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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夏天南‧紛花

　　「哥哥！」
　　牧尋歌一路避過熙攘的人群攏著裙襬朝倚在一旁的人跑近，耳旁仍是叮叮噹噹的鈴音，聽上去特別雀躍。今日是乞巧，靳茗泉早已在數日前便捎來信箋邀她今日到幽山夜坊走走瞧瞧，只是因為她白日尚有夢華的修業，待到從迷迭閣出來也已是時近薄暮。
　　靳茗泉聽力不錯，遠遠便聽見熟悉的叫喚，一如既往蹙著的眉在瞧見對方的步伐時擰得更緊，卻是不慌不忙張手順著牧尋歌奔來的力道將她擁過，「當心些，摔著了可怎麼辦？」
　　牧尋歌讓人給抱了個滿懷 倒也不顧街坊的目光，反而是忍不住縮起肩膀笑了笑，他們已經有幾個月沒見著，碰了面自然是得膩著一會，總歸乞巧本就是有情人的節日，膩著便膩著吧。
　　「才不會摔呢。」將臉貼在靳茗泉輕輕起伏的胸口，平穩的呼吸仍是讓她安心下來，「不過這樣短的距離，我也不是孩子了。」
　　聞言，他也是拿這女孩沒法，只得空出一隻手替牧尋歌將落下的髮絲順至耳後：「今日沒盤髮？」
　　不若平時高高盤起的淺色髮辮垂散在左肩，上頭還綴了個紫花細夾，讓靳茗泉不禁聯想起當時自家娘親為牧尋歌親手編的髮型。若不是那場瓢潑大雨，興許一年後的現在他便已和眼前這人毫無相干，他仍數著自己為數不多的日子過活，而牧尋歌依然揚著那抹虛假的笑意待人。
　　「不好看麼？」
　　牧尋歌有些不自在地捏了捏自己的髮尾，每當她換了個髮型和裝束，哥哥總是能一眼就看出來，雖說哥哥從未嫌過她醜，但常言女為悅己者容，牧尋歌仍是希望自己所有的改變都能為哥哥所喜歡。
　　「不會，這樣挺好。」
　　輕吻落在髮間，靳茗泉還發現平時不曾施妝的小臉上今天多了點胭脂粉黛，身上淺淺的木槿香氣任靳茗泉一聞就知道是他前些日子做出給柳鴛的，這柳鴛倒也刻意。
　　「哥哥吃飯了麼？」
　　牧尋歌在半盞茶的時間過後終於是輕輕推開了靳茗泉，想著再這樣浪費時間晚些就得分開，加上哥哥早早就到了幽山等她，估計也是餓了。
　　「還沒，不過今日不上館子。」他轉了身改牽住牧尋歌的手，被自己包覆住的掌心仍是沒有多長些的跡象，「坊市有不少東西能吃，這機會也是難得。」
　　他想牧尋歌即便是出了夢華，大多時間也是和楚衡他們一同上館子，應當沒什麼機會吃一些小攤販的東西，雖然靳茗泉也知道牧尋歌不怎麼挑吃，卻還是想帶她四處看看。
　　「哥哥以前來過？」
　　「怎麼會，哥哥以前挺少到幽山的。」說著便和攤販買了兩塊餅塞到牧尋歌手裡，「先吃罷，別餓著。」
　　牧尋歌眨了眨眼，也不見哥哥額外買其他的東西，便停下腳步將熱騰騰的餅掰成兩份，笑笑地伸手遞到靳茗泉眼前。
　　她看見眼前的哥哥愣了愣，接著才接過自己手中的餅：「等等想吃什麼就同我說。」
　　兩人便這樣到處品嘗一些幽山當地的吃食，一路尋找晚些觀賞煙花的地點，靳茗泉早就聽聞幽山這處的傳統會在乞巧施放煙花，也是因此他才特地邀了牧尋歌在今日同遊。即使無論是他抑或是這孩子都不是注重這種節日之人，這樣的氣氛還是好的。
　　坊市除了吃食以外也有許多不同的遊戲，雖然牧尋歌平時對於這些東西不怎麼感興趣，但興許是因為被氣氛感染，那雙平時沉靜內斂的杏眼現下也熠著如同河漢清淺的光輝。
　　靳茗泉見她如此也是勾起唇角，每每牧尋歌露出這樣的表情，他就放心一分，或許自己再帶她多看一些風景，牧尋歌那些沉重的包袱就能一點一點被卸下，而後她的笑容裡再無陰霾。
　　但願自己還能陪她很久。
　　「哥哥、那個！」
　　神智猛然被牧尋歌的聲音拉回，他看見少女手指著的方向是一處投壺的小攤販。
　　「想玩？」
　　他挑起眉，忍不住又想起前些日子曾經陪她玩過柳枝射，自己還輸了一回來著，就不知道這女孩怎淨喜歡這種玩意。
　　「想看哥哥玩。」
　　牧尋歌拉著靳茗泉就往攤販前去，她的哥哥看著自己時總是平靜沉穩，可在上次柳枝射時瞧見對方專注的模樣，她便覺得哥哥認真做起一件事情時是充滿生命力的，帶著一股想要活下去的力度，頓時都讓人忘了哥哥身子差這件事。
　　知道靳茗泉也從不會拒絕自己，她也就越發的任性了些。
　　溫柔的撫觸自頭頂落下，牧尋歌微微瞇起眼任對方揉亂自己的髮絲後再替她順直，很快地她便聽見哥哥與攤販交涉的聲音，換了五枝箭桿回來。
　　由於先前已經詢問過對方的意見，確定牧尋歌只是想看他玩，靳茗泉也就沒把箭枝遞給對方，畢竟每看她拿一次這類的東西，他便覺得自己這顆原先就不怎麼好的心臟得少跳幾下。
　　確認牧尋歌已經站到一旁較為安全的位置後，靳茗泉便執起削尖的木製長棍，歛起雙眼在對準壺心後往前一擲，凌厲的風聲劃破空氣，而後才是箭枝落入壺中的清脆聲響。
　　不過比起投壺的聲音，靳茗泉聽得更清的卻是少女因為雀躍而製造出的鈴鐺聲響。
　　這聲音無論聽了幾次都讓他心頭一暖，彷彿只要還能聽見這個清澈響亮的聲音，所有的事物便能一如既往的運行，他和牧尋歌就能永遠都像現在這樣一同夜遊，他就能聽見她的笑語。
　　緊接著又將後面幾枝木箭投入陶壺，這回總算是沒再丟臉，五枝都精準地落進壺口。
　　而在一旁的牧尋歌早已興奮地攀住他的臂膀，眨著一雙水靈雙眼望向自己：「哥哥好厲害呀。」
　　「還說呢，上次莫不是妳那般精準，哥哥這次不扳回一城怎麼可以。」
　　牧尋歌又笑了笑，兩人的談話卻被店主給打斷：「公子這準度著實驚人，連我同著這小姑娘看了都深感佩服，不若公子選一樣東西罷，我這兒的東西都是上好的，挑一個送給小姑娘也好。」
　　只見商人將自己布包中的商品一字排開，靳家因為世代經營鏢局，這些小玩意的真偽靳茗泉倒也還能辨別，確實都是皋泉一帶由海外傳入的珍稀寶貝。
　　他很快選定了一支珠玉簪子別到女孩髮上，貝殼玉雕出的梅花猶如落在她髮上，添了一絲生機。
　　「走罷，找個位置去看煙花。」
　　再度拉起少女的手往人少些的地方走去，牧尋歌長得嬌小，只怕待會人一多他看不見她，牧尋歌也瞧不見煙花，於是才打算帶她尋個安靜點的地方，也算是獨處。
　　今晚這樣折騰，他也都還沒機會好好地看看她。
　　牧尋歌乖巧地跟在靳茗泉身旁走著，時不時還會偏過頭去看對方，偶爾視線相會時她還是會嬌羞地低下頭避開哥哥的視線。
　　「尋歌，妳看這裡如何？」
　　雖說喜歡熱鬧的氣氛，不過今晚的人確實多得有些讓人疲乏，好不容易找到一處空地，煙花也已經竄上夜空。
　　牧尋歌還來不及抬頭去看，雙耳便已被寬厚的大掌捂起，靳茗泉知道她容易受到驚嚇，早就先替她隔絕了煙花綻開時過大的聲響。
　　她愣愣地眨著雙眼，只見繽紛五彩的光亮在星河畔開出一朵朵巨大的飛花，將他們的身影在深夜裡照得耀目。
　　靳茗泉唇角的笑意溫煦，就壓著少女耳朵的動作捧起她的臉，一個輕柔周旋的吻同煙花花屑墜下。

　　——那便是一朵僅屬於他們彼此，永世的情花。


紛花/END 201708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