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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
  
  周先生祖上在蘇州一帶以小吃、糕點生意發跡,輾轉來到杭州就此定居。富過三五代,自然家風奢華萎靡,連下人都懶洋洋的,掃個大院兒得分兩天。萬幸現代周當家夠厲害,又娶厲害媳婦兒,作為雷厲風行,好歹也是撐起來了。周先生他爹就是當家表弟,至於他娘?那可是個漂亮花瓶。
  周老爺平生沒啥愛好,就喜品茶,家中每年什麼碧螺春什麼龍井毛尖瓜片銀針,周先生是數不過來地收,人家一送,他爹就迅速接手,周先生連聞個味兒的時間都沒。至於周夫人,成天折花繡帕聽小曲,隔壁大宅的小閨女,蘇杭兩大商聯姻,估計夫婦倆對家族最有貢獻的事兒就是結門好親。
  這樣的期望自然也被放在周先生身上?
  ——還真沒有。
 
  帶著瓏琬從側門歸家,周先生吩咐竹清——他給準備的貼身侍女——安置三娘再準備小食,轉身就找他爹去。先是捧著福建大紅袍笑嘻嘻遞上,問他這幾個月可有受寒,又說些暖心話,最後輕輕道從福州帶了個會唱的小倌,給兩老解解悶。周老爺從頭頷首頷到尾,一臉和藹慈祥欣慰,直到最後一句頭點下去了又抬起來,一時瞧著自家兒子愣是沒說話。
  瞅得周先生有點兒慌。
  老爺爺雙眼彎彎,笑得滿臉皺紋都擠在一起活像餃子,湊近了揶揄道:「好看不?」
  周先生:「……好看。」
  他爹那一整個想問更細但礙於顏面問不出的表情真叫人寒顫。
 
  周夫人則是送一尊小玉觀音像,母子倆溫馨祥和談了會兒,周先生就去看三娘了。對母親他隻字未提,並非有意相瞞,只是女人的事兒,母親自己知道的、和兒子親口說的,終歸意義不大一樣。不過這門還沒出,他娘就發話了。
  「兒,那福州的三娘子可安頓好了?」
  「…‥」不禁莞爾,他回頭說:「母親細心,已經安排了。」
  「可有個貼心的服侍著?」
  「有的。」
  「那是用不著娘關心。」夫人似笑似嘆,纖腕上的翠環滑下肘去。「到底也是姑娘,人家有人家的不易,好別虧了人。」
  周先生便笑笑:「是,兒子知曉。」
 
  夫人望向窗外金絲梅的枝枒,燦金花瓣離了蕊,一片片盡是往下掉。一時靜默,餘風颯颯。周先生起身就要關窗,他娘手一揮給止了:「免了,不就要回房去麼,給大堂通通風。」
  「……新衣就繡梅吧,肯定好看,好看。」
 
  周先生也望了眼窗櫺上的花瓣,圓圓彎似月,柔柔軟軟地,在風中搖啊,搖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