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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r Une Cabeza



原作:Ensemble Stars
配對:齋宮宗/影片美伽
梗概:宗與美伽終於要結婚了,可是在那之前,他們還有一些問題需要解決。
分級:GA
警告:非常我流,十年後捏造有
BGM:同標題




齋宮宗狠狠盯著眼前的邀請函。

邀請函的信封是象牙白色的,邊緣有精緻的暗紋,高雅又不突兀,充分彰顯邀請人的良好品味。無論如何,那看上去終究是一封很正常的婚禮邀請函,可是齋宮宗瞪著它的表情,像是它下一秒會突然跳起來咬人或者直接自燃。

不,聯想一下其中一個邀請人是那個人的話,說不定真的有此可能。

影片美伽戰戰兢兢地坐在他對面,有時候盯著邀請函,有時候看看掛鐘,更多的時候是打量他的老師,生怕齋宮宗一下子做出什麼過激舉動。幸好,目前他沒有留意到有危險——事實上十分鐘過去了,宗依然一動不動,臉上毫無表情,簡直就像是被蛇妖石化了一樣。

正當他這樣想著的時候,宗動了。他呼出一口氣,緩緩拿起了桌上的信封——

“啊啊啊老師你不要沖動啊!先不要撕!”美伽頓時站起來,一把攥住宗的手,大喊:“你想想,你想想——那家夥怎麼樣都好可是涉前輩會傷心的!”

“你這是在嚷嚷什麼?”宗一臉疑惑地看了看美伽,說:“我只是想打開它。總不能一直當它不存在吧?”

美伽哦了一聲,乖巧地重新坐了回去。

美伽看著宗拿起開信刀,挑開了封蠟,打開信封。美伽看著他美麗的、鳶尾花色的眼睛凝視著邀請函。美伽看著他的老師站起來,面無表情地走向壁爐,拿著邀請函的手伸向壁爐里的火舌——

“啊啊啊老師不行!”美伽眼明手快地沖過去奪過邀請函,重新放在桌上,上面某個人的姓名尤其刺眼:“我明白的,老師討厭婚禮,討厭人多的地方,更討厭和那家夥有關的所有東西!可是那也是涉前輩的婚禮哦?不去的話他說不定真的會哭的哦?老師也說不定會後悔——”

宗舉起了手。那是讓他閉嘴的手勢,而美伽馬上遵從了。

他們重新坐回了餐桌旁。邀請函是在他們用早餐的時候送到的,經過方纔一番戲劇性的折騰,兩人都沒有了胃口。宗微微低下了頭。他依然皺著眉,一臉高深莫測,仿佛在思考什麼很重要的人生問題,看得美伽也跟著苦惱了起來。

他決定找點別的事情做。他瞥一眼桌上冷掉的雞蛋吐司與牛角包,一陣心疼,嘆了口氣把盤子一一收起,邊往廚房走去,邊想著哪些待會自己翻熱一下還能吃——

“影片。”宗喚他。

“哎,怎麼了老師?”美伽回頭。

“我們結婚吧。”

“哦,好。……哈?”



“嗚,老師好可怕,小鳴你家先借我住一下!千萬不要跟老師說我在這里啊!”

自那場突如其來的求婚後已經過了一個月。這一天,美伽突然提著背包沖進鳴上嵐的公寓,扔下這樣一句話之後就一動不動地癱在沙發上了。

“啊啦,小美伽要借宿我當然無任歡迎啦,可是能告訴我為什麼嗎?”嵐一臉擔憂地推了推鴕鳥般把頭埋在抱枕里的好友,“是齋宮前輩又說什麼奇怪的話了嗎?平時也就算了,你們這都快結婚了,他怎麼還這樣啊……啊太氣人了啦,果然我還是去套他麻袋好了!”

“小鳴不要打老師啊!說了多少次了,老師神經很脆弱的,被這樣粗暴對待的話說不定會受驚而死的哦?”美伽猛然坐起,十年如一日地拉住了嵐的衣袖,一本正經地說。

“……這種話聽多少次都會覺得齋宮前輩在你心裡到底是怎麼樣的形象啊,翻車魚嗎?聽了那麼多年,我竟然不知道該同情哪一邊才好了。”

“老師才不是翻車魚這種醜醜的東西……”

美伽說起他的老師,就想起出門之前齋宮宗恐怖的表情,又弱弱地癱了回去。他整理一下語言,開始對好友慢慢講述他這一個月雞飛狗跳的生活。

日日樹涉與天祥院英智的婚禮定在三個月後,而齋宮宗一門心思要趕在這兩人之前舉辦婚禮,可想而知這一個月他們準備得有多緊迫。雖然錢能解決世界上大部分的問題,可是架不過齋宮宗其人是個極端的完美主義者,從婚宴的舉辦場地到婚禮上要用到的裝飾花朵,他都要做到盡善盡美,毫無瑕疵。那自然就比一般婚禮的準備繁復不少,他們就各自推掉了手頭上的一些工作,專心籌備起婚禮。

“那也沒什麼啊,一般來說人一輩子只會有一場婚禮哦?尤其齋宮前輩本來就是個嚴謹的人,這種時候過度緊張也很正常啦。”

“說是這樣說啦。可是你聽我說啊,老師這回是真的很奇怪……”

最近一個月,齋宮宅里時常重復發生類似的對話。

“影片,胸花你想用鳶尾花還是香水百合?”

“啊,我不太懂花……老師決定就好啦☆ ”

“影片,這里有幾款婚服的款式,你看看喜歡哪款。”

“老師的每一個設計都那麼完美,選不了啊,老師幫我決定吧~ ”

“……影片,有關婚宴上的佈置…… ”

“我的品味遠遠沒有老師高雅,所以老師決定就好!”

“結果老師突然站起來罵我‘什麼東西都決定不了,要你這種廢物人偶有什麼用,滾出我的視線’,然後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不肯出來吃飯……”美伽模仿著宗的語氣,抽了抽鼻子:“嗚,雖然完全不明白老師在生氣什麼,可是也不能讓他一直在房間里不出來,我就跟老師說‘我會乖乖滾蛋的所以老師不可以餓著自己’,然後收拾東西滾了出來……咦小鳴你怎麼了這副表情,不舒服嗎?”

“不是,我在想,雖然齋宮前輩說得很過分,可是我這次居然超級同情他……”嵐發自內心地說。

“啊,為什麼啊?”美伽一臉茫然。

嵐仿佛被他真摯無比的無辜表情刺激到了,猛地站起來拼命搖晃著好友,大喊大叫:“小美伽你到底知不知道快要結婚的人是你啊啊啊!你乾嘛還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啊!給我有點代入感啊!你這樣對齋宮前輩他肯定超寂寞的啊,再這樣下去他還不如去跟瑪朵小姐結婚算了!”

“瑪朵姐這幾年已經不會說話了,老師不能和她結婚的啦。”美伽被搖晃得頭昏腦漲,居然還很認真地反駁了嵐的最後一句話。

所以你覺得如果她會說話的話齋宮前輩會和她結婚是嗎?!怎麼說,已經連吐槽的欲望都沒有了呢,這都什麼跟什麼啊?嵐無力地想。

“……總之,你現在馬上回去跟齋宮前輩道歉。誠懇地、九十度鞠躬那種哦!然後好好參與婚禮的準備!你記得我過幾天要去你家量尺寸的對吧,我到時候會好好監督你的哦,所以振作一點!”

“雖然還是不太懂,但是我會好好道歉的……”反正這麼多年了,每一次老師對他生氣,無論有理沒理都是他先低頭,“我有好好跟著跑腿的啊,只是決定全都交給老師來做……一直都是這樣的啊?因為我這個人不太有主見嘛。”

“所!以!說!”嵐快被美伽氣死了,“這是神聖的、一生人只有一次的……”

嵐說到一半就閉上了嘴——因為美伽臉上露出了有點悲傷的笑容。

“對呀,婚禮應該是很神聖很嚴肅的儀式……所以才讓我更不懂了啊。”

他低著頭,把玩著背包上掛著的玩偶——這是他的老師一邊抱怨一邊縫出來的、完全符合他審美的恐怖玩偶。

“明明沒有交往過,突然說要結婚什麼的……”

玩偶扭曲地笑著,就像此刻美伽臉上的微笑一樣。

“雖然老師說的永遠是對的,我只要跟著做就可以了。可是果然還是會覺得很困惑啊……吶小鳴,我這樣,很奇怪嗎?”



“不好意思,我可能剛才沒有聽清楚u。”逆先夏目沉默良久,舉手發問,“宗哥哥你剛才是說,你這十年以來,從來沒有跟影片表過白嗎a?”

“逆先君,這是第三遍了——汝可以不用再問了,汝的耳朵沒有出問題……”朔間零一臉疲倦地攪動著眼前的血腥瑪麗,倒不完全是因為心累,只是被友人緊急從棺材里挖出來做智囊還未睡醒。

“是的,我們都沒有聽錯——宗剛剛說的是,他跟美伽君從來沒有交往過,沒有接過吻,沒有上過床,他沒有抱過美伽君,美伽君也沒有抱過他。而他們在這個情況下同居了十年之久,而且兩個月後就要結婚了。”日日樹涉如是總結道。即使是最善於調笑的小丑也被這種等級的amazing驚嚇到了,所以此刻意外老實地平鋪直敘著。

“話說最後那三個‘沒有’的句子,本質上有什麼區別嗎?”零問。

“沒有,我只是嘗試強調情況的嚴重性而已——雖然這本來就很不得了了,以至於我現在對宗居然有種佩服的感覺呢……”涉毫無徵兆地興奮起來,“啊,心意從來不曾相通的兩個人,被命運的絲線所引導著,即將在神明面前立下誓言,互相糾纏度過餘生——簡直是最佳的荒謬劇劇本!宗你簡直是天才,不愧是我們的帝王☆”

“涉你閉嘴,別以為我聽不出來你在諷刺我。”宗猛然把手上婚服的半成品往桌上一拋,怒瞪在客廳里的另外四個人,開始後悔自己剛剛一時抽風把零喊了來,結果另外三個人也跟著出現了,“我可是操控萬物的人偶師——我才是命運的掌控者!我承認我跟影片求婚是一時沖動,可是之後我的行動都是自願的,我——”

“唉,年輕人就是沖動。吾輩沒眼看了,吾輩去汝的客房補眠……不要為了這種事情折騰老人家啊。”零幾不可見地翻了個白眼,慢悠悠地丟下自己的同袍們往裡走,進房間前拋下一句話:“明明琴瑟和鳴兩情相悅,就不要搞得那麼複雜嘛。”

“所以說宗哥哥e,你根本完全沒有搞清楚重點啊a。”夏目大概是全場唯一認真想幫助宗的人,他一臉心如死灰的冷靜,耐心地一步步解釋:“我們已經不是當年人人喊打的魔物了e。作為普通人類i,也要按基本的社交模式去交往吧a?正常人在結婚之前,要先交往;交往之前其中一方要告白i,同時要詢問對方意願,雙方都同意了e,才可以i……”

“……夏目,我在你心裡到底是個什麼形象啊?”

“恕我直言。在戀愛方面,宗哥哥你連零哥哥家的Leon都不如u——畢竟Leon現在都有幾只崽子了e。”夏目冷酷地說,“而且事實就是i,以上我說的這些你一樣都沒有做o,就直接跳到結婚這一步了e——這都不是笨蛋可以形容的了e,大概需要創作個別的什麼形容詞吧a,真是的e。”

夏目望向全場唯一還沒有說過話的人:“吶,奏汰哥哥也說點什麼吧a?”

深海奏汰在眾人的目光註視之下抬起頭來。他剛剛一直若有所思地玩弄著沙發上的翻車魚玩偶,沒有發表任何意見,自然也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宗禁不住期待地看著奏汰。是了,從很久之前開始,在他失意低沉的時候,他都一直被奏汰慢悠悠的話語所安慰,所以這次也一定——

“宗,很像「翻車魚」呢……噗咔,噗咔♬ ”

行了,看來這邊依然是無法溝通的對象。

“各位,各位請聽我一言!”涉誇張地拍了拍手,“宗,我們每一個人雖然都很真心地想幫你,可是整件事情實在是太amazing了,所以噗——”

好好說話啊你!話說從頭到尾都在笑的人只有你一個吧!

“所以,現在我們要開始認真了。”涉的笑容慢慢消失,敲了敲桌子,一字一頓地道:“第一個問題——你對美伽君是怎樣想的?”

受到了感染,宗也跟著嚴肅起來。

“……他是我齋宮宗唯一的失敗作……所以,是我為此要負上一生責任、的那個對象。”

雖然說得結結巴巴的,可是,是意外地清晰的答案。

“那麼,第二個問題:美伽君知道你是這樣想的嗎——我指你願意與他共度一生這一點。”

“……不知道的話為什麼要答應我啊?!”

“為什麼反而是宗哥哥露出了被始亂終棄的受傷表情啊a。明明影片更可憐好嗎a.……雖然我一直不太喜歡他扭曲的性格e,可是這回連我也開始同情他了e。”

“反正如果是我的話,能設想出好幾個原因呢。”涉無視了夏目的吐槽,意味深長地笑著,“不過中心思想只有一個。那孩子不是一直願意為了你付出一切嗎?這樣想的話,‘如果老師會為此高興的話,跟他結婚也沒什麼不好’——他可能是這樣覺得的呢。就算明明沒有對你抱有戀愛的感情也……☆”

果然是熱衷於跟戀人猜心的日日樹涉,只要認真起來,一下子就正中重點了。

“所以才會對婚禮那麼不積極啊a……”夏目一臉恍然大悟,“因為從心底裡就覺得事不關己i,結婚只是老師的願望g,什麼的e。”

“吾輩也覺得日日樹君所言甚是……”這是聞到了八卦的味道從房間里出來的零,“比方說,影片君說不定會覺得,這場婚禮不過是汝興之所至的一場盛大表演而已,反正在日本又無法真正結婚,就當玩過家家游戲吧♬ ”

“我跟英智倒是很認真的哦。話說我們打算儀式過後直接飛瑞士註冊,你們到時也來玩吧☆”

“……”

“涉、零還有夏目,你們說「太過」了哦?宗也不要露出那麼「悲傷」的表情啦,都不像你了……”奏汰用魚玩偶拍了拍宗的臉,安慰道:“我倒是覺得,小美先生也不至於「遲鈍」到這種程度哦?只要你「好好」跟他說的話,他也會「回應」你的感情的。”

謝謝你奏汰,你真是天使啊,宗感動地想。

“不過你「現在」才說,也只有「笨蛋」才會答應你的「求愛」吧。「希望」有點小呢,不過還是有的,請不要「灰心」……☆”

“……我到底是為什麼會和你們做朋友的啊!”



其實日日樹涉剛剛說齋宮宗與影片美伽同居了十年之久,這話說得有點偏頗。

事實上,在三年前Valkyrie一分為二、宗本人退居二線之後,過了不久,美伽就從宗的住處搬了出來。宗還記得美伽得知他的決定之後纏著他鬧了很久,直至他嘆息著說了一句話:“影片,你知道我不可能一直陪著你的。”

很多年前他也對這個人說過同樣的話。已經長大了的人偶這次再沒有含糊撒賴說“我們要一直在一起的”,而是低頭沉默良久,然後抬頭笑著對他說,我明白了。

一如往常,雖然宗把話說得強硬,可是終究沒有讓美伽脫離他的世界。在美伽作為個人偶像活躍在藝能界的現在,宗依然親自負責美伽大部分的演出曲目與服裝設計,美伽的表演依舊保持著宗的強烈色彩。有媒體曾經戲言道其實Valkyrie只是換了個方式繼續存在著吧——是的,只要名為影片美伽的偶像依然在舞臺上的話,女武神的靈魂就將一直延續。

也因此,在三年後的現在,美伽依然一個禮拜有起碼兩三天住在宗的住處。對外的說法是說為了討論曲目,半真半假地把多事的媒體糊弄過去,而實情到底如何,就只有當事人才明白了。

送走了客人們之後,宗發了信息詢問美伽的所在地。其實也不難猜,他不開心的時候一般只會去兩個地方:回自己的住處,或者是去找鳴上嵐。他很快地得到了答案——是後者,他並且承諾會在晚飯時間前回來。

奏汰剛剛的話還是很有道理的,問題是,他該對影片說什麼呢?他漫不經心地把麵粉和雞蛋攪拌均勻,考慮著下一步該怎麼做。在舞臺之下的他從來不是一個善於表達自己的人,不,應該說,他恐怕已經把此生的表達欲都揮灑在舞臺之上了,以至於在其他地方他從來吝嗇於對親近之人表露感情。

他想起美伽熱烈得近乎扭曲的情感表達,頓時搖了搖頭。什麼“一定會陪著你直至地獄盡頭啊”,什麼“為你奉上一切都沒關系啊”,到底是怎麼若無其事地把這些話說出來的啊?!讓我跟著說這種羞恥的話我說不定會死的,不,是絕對會死的!

正當他的思緒已經遠離正題十萬八千里的時候,大門打開了,美伽怯怯地從門縫鑽了進來。宗聽見了動靜,深呼吸,轉頭:“影片,我……”

“老師對不起!”美伽一個九十度鞠躬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

“……???”

“我、我剛剛深切反省過了。是我不好,我以後會好好聽老師說話的……啊也不是這樣說,唉我不太會說話,總之很對不起!”

“抬起頭,不要總是一副卑微的樣子!真是讓人不快!”

宗下意識怒斥道。話音剛落他就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他明明想表達的不是這個意思——他甚至禁不住想,如果瑪朵莫塞爾還在就好了;她總是能用溫柔的話語表達自己的心意,這孩子也一直很喜歡她。只是她好幾年前就已經不再說話,他現在只能靠自己了。

“嗚、對不起……”

“……罷了,我現在不生氣了。”宗盡量放輕語氣,“過來吃飯吧。”

用餐途中美伽一反常態的沉默。雖然美伽一次次地說自己不會說話,可是事實是在他們的相處中一直是美伽說話更多,而宗則充當傾聽者的角色——不過因為他很少回應的緣故,說不定在美伽眼中,他只是一直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吧。

現在沉默的人換成了美伽,他頓時不知道該怎麼打破僵局。

“老師……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在宗快要無法忍受這種沉默之前,美伽終於開口了。

“啊,你問吧。”宗暗地鬆了一口氣。

“……老師說要和我結婚,我很高興……可是、雖然這個問題現在問或許沒什麼意義,可是啊,為什麼老師會選擇我呢?”

宗沒有馬上回答。過了一會,仿佛是再也無法忍耐似的,他重重嘆了口氣。

“這種明顯的問題,到底是為什麼要……”他頓了頓,阻止了自己毫無意義的抱怨,直接回應,“難道你覺得我還有別的人選嗎?除了你之外。”

“是嗎……是這樣啊。”

美伽聽到這個回答後,並沒有像宗預料一般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也沒有露出那個曾經在噩夢里困擾過他很久的、略帶困擾的表情。他一臉若有所思,又自言自語了一句“原來是這樣啊”,然後再次朝他露出了燦爛得讓他厭煩的笑容:“這樣的話,我明白了~”

……等等,你到底擅自明白了什麼啊?

宗莫名覺得不安,正想追問的時候,可是美伽已經把註意力移到了宗做的料理上,一邊恢復胃口大快朵頤,一邊喋喋不休地對他匯報從嵐那裡聽來的舊同學近況。

罷了,現在不是問問題的好時機。宗於是暫時放下了疑問,放任自己回到了日常生活的氛圍——縱使他清楚知道,美伽真正感到高興的時候並不是方纔那個表現的。可是他依然抱著僅剩的矜持與教養,不去過分壓迫對方傾吐真心。這種行為不但對現在的情況毫無幫助,還有違他的美學。

宗想,他還有很長的時間能搞清楚這家夥到底在想什麼——畢竟在很久之前,這家夥就不自量力地許下了“即使到了地獄也不會和你分開”的誓言呢。



如果他知道第二天會出現這種情況的話,當天晚上即使是要他不顧形象地掐住影片的脖子迫人開口,他也會毫不猶豫地照做的。

起初是他起床做好了早餐,可是那個人沒有按平時的時間出現在餐桌前。他敲了房門,沒有回應,這才想起美伽昨晚進房間前好像說今早有個通告要趕,大概是提早前往拍攝現場了吧。

這樣說來,他好像有一段時間沒有視察這家夥最近的表現了。他於是臨時起意,撥通了製作人的電話,卻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

“可是……我今天並沒有給影片君安排行程啊?”

被騙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情理之中的憤怒並沒有按時來到。他淡定地應付了不安的製作人,掛了電話,甚至有種“啊,果然是這樣啊”的釋然感。

美伽肯定是不怎麼思考就作出了離開的決定,證據是美伽房間里字跡潦草的字條、隨手放在茶幾上的婚戒,還有沒有被主人帶走的手機——這看在宗眼裡就是完全拒絕被聯絡的意思。

“老師對不起,我腦子不太好,果然還是很困惑……能讓我自己一個思考幾天嗎,我很快回來☆”美伽這樣寫道。

真是個讓人不省心的人哪,宗這樣想著,左手下意識地動了動,抓到的卻是一片虛空。他的思緒因這熟悉的違和感慢慢恢復,這才恍然:他原來已經很久沒有把瑪朵莫賽爾帶在身邊了。從美伽自夢之咲畢業,重新回到了他的身邊之後,他就徹底聽不見瑪朵莫塞爾的聲音了——他美麗的淑女現在被安置在玻璃櫃里,和其他曾經陪伴他長大的玩偶放在一起。

他本該早已忘記的。可是在美伽不告而別的現在,那種曾經幾乎讓他窒息的感覺又回來了。那是從來沒有離開過他人生的鬼魅,在送走鬼龍阿姨的時候,在仁兔離開Valkyrie的時候,在他徹底聽不見瑪朵莫塞爾的聲音的時候……

他一直不願意承認,那如影隨形的鬼魅的名字叫“孤獨”。

你腦子怎麼會不好呢?宗現在簡直想冷笑出聲。不是好好的把我麻痹了嗎,不是用漂亮的話語讓我相信你了嗎?我明明說過唯一可信的人只有我自己的……到底我是為什麼會愚蠢到相信你呢?

我再也不會愚蠢到相信你的話了,他冷漠地想。說什麼“我很快回來”……明明在很久以前,你已經失去了從我身邊離開的權利了。

我給過你機會的。我曾經松開過你的手,給予你我所能給予的一切。讓你終於能夠獨當一面,終於能夠展翅高飛……可是,你還是回來了。

既然是這樣的話……

宗翻了美伽的通訊錄,在寥寥無幾的幾個號碼里輕易找到了想要找的人,撥打。

“小美伽早,怎麼了嗎?有好好跟齋宮前輩說嗎?

“……是我。”

“……原來是齋宮前輩啊。”靜默半晌後,嵐嘆了口氣,說。

“你好像一點也不驚訝的樣子呢。”宗說。

“因為人家確實毫不驚訝啊——唯一沒想到的是,居然會那麼快就……看來是前輩說了多餘的話呢。”嵐說,“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是來問我小美伽的去向的。沒錯吧?”

“我說的話很正常。”只是那個殘次品腦子欠缺調律……所以理解成奇怪的意思了吧——宗大致猜想,一邊冷冷地說,“我看說了多餘話的人明明是你吧。鳴上,你昨天到底對影片說了什麼?”

“我可沒有說什麼奇怪的話哦~只是提了個小小的建議,”嵐絲毫不受宗的態度影響,越發笑得如沐春風:“我說小美伽,如果實在想不通複雜的事情的話,不如先離開那個讓你困惑的對象再好好思考吧?畢竟會讓人迷茫的情感關系是人生里最不必要的呢。”

“我對你最後一句話有所保留,不過這不是重點。”宗說,“重點是,我需要知道影片在哪,現在馬上!”

“說話那麼急躁,都不像是前輩了呢。”嵐哼了一聲,“其實你不用那麼緊張也可以的哦?反正他最後也還是會回來——你不是一直都這樣認為的嗎?”

他等待著宗的長篇大論,惡趣味地想著只要他一說完就馬上掛電話再關機——卻等到了他自言自語一般說了聲,是啊,是這樣的。

“……正因為是這樣啊,鳴上。”他說,“正因為是這樣,我才要前往那個地方——無論他去了哪裡。”

嵐愣住了,隨即柔和地笑了起來:“這種話,真應該讓小美伽聽聽啊!他肯定會高興得傻了吧。”

“少自以為是了,真把自己當成他的保姆還是監護人了嗎?”宗毫不客氣地說,“我跟他之間的事情你愛怎麼想我可不管。反正你……或者說別的任何人,都不是我尋求理解的對象。從來都不是。”

你們這些俗物只需要知道一點。當他像現在這樣把自己毀壞掉的時候,只有我一人能把他腦內的齒輪修補,讓他的心弦復歸正常。你們是永遠做不到的。就算是真正的神也做不到,唯有我一人可以——

“告訴我,他去了哪裡。”宗強硬地說,“然後我會親自把他帶回來。”

“……好吧。那我就告訴你好了——”



美伽做了一個夢。

在夢里他回到了高中時與宗同住的小公寓。大門虛掩著,他順手一推便看到了熟悉的客廳。落地窗被擋在厚厚的窗簾後,窗外的陽光半分都透不進這個空間。他馬上就知道自己回到了哪個時間——與他而言,這是久違的噩夢。

他摸索著穿過客廳,來到了宗的房門前。他能感到宗就在那裡——只要打開這扇門,就能看到那個人蜷縮在床上的身影,如果這一天狀況好些的話,也有可能坐在桌旁發呆。

這只是一個夢,他這樣反復提醒自己。或許是個有點奇怪的夢,因為他發現他可以在這里控制自己的行動,可是終究是個夢而已。噩夢終究會過去的,現在馬上轉身,強迫自己醒來的話,他就可以回去——

可是他反而把門把握緊了。他把手輕輕往下一按,門應聲打開。

他看見宗抱著雙腿,坐在那張寬大的床上,低著頭,面無表情,像是毫無知覺的樣子。皮膚比起往常更加蒼白,臉色也不太健康,一看就是很久沒有出過門了。而這樣的他旁邊坐著一個人,握住了他的手腕,把自己的臉往他湊近。

啊,是你嗎……你當然會在這里。

美伽有點驚訝自己剛剛竟然沒有想到這點。可是,如果是有關這段時期的夢的話……的確,那時的宗身邊是不可能沒有自己的身影的。

他聽見十年前的自己低聲跟宗說著話,都是些無聊的日常瑣事,換做是更早之前的老師肯定會不耐煩地讓他閉嘴那種——可是那個時候回應自己的只有沉默。那是如同深淵一般的沉默,他一遍遍地朝深淵呼喚著,卻從來聽不見回聲。

那樣是不夠的,他在心裡對十年前的自己這樣說著。只是站在那個地方拼命呼喚,是永遠得不到回應的。

因為,老師已經墜落到連聲音都徹底消失的深處了。你必須要跟著跳下去才行。如果是現在的他的話,他會試著給宗一個擁抱,把自己微不足道的體溫分享給他,可是那時候的自己太弱小,太無力,連翅膀都折斷了,暫時無法把老師帶上更高的天空……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陪伴在這個人身邊,還有——

“我啊,永遠不會離開老師身邊的哦。就算老師真的再也無法創作了,就算我死了,就算整個世界都化為塵土……我也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如果是和你一起的話,就算會永遠墜落也好……我也不在乎哦。”

“雖然我這樣說,還是有點想念老師的音樂呢……因為,我最喜歡老師的音樂了,一直以來都……”

那個自己斷斷續續地說著這樣的話。到底是為了被聽見呢,還是只是想說出來呢,他一直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他向來不擅長思考複雜的東西,大部分情況下只是跟隨本能、或者是那個人的方向去做事而已。大概還是想被聽見的吧,畢竟他一直是個不及格的人偶,所以,還是會感到寂寞——

他猛然瞪大眼睛,只因為看到了不可思議的現象。

宗纖細的手腕上佩戴著鐐銬。明明剛才還不存在的,可是那個自己一邊說著話的時候,鐐銬就憑空出現,把宗的雙手束縛住了。沉重的鎖鏈落在床榻上,一路壓平了被褥的皺褶,消失在床底。盡管雙手被那個自己握住了,可是由於重量的關系拼命地想往下墜,白皙的肌膚被壓出紅痕。可是宗依然絲毫沒有表現出痛苦的樣子,事實上他們兩人都對鐐銬的存在一無所覺,沉溺在各自的世界里。

這樣可不行啊——美伽這樣想著,伸出了手。

他發現自己的手上也多了點東西。細細的絲線捆綁住手指並打上死結,他往前望去,毫不驚訝地發現絲線的盡頭就在不遠處那人的手指上。如同傳說中所言,絲線的顏色是紅色的,可是那並不是喜慶的紅,而是一種發黑的、粘稠無比的暗紅,光是看著都讓人窒息——像是凝固生銹的血液的顏色。

果然是缺少了調律嗎?美伽凝視著那條紅線,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狂跳,快速到幾乎讓他不適的地步。當然只是幾乎而已,因為此刻他的腦子是無比清醒的,他在那一瞬間想通了某些事情,那甚至讓他有種荒涼的感覺。

“原來是這樣啊……”

他緩緩地醒過來,前方的計程車司機透過倒後鏡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著他。他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自己在車站廁所洗了把臉後忘了把墨鏡戴回去。現在肯定來不及了,他思考著到底應該掛上營業笑容糊弄過去,還是徹底拉下臉讓人不敢跟他搭話。

真是失敗啊,他聽見腦海裡的聲音這樣對他說。

啊,我知道。對不起啊,總是不能把所有事情都顧及好,從那麼久之前開始就一直給你添麻煩。我一直喜歡自說自話,遇到無法理解的事情就先逃跑,然後等待問題自己消失——就像大家忽視房間里的大象一樣。

我明明知道,大象是永遠不會自己消失的。它只會一直一直長大,直至把你壓到角落。

“哎,先生,”計程車司機終於忍不住開口,打破了美伽的沉思:“您是不是那位,在電視上的——”

“不是。”美伽下意識垂下了眼,短促地否認了。他始終不太習慣在舞臺之外的地方被註視的感覺:“……反正不是。”

“……這樣啊。”司機無語地回想了一下美伽那雙標志性的眼眸,體貼地決定中斷這個話題,“還有五分鐘就到了——這附近變了不少吧?先生您剛剛說的地址算是保留得比較完好的,不過過幾天好像也要拆卸了……好像說要改建成娛樂中心的樣子。”

美伽說了句“原來是這樣啊”,重新戴上了墨鏡:“在前面停車就可以了……我想自己一個走過去。”

司機應了一聲,穩穩地停了車,在美伽準備下車的時候還是沒忍住:“那什麼,我女兒特別喜歡你……不這不是我想說的,就,加油啊年輕人!問題總會有解決的方法的!”

美伽打開車門的動作停止了一瞬。然後他第一次認真地望向一臉擔憂地看著他的司機,很溫柔地笑了。

“哎,謝謝您……很快就會結束了呢。”



宗最後看了一眼手機屏幕,咂了咂舌,看向窗外——天色已經慢慢暗了下來,時近黃昏。他看著玻璃反光,抬手壓了壓頭上的帽子,以便更好地遮蓋住他那有點顯眼的發色。

即使在引退了好幾年的現在,他依然很細心地在人群之中隱藏自己——畢竟他厭惡低俗的人群,更厭惡隨之而來的麻煩。而另一個人則不太擅長這個。美伽從來不是個細心的人,而且他顯眼的外表也讓偽裝更難做到,畢竟在室內也戴上墨鏡本身就是很顯眼的舉動。

“想先回去開始的地方看一看呢——小美伽是這樣說的。”幾小時前,嵐這樣說道。

開始的地方……這說法未免也太籠統了!宗這樣咒罵著,可是在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坐上了途徑夢之咲的新幹線。明明只是數小時的車程,自從畢業之後卻一次也沒有回去——更沒有想到第一次回去居然會是因為這種事情。

那是他埋葬一切的地方。可是,的確也是他們——Valkyrie的二人開始的地方。

可是具體是在哪裡呢,也說不準吧?或許是那棟他們曾經同住的小公寓,或許是在學院的手工藝室,或許是在他們慣常練習的房間——不,如果連“重新開始”也算上的話,說不定連商店街也有可能……那天他久違地走出門,找到了幾乎淹沒在人群里的那個人,也聽到了來自春天的樂曲——

簡訊提示聲打斷了他的思緒,把他帶回了十年後的現在。宗皺著眉頭,非常想把電話調回震動模式,可是美伽有可能會借用別人的電話打給他,這一點讓他再次打消了這個念頭。簡訊是嵐發送的,標題是簡單粗暴的“不用謝”,宗一邊吐槽著誰會謝謝你啊,一邊打開了信息。

“那孩子果然是回了夢之咲呢~剛剛小杏這樣轉告我了,另外我在twitter上看到了讓人在意的消息哦,真浪漫呢❤”

嵐附上了twitter鏈接。他打開鏈接看了,愣了愣,然後馬上給嵐發了信息:“……謝謝。”

“嗯呢,要好好把人帶回來哦⸜(* ॑꒳ ॑* )⸝”

列車停站了。

如同所有列車站一樣,在走出閘口之前,宗看到了很多廣告海報。上面有些印著他熟悉的臉,更多是他不熟悉的新進組合;有他的朋友,有他的敵人,有曾與他萍水相逢的同學,更多更多的是千人一面的陌生人——

然後他看到了美伽。在扶手電梯的最上方,占據著不大不小的版面,那張放大了的笑臉在他面前一閃而過,還有那雙獨一無二的異色瞳——那大概是他此生唯一會認可為“美麗”的殘缺了。

你現在走的路已經跟我們最初的形象不盡相同了,當然,這也是我所促成的結果……明明在更久之前,你已經可以堂堂正正地作為“影片美伽”往前走的。

既然是這樣,為什麼……

手機在他終於坐上計程車的時候響了起來,是個似曾相識的號碼。他一直沒有接陌生人電話的習慣,在他終於想到這是誰的號碼的時候,他猛然睜大眼睛,生怕對方掛斷似的按下了通話鍵。

“老師真慢啊~是在做什麼重要的事情嗎?對不起啊。”

宗在那一瞬間簡直想不顧形象地破口大罵,想問他到底為什麼要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又想問他是否平安——有太多想要說的話,反而無法說了,最後他重重呼出一口氣,整個肩膀放鬆下來,往沙發背上靠。

“咦,老師怎麼了,有什麼煩惱嗎?”美伽以為他在嘆氣,連忙問。

“……影片。”宗覺得自己大概是氣過頭了,連聲音都無力了不少。縱使這樣,他還是呼喚了美伽。

“嗯?”

“我突然覺得,在惹我生氣還有替我添麻煩這兩點上,這個世界上應該沒人能比你厲害了。”宗一字一頓地說。

“啊?我不——”

對方徹底茫然的語氣讓他終於爆發了:“‘啊’?這是這種時候應該說的話嗎?!早上一句話沒有交代就自己消失了,連重要的手機和戒指都沒有帶出門,今晚都要降溫了你還往北面跑……你除了‘啊’還會說別的話嗎,啊?!”

“嗚,老師自己不是也……而且我這不是帶了手機嗎,雖然只是工作手機!之後也有好好跟小杏說去了哪裡……”

“你寧可告訴那個小姑娘去了哪裡也不告訴我嗎?!”

“唉,不是,小杏要幫我安排工作的嘛——清空今天的行程什麼的,”美伽簡直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不過還是馬上道歉:“對不起啊老師,你不要生氣——”

“……說過多少次了,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就不要道歉。這樣會更讓人不快的。”過了好一會,宗平靜下來,這樣說道。

“嗯……習慣了嘛,對不……”美伽在宗發怒之前咽下了下意識想說出口的道歉:“總之,我會趕得及半夜之前回東京的。因為怕吵醒老師我就先回我那邊了,明天再找——”

“所以說,這就是最讓人生氣的地方啊。”

“誒?”

“明明是我的人偶——明明是我的未婚伴侶,是即將要與我共度一生的人……現在我問你,到底是誰給你的錯覺,讓你以為自己可以擅自離開我的身邊?”宗輕輕地說,“影片,說話。”

美伽猝不及防被命令了,一不小心說出了心裡話:“可是,不一定要是我的吧?”

“……什麼?”

“老師昨天不是說了嗎?因為沒有更好的選擇,你才會選我的。老師需要我我是很高興啦,可是你肯定是對婚姻很認真的人啊,正因為你是這樣的人,我才更迷茫……為什麼一定要是我呢,如果是因為要趕在天祥院之前結婚,明明之前本家那邊,齋宮老先生傳過來的相親人選也很多……都是漂亮賢淑的千金小姐啊。明明更好的人選多的是,為什麼會看不見呢?”

不過這不是老師的錯哦,肯定是我太笨了,無法理解老師真正的意思。美伽生怕宗再次生氣,連忙解釋道。

“所以說,你真是我見過最扭曲的殘次品了。”聽完了美伽的一大段話,宗這樣說道,“我簡直都要沒有脾氣了——我到底是為什麼會珍視你這種笨蛋啊?”

“誰知道呢……”美伽苦笑著,“大概是因為老師是個溫柔的人吧。”

“我從來不會這樣定義自己——是你們一直私自把這個詞安放在我身上的。”宗回應道,“而且僅僅是因為溫柔而把不在意的人留在身邊十年?那已經不叫溫柔了,那得叫聖母了吧。”

“那、那是為什麼——”

“夠了,我受夠了你的問題。”宗不耐煩地打斷了他,“是我的錯,我就不應該期待你這種腦子總是忘了上發條的廢物人偶能理解我,哪怕這根本就是再簡單不過的答案。你難道以為我還會等你慢慢明白嗎?不,我現在就跟你說——我,已經受夠你的遲鈍了。”

要被拋棄了,美伽想。他甚至感覺不到悲傷,而是感到了釋然,仿佛那是很久之前就該發生的事情。他莫名想起了剛剛在車上那個夢。是了,他早就該明白的……畢竟,口裡說著“沒有老師的體溫會死”、“要永遠和老師在一起”的人,利用了老師的溫柔與責任心,用這樣的話語束縛住老師的人,正是自己啊。

他是沒有資格請求寬恕的。從他決定了這樣做的時候,他的判刑就已經註定了。

對不起啊老師,我是個扭曲到無可救藥的人。在來這里的途中,美伽在心裡懺悔了無數次。明明可以用更加穩妥的方式把你喚醒,把你帶出深淵的……可是我太沒用了,我別無選擇,只能跟著躍下。肯定是因為這樣,我們的紅線才是那麼醜惡的顏色吧?

縱使是這樣,明明還有別的說法……例如說加個簡單的期限,“我會陪你在一起,直至你不再需要我的那天到來” ,之類的?可是這樣的話,老師很容易就能逃跑吧,因為不被需要實在是太簡單了……在遇見你之前,我從來沒有被他人需要過啊。

說到底,都是我太自私惹的禍。



“……我不想離開你啊,老師。”

美伽拼命眨著眼睛讓自己不要哭出來,“我會回去的……我會與你結婚的,就算永遠成為不了那個唯一,就算只是老師別無選擇才選擇了我,如果這樣做就能留在老師身邊,我會做的……所以——”

不遠處傳來的一聲轟然巨響打斷了他的話。地下livehouse破舊的大門被打開,門外落日的餘暉霎時間照進了昏暗的室內。美伽震驚地張大眼睛,瞪著眼前的不速之客:“……嗯啊?”

“切,這門之前有那麼難打開嗎……這是生銹了吧。”

不是幻覺。他聽見了那個人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同時回響在空曠的室內。

美伽坐在廢棄的舞臺上,看著宗慢慢朝他走來。他的身後是火焰一般的晚霞,讓他整個人看上去像是被光籠罩著一般。如果世上真的有神的話,肯定就是這個人的樣子了吧。不過現在應該是鐵面無私的審判之神——哇,話說這個人現在的表情也太可怕了……

“這樣看著我做什麼。我的所有物擅自跑了,我難道沒有把他追回來的權利嗎?”宗優雅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把手機塞回去,狹長的眼睛打量著美伽,“至於我為什麼知道你在這里……你的偽裝真是太差勁了,鳴上稍稍一搜tag就看到有個女的說你來了這里……好像說是身為計程車司機的爸爸載到了你,那個小姑娘——你的‘小杏’大概在忙著替你把消息壓下去吧。”

“……”

初步確認了他的平安後,宗馬上批評起他們的所在地的髒亂:“你這個品味真是無可救藥。明明我們還有很多象徵著開始的地方的吧?偏偏選這種廢墟,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啊?就你這個眼光,婚禮現場果然還是我全權負責好了。”

“老師!”美伽忍不住喊了一聲。

“怎麼?”

“還‘怎麼’呢,你到底是來幹嘛的啊?”美伽大喊大叫,“我都說了,我會好好回去的!你居然為了找我找到現在——”

“有什麼辦法,誰讓你腦子不靈光。”宗居然沒有一口否認後面那句話,“……剛才你說那些話我姑且當作沒聽見好了,你敢再說一遍我可饒不了你。好了,除了那些廢話,你對於你的擅自出逃還有什麼解釋?”

“……我說出來的話,老師能保證不生氣嗎?”

“我現在已經氣過頭了,所以非常冷靜哦。說吧。”宗這樣回答道。

美伽卻抬頭看著漆黑的天花板,久久沒有說話。宗走過去,坐在了他的身邊,跟著他抬頭看——他當然什麼都沒有看見,可是自然而然就回憶起了他們一起在這里表演的時光,觀眾眼睛里的光芒像螢火,而他們在零零星星的火光中涅槃重生。

“我找來這里之前,不知道這里已經變成廢墟了。不過就算知道的話,或許還是會來一趟吧。”美伽緩緩開口,“老師或許很嫌棄這里吧,畢竟這里對你來說有著痛苦的回憶……是絕對不願意回首的回憶吧。老師是——Valkyrie是不會回頭的。可是我始終記得哦……在這里我曾經對自己發過誓,就算永遠成為不了老師的‘唯一’,也要一直和你在一起,的這件事。”

停不下來,美伽發現自己控制不了想說話的欲望。毫無意義的話語從他的嘴巴拼命溜出,簡直像是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一樣……魔物都跑出來了。他身體里的齒輪瘋狂地轉動著,吐出身體里囤積已久的黑暗,仿佛只要這樣做的話,他就能心安理得地停止呼吸。

“我從來沒有回頭看那段過去,結果久違地一回頭就發現這里變成這副樣子了……哈哈,總覺得有種運命感呢。雖然托老師的福,我現在成為了能獨當一面的偶像,也被很多人喜歡了……可是偶爾我還是會想,說不定我還是比較適合這種地方吧——垃圾場啊、廢墟之類的,沒那麼耀眼的地方……”

他說到這里,仿佛脫力了一般喘著氣,停止了說話。

宗並沒有發怒。他轉頭看著美伽,說:“可是,我是不會陪你留在那種地方的哦?”

“啊?老師在說什麼……”

“如果你一直留在那種骯髒的地方的話,我是不會遇見你的。畢竟我小時候會經過垃圾場這種地方完全是小概率事件,不可能再來一次。”宗靜靜地說,“所以你說‘這種地方更適合你’什麼的,是不想遇見我的意思嗎——難道說,你後悔遇見我了嗎?”

“怎麼可能,我——”

“既然是這樣,那這個問題就不存在了。”宗強硬地說,“因為,無論重來多少次,我都會把你從那個地獄一般的地方帶走的。你聽明白了嗎?你本來屬於什麼地方那不重要,就算你真的比較適合那裡也好——從我遇見你那一刻起,你就失去了跟隨我之外的可能性了。”

“……什麼嘛,聽上去像是我被誘拐了一樣。明明是我擅自要跟隨著老師的,老師怎麼把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啊?”

“這話你有什麼資格說……真是的。你才是那個奇怪的人吧……明明你有過很多次機會,能把那個除了我之外的可能性找回來的。我應該跟你說過很多次吧?嘗試讓你成為Valkyrie的核心、一步步地讓你擁有了就算Valkyrie解散也能單幹的實力,直到現在你作為個人偶像也被那麼多人喜歡著……在很久之前,你已經被自己想象中的更為耀眼了——現在的你,已經為很多人所喜歡,也能夠去愛別人了。”

“……可是,縱使是這樣,你還是沒有離開。倒不如說我這邊才比較驚訝吧?”

美伽流著淚,想要說話,卻被宗溫柔的撫摸打斷了。

“不要這樣看著我。跟你想的不一樣,我並不是為了責任感之類的無聊原因而放任你跟隨著我的……從來都不是啊。你就沒有想過嗎?一切開始的時候,我明明可以裝作什麼都沒看見,也可以跑去找大人幫忙,讓他們照顧你——”

“……說實話,那或許才是對你最好的方式吧。可是我沒有這樣選擇,而是把你帶回家了。現在想來,大概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決定了自己的命運了吧。從來沒有什麼更好的選擇……除了你之外,我早就沒有任何選擇了。一般而言我痛恨並詛咒命運,可是,看來它偶爾還是會做些好事的嘛。”

“不知不覺說了那麼多話呢……明明只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而已。”宗嘖了一聲,從口袋裡掏出那枚被主人遺忘在家裡的戒指,“好,我說完了——現在該你回應了,影片。”

美伽一臉緊張地盯著戒指:“老師……我真的不是故意忘了戴著它出門的……”

“我知道。可是你敢說你在我追上來之前,沒有哪怕一絲逃跑的打算嗎?”宗一語道破。

“……”

“……我明白了。”宗嘆氣,把戒指放在手心,朝美伽的方向一攤,“那我最後再給你一次機會好了。”

“什麼機會……?”

“從我身邊逃跑的機會。”宗這樣宣佈道,“無論你決定了什麼,這都是我能容許的最後一次了。你現在拒絕我的話,就不要回頭,往門的方向走吧。我絕對不會阻止你的。可是如果你現在接受了這枚戒指,走進了我設置的牢籠……那你就再也無法回頭了,你會和我一同呼吸,一同死去——現在,選擇吧。”

什麼嘛,美伽想。用那麼霸道的語氣說著帥氣的話,像是要掠奪他的一切。明明答應了的話,老師的一切也會被他掠奪的——在這個念頭閃過他腦袋的瞬間,他看到了宗的手在微微顫抖著。

……啊,原來已經太遲了。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他猛然握住了宗顫抖著的手,把頭湊過去凝視著宗的眼睛。他用輕松的語氣說:“如果我背叛了老師的話……老師會殺了我吧。”

“……如果我說會呢?”

“如果會的話,我其實有點開心呢。”他在宗怒斥他之前縮回了手,然後帶淚微笑著,朝他的造物主伸出左手。

“因為那就恰好能說明我的命都是老師的嘛……可惜,並不會有這樣的機會呢。來,給我戴上吧?”



宗看著美伽片刻,低下頭,慢慢把指環套在了他的無名指上。他抬起頭來的時候,已經恢復了平常冷漠的樣子,剛才那片刻的脆弱仿佛一場幻覺。

“走吧。”他站了起來,把美伽拉起,牽著他的手走向大門,“……這里已經再也沒有讓人留戀的東西了。回去吧。”

門外已經夜幕低垂,不遠處的商店街次第亮起了燈。他們往人多的方向走,喧囂的人潮和刺眼的燈光朝他們襲來。只是現在的宗第一次覺得,這些也不是那麼讓人討厭的事物。

然後他抬頭,往燈火也無法照亮的高處看去。他看見了今晚晴朗的夜空,月光靜靜流淌,讓一切不潔之物盡數隱退。

美伽跟著抬頭看了看,笑著說:“今晚的月色真美呢~”

這家夥一定不明白自己剛剛說了些什麼吧,宗這樣想著,淡淡地回了一句。

“是啊……今晚的月亮,是三日月呢。”




FIN


宗:“今晩は、三日月ですね。”

三日月 = みかづき = ?






滿滿廢話的ft:

這是我第一篇真正意義上的宗咪……而我這輩子沒有試過寫一篇文那麼辛苦(賭咒發誓)

唉可是他們太好了,萌到媽媽心肝疼,於是真的捏著心肝寫出來了(健康意味)宗咪啊,媽媽愛你們啊(大哭)

本來只是想簡簡單單寫一個因為仇敵結婚而氣急敗壞地趕著結婚的宗宗,結果爆到1w6真是始料未及啊!就很沉迷那種始終隔著一步之遙的張力,不知不覺就越扯越遠了。

不過的確寫出了自己感覺中的宗mika,也沒有傻白甜(我超討厭傻白甜!)……這一點還是要誇誇自己的(。)尤其喜歡最後那個文字梗,不知道有沒有表達出那種感覺,我太困了(哇哇大哭)

其實私心覺得宗宗最後突然出現在咪面前那一幕畫出來肯定無比催淚,奈何我是個手殘……嗚嗚嗚當初應該好好學畫畫的qaq


有機會還想再寫宗咪!繼續折騰自己的心肝xd(不是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