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昴夕是一個很特別的孩子,他看見的世界和一般人不大一樣。

起初紫暝以為他是天生瞀視,但當他漸漸長大,學會說的字變多以後,他說出來的內容讓紫暝了解到,她的這個孩子或許真的與眾不同。

對昴夕來說,沒有生命的東西都是黑色或白色——至於這兩者之間有甚麼區別他自己也還說不出來——有生命的東西,他才能看出顏色,最重要的是,越是接近死亡,那個生命的顏色就會越黯淡,變得沒有色彩,只剩灰階。

這個接近死亡的定義,有可能是不可改變的天命,也有可能是能夠避免的運數。

只是一個三四歲的娃,自然沒法像一些江湖騙子那樣頭頭是道,他既分辨不出原因,甚至對死亡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概念。

「變灰了。」
他只會這麼說。當紫暝終於第一次問他甚麼變灰了時,他回答道。
「活的顏色,瑪塔。」

一個又一個,當昴夕開口特意指出某個人身上的顏色褪去,少則一日,多則三個月;或因病或因傷,或有天外橫禍,或是壽終正寢,卻真真沒有哪一個活過了三個月。

在這樣一個動盪的時代,三天兩頭死個人是稀鬆平常的事情。

但小昴夕的預言能力——準確的說並不算是預言——卻讓紫暝和煙都嚇壞了。

「這個能力會讓他在未來,經歷他人難以想像的痛苦,死亡與別離會成為他醒不來的惡夢。」
在驚駭過後,隨之而來是對這個么子的心疼與擔憂。
「若是被有心人發現,他或許更要面對排山倒海的麻煩。」

藏起這個能力不為外人所知,大概是他們唯一能做得到的事情了。

花了很多心力,才讓小昴夕明白了「變灰」是不能告訴家人以外的人的祕密。



「達茲,你也想跟柏拉特玩?」

回到家換了輕便衣服的煙,一邊擦著洗臉時打溼的頭髮,一邊走到廊前坐在小兒子的身旁。

很久之前他就注意到,昴夕可以花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就盯著大兒子旭葵和茶櫻、冷杉在院子裡打鬧,或是坐在他身邊談笑。

他會很安靜地,連被笑話逗笑時都是沒有聲音的。

而他看的,也不是「這三個人」,而是只有旭葵。

這個年紀的孩子尚不會掩飾自己的目光,煙總是可以一眼就明白,他目光所追的是誰。

但他卻一直說不上這小兒子眼中的情緒究竟是甚麼。

比他母親更加漆黑的瞳仁,澄澈無波,沒有忌妒,也沒有狂熱,最接近的應該是喜歡,卻是非常乾淨可愛不吵不鬧的。

於是他終於選在這天開口問了問這個小兒子。

「不,阿提亞斯。」

雖是一胎所生,昴夕卻長得比茶櫻和冷杉要慢上很多。

已過了三歲生辰,看上去卻還像個兩歲大的娃。

如墨的髮,翦水的瞳,細白精巧的小手小腳與小臉蛋,安靜乖巧的模樣就像個瓷娃娃一般。

「為什麼?」

「帕茲,的時間,給哈塔、沐恩多一點。」

他認真地說著,表情就像是,這樣做才是對的,是最好的。

煙卻是更加不明白這孩子在想甚麼了,於是他摸了摸昴夕的頭,接著說。

「帕茲的時間也可以分給你一點啊?你也是帕茲的寶貝呀小達。」

昴夕露出了有些困擾的表情。很少能在這年紀的孩子臉上看見的表情。

「難道是琵沐拉他們欺負你?」一個正常家長的思考反射。

昴夕聽了直搖頭,搖得特別認真,好不容易讓煙給哄停了後,他小小的手緊抓著煙的大手遲遲未鬆。

這才讓煙意識到甚麼事情不大對勁。

他看了一眼院子裡正低頭彎腰,忙著找漂亮葉子的三個孩子,再回頭看看手邊,目光仍是時不時飄向旭葵的小兒子。

那一瞬間,他忽然明白到這個孩子眼中的不僅是喜歡,還有捨不得。

「達茲,你跟阿提亞斯說,帕茲是甚麼顏色的?」

他的手回握住昴夕,他向每一個他所知道名字的神祈求,在小兒子開口之前,他希望老天爺別這麼捉弄他們一家,別這麼殘忍。

「……銀色。」



沒有色彩,卻閃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