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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
 
  響板子喀拉喀拉應和琬娘高高低低地吟,日漸黃昏,漫天大火燒得恣意。琬娘如今在團裡也算得台柱之一,相比當年怯憐憐小姑娘家可謂女大十八變,嘿,可別的不說,就唱詞吧,從前可沒這樣婉轉。而今更是一襲秋香水藕紗,頭戴粉玉金步搖及大大小小四五六簪,面上凝脂點珠紅,襯得膚白若透,眼角微勾,便是拿這樣長長細細的睫眨呀眨,都似眨在心頭。
  其他姑娘夥伴七嘴八舌台後嚷嚷——來金主啦?誰呀誰呀?好你個琬丫頭搭上鳳凰枝也一聲不吭!誰呀誰呀?誰呀誰呀!
 
  戲還唱呦,咿咿呀呀伴隨長袖高高低低,玲瓏銀鞋踏在點上,手裡響板半刻不落,每打一下後台琵琶就更大聲了點兒,又挑又刷。琬娘轉了三十六圈盈盈跪地,雙手攏於額前,學那郭氏賣子抹淚又抬頭,揮淚復垂首,哭哭啼啼、哭哭啼啼。哭得台下太太小姐一片動容,東家閨秀尤其掉淚掉得兇——她不是總淚美人自居麼——然西家閨秀清明小雨略勝一籌,這不是令先生瞧了眼去?
  哦——婆娘們曉得啦!周先生更愛輕茶淡酒!
 
  說起周先生誰人也?也不是什麼大世家,一個商二代,前幾年謀了官名,每月領奉啥都不幹,說起這名或權都是無的。哎,至少還有錢麼,煙花巷裡夠啦!嘿,就是個臭煙花巷,婊子們還給自己取外號呢,什麼西邊兒香樓院的老鴇憐姐她女兒,西閨秀連白煙;東邊兒采露閣老鴇鳳姐她女兒,東閨秀潘憶緣。都沒琬娘他們正經八百唷,就是湊個熱鬧來看周先生怎麼包阿琬,順帶湊回大宅豈不是更好?
 
  只見一齣唱完,先生眉目帶笑給琬娘鼓掌。她笑得羞,水袖掩著眼角嘴角,美目盼兮,顧盼流連,就要踏下階兒入後台,怎知起得太狠,身子一轉驚聲嬌,先生給她砸得往下一坐,到底美人穩穩入懷囉。
  他倆就這麼順勢走囉。
  走得遠了,戲團怎麼盼也窺也望也,兩道長影沒入月色,轉眼間就無息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