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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塚〉
 
  在戲堂裡坐穩了,周先生興致盎然地看著阿琬左顧右盼,兩手緊握彰顯緊張不安,可那兩隻轉來轉去的大眼睛又藏不住好奇,像隻小獸似地,真叫人看不膩。
 
  用瓏琬的角度來說,可真是劉姥姥進大觀園,好比椅子吧,他們巷口至多放幾個板凳了事,壓根兒室外怎麼與室內比?他們那兒的房都是用來睡的。頭上閃亮亮的水晶燈與大紅絨幔大幅度橫跨天花板,二樓還有特等席,瞧貴人們包間還有金紗隱約掩著,舉手投足間盡是洋氣。
 
  「好看嗎?」阿琬一時沒反應過來,轉頭只見周先生笑盈盈地盯著她,不禁有些羞赧垂下眼簾:「好看,比我們那兒氣派多了。」
  「這裡是一外佬下來投資的,說比照他們那兒,一等一,算得上全中國最高檔幾處。」
  聽得卻不知道說什麼好,她就張了張嘴,輕聲:「謝謝先生。」
  隨即馬上一陣敲鑼打鼓,喧天鼓譟了起來,裝潢怎麼西洋,唱的還是中國崑曲,是牡丹亭。周先生附過來耳邊低聲問,阿琬輕輕點了點頭,說會唱。怕是周先生早忘了,當初他有點過的,思及此,不免心悶了起來,略感煩躁遂甩了甩頭,專心聽戲。
 
  那杜麗娘嗓子好,唱得婉轉,面上笑得明朗,眉目間盡是一股喜意,長得這樣也是優勢吧——阿琬想。偷偷用眼角去瞟周先生,他看得挺高興。
  今次唱的最通俗〈驚夢〉與〈遊園〉,想來他看過好多遍。
  阿琬這樣的戲子,他也看過許多個。
  指不定還——
  還怎麼?那又怎麼了?像琬兒這樣的身分地位,要有怎麼又能怎麼?
 
  只是胡亂想著,一段曲已經唱完。瓏琬跟著先生拍手喝采,想得愈多,笑容更加淒楚了起來。小時候只知道在巷裡過完一輩子,長得大些,就想去外邊,等到真的來到外邊,又稀罕其他更多更難的東西了,好似永遠不會滿足一樣。
  究竟是否求得太多了呢?
 
  而終於落幕後,先生輕輕挽過她的手,問:「怎麼樣?還好聽麼?」
  她笑著回說:「好聽的,到底我們窮鄉僻壤比不上。」
  先生聞言一愣,默了幾秒,又笑問:「接下來想去哪逛逛?」
  卻見瓏琬反手勾住先生指間,微微湊過,柔聲道:「先生,你還沒說呢,這的姐兒,有沒有阿琬唱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