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前話二】入派

  從江淵城到幽山城,這一路是山水錦繡、風光明媚。柳尋風興致勃勃的騎著他家中買的名駒「追風」,朝著幽山城直奔而去。此去路程半月餘而已,柳尋風一路走,一邊便練習著用那根金玉笛吹奏、施展武功,此時火侯尚還極淺,然則柳尋風心中卻是自信十足。
  不一日,柳尋風已到幽山腳下。他策馬直驅,一直馳到夢華宮門前,這才停蹄下馬。
  「在下江淵柳尋風,特來夢華宮拜師求藝,還請宮家出來一敘。」柳尋風一拱手,對著宮門前的兩名守門弟子如此說道。在柳尋風心中,以他如此身分地位,自然是掌門親自出來接見,故而開口便邀宮家一敘。
  只見那兩名守門弟子,一男一女:男子白衣飄飛,手持摺扇,溫文儒雅,面若冠玉;女子紅衫拂動,手攏袖中,冰肌玉骨,面似紅霞。柳尋風只覺眼前一亮,守門弟子尚有如此風度,掌門如何自是不在話下。
  那男子微笑道:「柳公子若要入派,現下由顧坊家掌理此事,柳公子請跟我來。」柳尋風擺擺手,道:「也罷,只要讓我入派便好,誰來都一樣。順帶幫我把馬照看好了。」他是頤指氣使慣的人,便這般脫口而出。那兩人聽了雖微微有氣,但還是謹守禮節,幫他找了一處把馬繫了。
  柳尋風跟著那男子走過一道道迴廊,右側有山左側有水,亭台樓閣與山光水色參差交錯,建築與景色相合為一,端的是詩情畫意。柳家雖大,卻也不能與整個夢華宮相提並論。

  兩人輾轉進得一間房,只見正前方有一珠簾,簾後依稀坐得有人;而簾前則擺滿各式樂器,房間很是寬敞,左牆架滿各類琴箏,右牆掛著笙簫笛等吹奏樂器,中央則淨無一物。
  領柳尋風來的那名男子道:「顧坊家,這位是江淵柳公子,今日特來我派求師。」只聽簾後一人應道:「好,你辛苦了,先下去吧!柳公子我來照顧便是。」簾後那人也是個男子,聲音溫潤如玉,話聲雖甚是輕微,但卻清清楚楚地響在眾人耳畔,顯然內功造詣不凡。不過柳尋風倒聽不出他凡是不凡,只知道眼前此人不過是個坊家,也非掌門,武功在江湖中未必排得上號。
  領他進來的人喏了一聲,微一拱手,便出去了。臨走前還把房門帶上,房內止餘下柳尋風和那位「顧坊家」。
  顧坊家道:「柳公子,我派除教授武功外,音律也是我派極為講究的一部分,這點你可清楚?」柳尋風揚起笑容,道:「本少既來了夢華宮,這點小事我自然知道。」柳尋風拿出懷中金玉古笛,道:「樂器我已備好,這是由『玲瓏閣』來的上等金玉笛,就不用使你們的樂器了。」柳尋風雖面對未來可能是師父師叔的人物,仍是不脫少爺習氣,語氣滿是倨傲。
  只見顧坊家一擺手,那珠簾左右分開,簾後有一臺階,臺上顧坊家正坐中央,左右卻還各列著五人,左首皆為男子,右首則為女子。十人排成兩列,走下階來,動作皆是整齊劃一,站定後則面對柳尋風,將柳尋風夾在中間。
  顧坊家微微一笑,道:「柳公子,這些人都可能是你將來的師兄姊,待會我想請你演示一下你的武功與音樂造詣,這十人和在下俱為見證,可好?」
  柳尋風心下暗忖:「好啊!沒想到簾後還藏了這麼大陣仗,這夢華宮確也氣派不凡。然則本少爺何懼之有?」他將手背負在後,笑道:「這樣最好,還請各位多多指教。」柳尋風掃視了一圈,遲疑道:「你們這兒沒有譜架嗎?」
  一出此言,兩旁眾人表情各異,有的鄙視有的暗笑,夢華宮創派至今,還沒聽說過哪個門人入派要看譜的。只有顧坊家仍是雲淡風輕,笑道:「柳公子需要譜架?寒兒,去給柳公子取來罷!」一名女門生應諾而去,一面還掩嘴偷笑。
  柳尋風緩緩從懷裡拿出一張譜紙,道:「曲子吹得好才重要哪!背譜那麼麻煩的事情,我向來是懶得做的,請坊家不要見怪。」顧坊家笑著點點頭,道:「這也不無道理。」
  又過半晌,那名叫寒兒的坊子拿了一譜架回來,放到柳尋風面前,旋即退回原來的位置。柳尋風整整衣擺,將譜放到架上,輕咳一聲,道:「下面我將吹奏一曲《鷓鴣飛》,請諸君靜聽。」話甫說畢,眾人表情都微現詫異,暗思遮莫這小少爺還真有幾分本事?這《鷓鴣飛》是笛曲裡面最高深、最困難的曲目之一,尋常入門者是學不來的,看來這柳尋風自小便開始習樂了。
  只見柳尋風擺好架勢,笛聲響起,但聽那音調起伏上下,如暗濤洶湧、鬼哭神號,一曲方才開始,便已豔驚四座--慘不忍睹!
  柳尋風照譜奏歌,音調倒是勉強能夠對上,然則他只是看著上邊一個音一個音的吹奏出來,斷斷續續,節拍散亂,全然沒有技巧可言;吹到音高處還常有分岔,低音處則氣虛無聲。若非早先已聽他說過要吹的是《鷓鴣飛》,即使是顧坊家也未必有把握能聽出這是首什麼曲子。
  柳尋風雖然自命不凡,然則初次獨自一人闖蕩江湖,面對這許多人吹奏尚不純熟的曲子,心下也不免慌張。這一下是愈吹愈亂,吹到最後一段,忽然發出「噗、噗」幾聲,原來是吹到最高音處,他連聲都吹不出了,只能聽見通進笛子卻出不來的氣聲,比起演奏,倒還更像放屁。
  要知初學吹笛者,常有因中氣不足而吹不出聲音的問題,柳尋風平時練習也要鼓足了勁才吹得起這一段,這時緊張、疲累交織,竟而在最後關頭又漏了氣--雖然一開始便沒有完滿過就是--,他在壽春亭外與神偷探月談話完之後,只在壽春亭學了七天笛,再加上這十幾天的路程邊走邊練,也只學了不到一個月,如何能吹奏這首曲子?
  在僅僅一個月的練習時間之下,柳尋風卻好高騖遠,一開始就揀了難度最高的笛曲,僅能勉強吹奏出那些個音符。饒是如此,柳尋風便已覺得自己天賦異秉了。
  這兩聲狀似排氣的聲響一出,兩旁眾人此時實在忍俊不禁,女的掩袖暗笑,男的則多有放聲而笑者。方才早有人對柳尋風高傲的態度不滿,此時不禁嘲訕道:「唉呀!柳大公子果然好功底,在曲子的末了還新編了這一段,果真是別出心裁,高招高招。」
  這話更惹得眾人好笑,只留下柳尋風尷尬的站在中間,氣得臉都紅了。顧坊家忙制止道:「不可無禮!柳公子遠來是客,縱然這曲藝實在……」
  柳尋風急道:「方才不過是我一時失常罷了,再來一遍我肯定能吹好!」顧坊家眉頭微蹙,像剛剛那樣的魔音他可不想再領教一次,道:「柳公子,你若要學樂,不妨從更基礎一些的曲目開始。夢華宮的門永遠為你而打開,然而今日恐怕還不適合收你為門下……」
  柳尋風一怔,道:「什麼?你不收我?」他顯得很是駭異,嗤笑一聲,又道:「你不是開玩笑吧?像本少爺如此大才,你竟然說不收?」夢華宮眾人是好氣又好笑,方才訕笑柳尋風的那名坊子道:「坊家,莫若讓我試試柳公子的身手?也許他雖然曲藝不精,但武功資質甚好呢!」
  柳尋風對他方才的冷言冷語早已有氣,聽他出言邀戰更是合意,哼了一聲,道:「好啊!就讓你見識見識本少的本事!」顧坊家遲疑半晌,才道:「好罷!允兒,你出手還是別太過分。」那坊子名叫孫允,顧坊家已看出他們二人互有敵意,故最後提醒了一句。
  孫允拱手回道:「是,師父。」柳尋風冷哼一聲,道:「誰要小心還不一定呢!」柳尋風再不打話,以笛作劍,朝孫允平刺一招。孫允稍一側身,便輕輕巧巧的避開了。
  柳尋風連忙變招,玉笛橫掃,只見孫允長袖一拂,登時將笛勢撥開。柳尋風接連兩招無功,心下一急,右手橫握玉笛,改以拳頭望孫允面門打去。
  孫允本來有心戲耍柳尋風,見他這一拳來得甚狠,知其急怒,便不想再與他多做糾纏。只見孫允使上「岳山拈指」,右手食中二指伸出,疾往柳尋風胸口一拂,這一下運上了內勁,柳尋風抵受不住,竟直接朝門口倒飛出去。
  但聽「啪」「碰」兩聲響,那「啪」一聲是柳尋風撞開門的聲音,「碰」一聲卻是他跌落在地上的聲音。這一下弄得柳尋風是狼狽不堪,裡面的眾坊子都不禁哈哈大笑,只有顧坊家還沈得住氣,道:「允兒!你做得過分了!」眾人聽顧坊家斥責,連忙收聲。
  只見門外柳尋風蹣跚站起,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臉上又羞又怒,恨恨道:「夢華宮有眼不識泰山,這種門派本少不入也罷!適才若非我一時不察,中你暗算,你怎能傷得了我?」顧坊家起身道:「柳公子,適才確是小徒無禮,我在這向你賠一聲罪,還請原宥則個。」顧坊家自是不懼柳尋風,然而夢華宮向來注重禮節,見柳尋風確是丟臉丟了個足,便想給他一個臺階下。
  然而柳尋風卻不領情,叱罵道:「不必惺惺作態了!夢華宮我是不會再來了,山水有相逢,下回再見到你,一定教你輸得心服口服!」最後兩句卻是朝著孫允說的。
  孫允微微一揖,道:「在下恭候柳公子。」

  柳尋風再不多言,轉身便走,一恍眼便離開了夢華宮,乘上馬往市區騎去。邊走心裡一邊忖道:「方才他那一拂,我一時輕敵,沒好好運上全力,否則他當拂我不開。至於之後他往我胸口那一推,也是我一時緊張,倘若我手臂往下一沉,便能墮了他的來勢,旋即反攻。唉呀!我方才怎麼都沒想到?倘若我想清楚了再跟他動手,定無敗理。」這番想法當然不過是他自欺欺人,然而他卻越想越是懊悔,只覺這次的失敗全怪自己一時不小心,倘若冷靜下來應敵,必能成功,絲毫想不到自己的武功本來就跟人差了一大截。
  將到市集處,因集上人多,車馬難行,柳尋風將馬寄在一間驛站,徒步而行。
  柳尋風往酒館去,一邊仍在懊惱方才的落敗,低頭思考,不及他顧。忽然迎面撞上兩個人,柳尋風只聽一人道:「哎!臭小子,走路不看路的?」柳尋風正在氣頭上,立時回罵道:「你叫什麼?你若有看路又怎麼會撞上我?」柳尋風細一端詳來人,見對方一身粗布褐衫,鄙斥道:「瞧你這窮酸樣,跟我叨什麼叨?讓開!」
  對面那人正待回罵,卻見他的同伴連忙阻住他,笑吟吟的道:「衝撞了這位公子,真是抱歉。公子怎麼一個人?沒帶些隨從下人什麼的?」那人見柳尋風衣衫華貴,恐怕背後有甚勢力,故而說話客氣了些。
  柳尋風服軟不服硬,聽他出言恭敬,便即釋然,道:「本少爺出門何須什麼隨從下人?不妨告訴你們,我這次是孤身闖蕩江湖,準備入派學藝。」只見那人喜形於色,道:「公子好志氣啊!富家子弟孤身闖江湖,將來公子成名,必將成為一段武林佳話!」柳尋風哈哈一笑,道:「看你像是市井小徒,不想卻挺有眼光。本少姓柳,名尋風,你叫什麼名字?」
  那人陪笑道:「在下李三江,方才衝撞您的這位兄弟叫張四海,張兄弟,快給柳公子賠罪。」說完他向張四海使了使眼色,那張四海看來似乎有些不甘願,但還是抱拳說道:「多有得罪。」
  柳尋風一擺手,道:「小事罷了,本少也不來跟你計較。」李三江道:「多謝柳公子海涵。這樣吧!前邊有一間酒樓,作為陪禮,我兄弟倆請公子小酌一杯如何?」柳尋風點點頭,道:「既然李兄如此盛情,在下便卻之不恭了!」
  三人走進酒館,李三江立馬招呼道:「小二!給咱們開一個上好的包廂,別讓人打擾我們。」說罷又向柳尋風道:「柳公子,像您這樣高貴的人,不能在這嘈雜的酒桌上吃飯,另開包廂才是好的。」柳尋風笑了笑,道:「此言有理。就照你的安排吧!」

  酒逢知己千杯少,柳尋風與他們喝酒吃肉,吃得忘乎所以,也不知三人聊了多久、聊了些什麼?柳尋風只知道,等他醒來的時候,自己全身上下只剩下了一條內褲和兩根麻繩,一根綁著雙手,另一根綁著雙腳。
  他醒來還是店小二叫醒他的。「客官、客官?你怎麼啦?」柳尋風迷迷茫茫的張開眼,發現自己身處的情境,驚道:「怎麼回事?快給我鬆綁!你們這家店是間黑店啊!」小二忙搖手道:「客官可別誤會,這恐怕是方才和你同行的那兩位爺做的,我見他們離開之後許久都沒回來,又見您遲遲不出,這才進來查看,小的這就給您鬆綁!」
  柳尋風得脫之後,怒道:「那兩個王八羔子!小爺我一定要給他們好看!小二,快去拿套衣服給我,回來有賞。」小二抓抓耳腮子,囁嚅道:「公子……這,你身上還有銀錢嗎?沒有銀錢的話,小的這事也不好辦……」柳尋風查看身上四周,所有東西都被拿走了,眉頭一皺,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聽一個男子聲音道:「小二,你去給他拿套衣服吧!這銀錢我來付。」
  柳尋風抬頭端詳其人,正是當日在壽春亭外遇見的「神偷探月」,柳尋風疑道:「是你!你怎麼來了?」探月笑了笑,道:「聽柳少說要來夢華宮求師學藝,我恰好也久未來幽山城了,便想過來瞧瞧,不料在這兒碰上了你,也算有緣。」柳尋風惱恨自己的狼狽模樣,雖然探月此來幫了他,他心下仍是悻悻,道:「那還真多謝你啦!這下沒事了,你可以走了。」
  探月笑道:「柳公子別那麼無情啊!我走了,你想怎麼辦?你現在全身上下一分錢沒有,要回江淵連吃的也找不到,少公子,你會打工嗎?」柳尋風一愣,他從沒做過什麼粗活,更也是不屑為之,自己怎能做那種下等人做的事情?
  柳尋風沉吟一會,道:「這樣吧!你是知道我的,你先借我點盤纏,等我回到江淵之後,十倍奉還於你。」探月哈哈大笑,道:「看來我先前是太看得起柳少公子你了。你來夢華宮求師不利,隨即便遭小人奪財,落得個如此狼狽模樣。現下身無分文,便只想著躲回自己的富貴老家,享安樂窩了?」
  柳尋風被這麼奚落一頓,心下氣惱,道:「你胡說什麼?本少只是……我只是暫且先回江淵,養精蓄銳以謀東山再起,哪有什麼躲避之說?」探月哼了一聲,道:「你別再說這些推托之詞,好教人笑話。依我看,男子漢大丈夫,既然決定出來闖蕩江湖,便該自力更生,遇到險阻自己克服,這才是江湖俠客應有之概!」
  此時小二已經拿了一套粗布衣服給柳尋風,柳尋風嫌棄的看了一眼,但還是無可奈何的穿了。他一邊穿,一邊思考著探月方才之言,便道:「依你說,本少難道要學那些粗人做些低三下四的打雜?這豈不有辱我柳家身分!」
  探月不懷好意的看了柳尋風一眼,旋即道:「我輩慷慨之士,仗義行俠,天地為家,只求粗茶淡飯,到哪裡都能生存,武林豪士泰半如此,如何能說低三下四?我倒有個提議。」柳尋風挑一挑眉,道:「你說來聽聽。」探月嘴角一勾,笑道:「你不如入我蹉跎世,拜我為師,我來傳你武功,如何?」
  柳尋風對此提議甚是驚訝,道:「你說什麼?你叫我入蹉跎世?這開什麼玩笑……怎麼你又是蹉跎世的人?上次沒聽你說起啊!」探月自顧自地繼續說道:「蹉跎世武功博大精深,絕不在夢華宮之下,你入我蹉跎世,便不可再求取家中錢財,我自會教你謀生之法。到時你擺脫這些華麗之象,才可真正的成為一方大俠……你敢不敢?」
  柳尋風聽他前面一番言語,心裡尚還諸多疑慮,然而聽見他最後那句「你敢不敢」,少年傲氣登時被激發出來,道:「我有何不敢?只不知你夠不夠格呢!」探月笑道:「看我夠不夠格的機會來得真快。」柳尋風正在疑惑,忽見一人氣度雍容地走進廂房內,正是方才在夢華宮將他打得狼狽不堪的孫允。
  孫允臉上掛著微笑,右手中拿著一根玉笛,他持笛敲了敲左手,道:「柳公子,那麼快又見面了。在下奉家師之命,特來歸還柳公子遺落在宮中的玉笛。」孫允搖頭晃腦,笑道:「可惜啊可惜!如此上好的笛子,落在柳公子手裡,可有點暴殄天物了!」
  柳尋風本欲道謝,然則聽孫允又奚落了他一番,心中怒極,道:「好啊!我正要找你算帳!」說罷伸手便去奪孫允手中玉笛。卻見孫允稍一側身,旋即揮笛打在柳尋風胸口上,柳尋風登時被震退,眼看便要撞到桌子,探月忽然伸手扶住柳尋風,冷笑一聲,道:「夢華宮素來講究謙遜有禮,可惜老顧一介君子,教出了你這樣的徒弟。」
  他話剛說完,立時抄起桌上一雙筷子,身形一動,眨眼間便來到了孫允跟前,雙筷往孫允雙眼插去。孫允一驚,連忙倒退兩步,探月雙筷卻立時變勢,掃中孫允的右腕。孫允右腕吃痛,手中玉笛立時鬆脫,說時遲那時快,探月左手抄住了玉笛,右手兩根筷子飛出,正中孫允胸口。只見孫允連筷帶人一起被撞出房門,與當時柳尋風在夢華宮摔出廳門的樣子如出一轍。
  探月哈哈一笑,道:「我與老顧幾年的交情,今日踰矩幫他教訓教訓徒弟,想必他也不會怪我。快走吧!」孫允蹣跚起身,聽對方認識自己的師父顧坊家,武功又高出自己甚多,不敢多言,恨恨道:「晚輩告退。」
  柳尋風瞧得眼睛都發直了,適才探月取筷、插眼、奪笛、刺胸,一連串動作雖是說來話長,卻只在一瞬眼間便做完,手法之快實令人匪夷所思,與之前教他武功的武師簡直判若雲泥。他為探月的技藝所折服,當即道:「看來你的本領當真不是吹噓來的!好,本少天不怕地不怕,便入蹉跎世又有何妨?我這就拜你為師!」說完便向探月下跪,他人雖倨傲,江湖禮節卻還遵守。
  探月扶住柳尋風,笑吟吟的道:「行了!咱們不講這些禮數,起來罷!神偷探月只是我的代號,我的本名叫東方臨,你記好了。」柳尋風起身,點頭道:「是。師父,適才聽你所言,怎麼你與夢華宮的顧坊家熟識?」東方臨道:「我自少年起便遊歷江湖,認識的人多得很哪!」柳尋風笑道:「這下可讓那姓孫的栽了一個跟頭!等我之後武功有成,非親手討回這個恥辱才可。」
  東方臨點頭道:「跟我學藝,要打贏他只是遲早的事。」他頓了頓,又道:「我以『神偷』為號,最擅長的還是輕功,然而我所偷人家,必須查清對方是為富不仁的土豪劣紳,方才下手,所得錢財絕大部分都拿來散與窮苦百姓;當然了,有些富貴人家,雖沒什麼惡行劣跡,但也不懂扶危濟困,還是能偷上一偷,好好替他行善積德的!」他笑了笑,繼續道:「我們自己嘛!身為蹉跎世人,不可享受錦衣玉食,餐餐只求粗飽足矣。」
  柳尋風眉頭一蹙,遲疑道:「我……」他向來是享受錦衣玉食慣的人,聽得東方臨說此後便要餐餐粗茶淡飯,不禁猶疑不定。東方臨拍了拍他肩頭,道:「我有心將你培育成才,這才要你入蹉跎世,不再受富貴所限,嬌生慣養。你既已拜我為師,嘿嘿!此時要再反悔也已遲啦!」
  柳尋風把心一橫,道:「好!我就跟著你,憑本少的本事,有什麼天大的難事是我做不到的?」東方臨笑道:「這就對了!」
  柳尋風自此加入蹉跎世,過著跟從前有著天壤之別的生活,他此後的命運,真能像自己想像的這麼順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