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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檀從桌上驚而坐起,才驚覺到自己是從夢中歸來。

「學長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這邊有我,等一下端木教授要過來看,你在這裡打瞌睡被抓到小心扣分扣到哭喔。」

一名時常與紫檀一同輪班的實習醫生學弟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

紫檀抹了把臉,做個深呼吸後,站起身來朝對方搖搖頭。

「缺席不也一樣慘嗎,想騙我啊。沒事的,我去巡房順便走動走動醒腦。」

紫檀拿起病房檢查表和對講機,披上白大褂。

腦海中那些古色古香的畫面仍然揮之不去,他最後沒有走到任何一間病房中,而是去了醫院天台,想靠夜晚的冷風將那些彷彿是前世記憶般的幻夢吹散。

但即使一切都那麼真實,真實到他仍記得那些粗茶淡飯間散發的藥香、衣服布料摩娑透出的薰香……在他現實的人生中卻不曾出現過,那個名叫秋殤的女子。

「秋……殤…」

他對著夜空呢喃著那個既憂傷又美麗的名字,沒想到身後卻傳出一聲:「咦?」

紫檀動作僵硬地轉身,一方面是因為尷尬,他以為天台上只有他一個人;另一方面是小害怕,萬一不是人呢——還好,是人。

「不好意思,我沒注意到這裡還有…人……」

無巧不巧,雲層在這一刻散去,任由月光灑落在兩人身上。

「檀兒?」「殤兒!」

眼前的人,就是夢裡的人嗎?兩人臉上皆是不可思議的神情。

明明從未相見,竟有種認識了一輩子的感覺,此情此景,卻發現除了呼喚那個思思念念的名字,別的甚麼也說不出。

恍惚中他又看見那個梳著典雅髮髻,在涼亭中等著他一同回家的師姊。

紫檀走上前去,有些激動、有些害怕,帶著顫抖與堅定,他張開雙手抱住她。

穿著病服拖著點滴架的,一頭紅髮的女人。

而秋殤也回抱住他。

不需要確認,不需要對質,他們都太明白。要說那是前世也好,或者可能是另一個世界的他們?

重要的是,他們在這裡,相遇了。



秋殤的病其實本來就逐漸獲得控制,在紫檀私心大爆發的各種優渥照顧下,比她的主治醫生預期的還要早了三個月就痊癒出院了。

或許跟兩年的治療時間相比,三個月的提前不算太多,但對於這小倆口來說,卻是老天最棒的祝福。

終於不用再走到哪都推著點滴架,終於可以和普通的情侶一樣約會逛街看電影,終於可以,一起住在只有兩個人的家。

出院的那天,醫院門口的那顆櫻花老樹正是盛開。

「檀,這像不像那首詩?『故穿庭樹作飛花』那首。」

秋殤右手挽著紫檀的手臂,左手伸得高高地要去接被風吹落的櫻花雨。

「『白雪卻嫌春色晚,故穿庭樹作飛花』?不過那說的是雪假裝自己是花……這個景色嘛…」

紫檀臉上盡是寵溺的笑容,他停下來想了想後才接著再說道,「應當說是,『老樹猶憶冬日景,便讓惠風趕春聲』。」

秋殤一臉驚奇地回頭看向他。

「忽然從春意活潑變成了有些蒼涼的氣氛啦,不過還是挺美的,這是誰的詩啊?」

「我啊。」

幾片花瓣沾在她赤紅的髮間,陽光在那雙美麗的眼中跳躍著,紫檀忍不住低下頭吻了她。

他似乎聽見她說了些甚麼,細碎的字音,交錯在親吻之間。



最後一個春天,人生的畢業紀念冊裡,謝謝有你,給了我最珍貴的回憶。



回到南夏國歧岭谷中秋殤屋前的那片小花圃。

紫檀沉默地操辦著後事,形式簡單卻莊重的喪禮過後,火化了遺體,並讓骨灰歸於山林天地之中。

替親手刻就的靈牌,塗上朱漆,安置於莊內祠堂。

一切事畢已是三日過去,當紫檀回到秋殤住所時,見到那片玫瑰茄才終於姍姍來遲地開上了花,結出了果。

就像是老天爺的玩笑。

秋殤是如此期待著見到玫瑰茄落果,可如今這果再鮮紅又有何意義。

光陰荏苒而走,玫瑰茄花已凋盡,紅果從熟透直至腐敗墜落,無人問津。

冬日消散,春暖花開絲毫觸不及紫檀此刻槁木一般的心。

但他亦深深知曉秋殤不會樂見他如此喪志而活,最後他決定辭別師父,出莊遊歷大夏,將悲傷鬱悶化作腳步,踏遍山河阡陌。

當他不再悲傷,旅途與見聞使他的靈魂飽滿著能量時,他才會再回到歧岭谷。

那時候,他才有顏面在秋殤靈位之前上一炷香,告訴她,他過得很好,勿須掛懷。

「去吧,只是出去可別砸了我的招牌啊。」

雁臺大夫沒有多說甚麼,一口便答應了。

紫檀踏出歧岭谷地界後,谷內忽然降下漫山大雪,整整下了一日一夜,令人措手不及。才收進深櫃的棉襖也不知翻是不翻。

隔日雪便停了,四處掃雪整理環境的草序們,發現在雪堆中凝結成霜的,洛神花的亡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