心？」
　　男孩快速的踢了鞋子坐上榻，說：「阿爸答應我可以跟大夏的商人走了，剛好夏叔的生意夥伴在裡面，可以送我到歧鈴谷！」
　　她笑了起來，雙眼瞇成月牙般的形狀，輕輕捏了捏男孩圓嘟嘟的臉頰。
　　「真的嗎？」
　　「對！等我學好醫術，我就可以回來治好阿媽的身體！」男孩撇開頭，雙手抓住母親的，好阻止她繼續蹂躪自己的臉頰。
　　「平生，別鬧你阿媽。」
　　從後頭走進來的男人看到一大一小兩個人親密的窩在一起，不禁皺眉想把兒子拉出妻子的懷抱。
　　「是阿媽在鬧我！」
　　女人仍然笑吟吟的。雖然臉色看上去帶有些久病的憔悴，不過黑白分明的杏眼依然閃著光芒；她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一個勁的盯著丈夫看，彷彿在對他說：「你也上來呀。」
　　來者躊躇半晌，還是決定把兒子扯離妻子身邊。
　　「長這麼大了還沒骨頭嗎？自己站好，別累著你阿媽。」
　　聽到這話，男孩才乖乖起身穿鞋。
　　男人趕忙利用空檔坐到床邊，扶著妻子重新靠在案頭。
　　「妳別怪我答應他讓他去歧岭，那是平生自己想去的，妳可不知這小子纏起來有多煩人……」
　　「我沒說什麼啊。」婦人勾著男人的指頭把玩，「平生想去便讓他去吧。學醫好，將來可以救助許多人呢。」
　　「我只想救阿媽！」男孩說。
　　男人瞪了他一眼。
　　「諾兒，我打聽過了，歧岭莊那兒沒有什麼太硬性的規矩，平生可以逢年過節都回來看我們。」
　　「娘，妳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學，幫妳把病治好的。」
　　「平生，大人講話的時候要安靜！」
　　「呵呵，你們父子倆感情真是好到我都要忌妒了。」


　　『為何這麼想去歧岭莊？』
　　『阿媽是因為我所以身體才變壞的，我有責任要把阿媽治好。』
　　男人沒好氣的看著腿上的牛皮糖，『她是在月子時染上風寒，身子才一落千丈，別把自己當一回事。你阿媽的身體由我來想辦法，少添事！』
　　小男孩一隻手抱住父親的腿，一手往上使力垂著：『你想了好多年了，那些大夫都沒用！我自己來！』
　　『……隨便你！』他的話一落，小牛皮糖就馬上鬆手，快速往屋內衝。
　　『回來！你得先讓你阿媽同意！』


　　「平生，」女人披著外衣，站在男孩的房間門手看著他跑上跑下的打包行囊。「為何想學醫呢？」
　　「阿媽。」男孩放下手上的東西，將自己的母親拉進來房間坐著。
　　「我以前聽阿爸說，妳很喜歡去佛寺讀經，還很喜歡到處去野外玩，或者是往鄰居家串門子。」
　　女子愣了一下，而後笑了出來。似是沒想到自己的丈夫會和孩子說這些舊事。
　　「要是阿媽的身體好起來，就可以繼續往外跑，不用天天待在家了。」
　　要不是因為他，母親應該可以像以前一樣自由，想去哪就去哪。父親也就不用在每次妻子病發時，痛苦且無助地站在一旁，卻什麼也做不了。
　　「平生，你聽阿媽念了這麼久的佛經，知道什麼是三法應嗎？」
　　「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涅槃寂靜？」
　　才仁諾布讚賞的看著自己的兒子，輕輕搓了他的臉頰。
　　「剎那生變、無從主宰、超脫生死。」她說，「你現在可能不明白，但將來總有一天你會懂的。」
　　男孩懵懵懂懂的點頭。
　　「好啦，一起來整理行李吧。到了歧岭莊要乖乖聽話，阿媽等你來替我治病喔。」
　　「好！」


　　任平生離鄉至歧岭求學，年八歲。
　　生母於九餘年後猝逝，終前許其子能成良醫，救助眾生。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