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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衡_片段

「你節制一點吧……」他突然很想捶心肝。

書亞還穿著圍裙，已經過了下班時間，迭穎離職後店內人手不夠，於是他找了新人，今天就有個可愛的妹子第一天報到，妹子叫做紫嫣，名字聽起來特別嫵媚，但實際上卻是個乖巧又充滿書卷氣的女孩。他一邊教，等紫嫣開始慢慢嘗試自己做之後，人就去後頭準備下班，突然想到有些還沒提點的，就又跑出來。

然後就看見，尚衡拉著紫嫣的手，嘴裡笑的溫和，誰不知道其實他心裡正意淫著她的模樣。

「店……店長……」紫嫣紅著臉，想把尚衡手裡的纖指抽回來，可是他牽著緊，怎麼拉也沒動，只好向書亞求救。

尚衡看見紫嫣害羞的模樣，心花怒放，更是笑盈盈地望向書亞，說：「寶貝，我來接你下班了。」

紫嫣身體一僵，難以置信的目光在尚衡與書亞之間流轉，感覺像發現了甚麼難以告人的秘密。

「不要胡言亂語！也不要抓著我家妹妹不放！」書亞一點動容都沒有，抬起手刀就往尚衡前臂上劈，尚衡終於吃痛地放開手。

他還依依不捨地朝紫嫣說：「下次再來找妳，我家寶貝發話了。」然後朝她眨了眨眼，紫嫣終於正眼瞧他，忽然發現他跟書亞一樣，有股讓人感到放鬆的氣質，眉眼甚至比起書亞更堅定與柔和。

「親愛的，我正等著你晚餐一起吃。」即使吃了書亞一記，他依然笑著對他說。

書亞嘆了口氣，沒有再刁難他，問：「晚餐想吃甚麼？」他脫下圍裙，拋進櫃台裡，把裏頭的雍德砸個正著，雍德抬起頭來，看見書亞與尚衡兩個人站在一塊，就知道他們打算直接離開了。

「依依！」書亞朝裡頭喊著。

「怎麼？」她從書櫃中間伸出一顆頭來，看見尚衡，差點沒忍住給他一個大白眼。

「依依妹妹！」尚衡笑得燦爛，朝她揮揮手。
「小紫嫣交給妳了。」書亞眼睛都沒抬，手肘往後一用力，直接打在尚衡胸前。

「好，快把他帶走，再見。」依依再也沒看他倆一眼，把身影藏進書櫃中間，紫嫣突然懂為何雍德哥總是叫她依依大人，書亞拍了紫嫣的肩膀與她道別，那兩個人才終於拉拉扯扯地走出了尚衡書局。

尚衡的車裡，書亞進了副駕駛座沒有吭聲，他的車內乾淨，但是女人香水的味道卻怎麼也散不了，彷彿老是帶著一種甜膩的香，跟尚衡清瘦溫和的模樣一點都搭不上邊，尚衡笑著，心裡頭有些雀躍。

書亞看了他的側臉，男人越老越帥，尚衡用身體徹底地證明了這句話。

「很久不見，想我嗎？」
「想你妹。」書亞早就習慣，不鹹不淡地回嗆。

「又老又兇，找不到妹子，來找我求救了？」
「用不著你操心。」

轉進巷子裡，尚衡瞥了他一眼，笑說：「你跟誰搞上了？」
書亞瞬間就不淡定了，還是回：「……我說用不著你操心。」

如果是在過去，書亞肯定捉著他的領子大罵他說話難聽。

「我就想，你身上的味道不對，還真有。」尚衡忍不住微笑，書亞臉上飆紅，竟然是被他套話。

他身上的外套還是宓奧的，上周末被他偷偷腋在被子下，上頭有他的味道，一想到周末結束人又得回去，兩層樓小小的家就忽然顯得偌大空曠，捨不得還他，於是沒羞沒燥地天天穿著上班，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占為己有。

明明味道已經淡到快要聞不出來了，尚衡還是一下就認出來。尚衡還是尚衡，一臉溫文儒雅的好皮相，卻是個私生活圈亂得天翻地覆的渣男，用簡單的小手段，輕易把女孩們一個一個騙上床。

也對，如果這都看不出來，他就不會是尚衡。書亞嘆氣。

「尚衡，」他顯得有些洩氣：「你過的好嗎？」

車子在紅燈前停下來，他將握在方向盤上的一隻手放下來，伸到書亞腦後輕撫，說：「放心，我過得還不錯。」書亞眼裡，他經歷風霜的眉眼輕輕瞇起，臉上的紋線匯聚在他眼邊，笑得很是溫柔。

上一次見他，尚衡被一群衣著輕薄的女性簇擁，他拿著小酒杯輕輕啜飲，談笑間流露一種書亞陌生的柔和，他在最佳的時機撫摸身旁美人的裸背，用最輕柔的字句挑逗她，夜店裡聲光燈色交雜，尚衡看見書亞時沒有驚訝太久，一瞬間就朝他笑得開懷，他靠近輕擁他，親吻他的額頭，書亞只覺得日夜相處的這個人竟然如此陌生。

他為了店面的事情來找他，沒想到尚衡拋給他的地址竟然是一間夜店。

他日間休息，夜間上店面工作，儘管有休假，尚衡也不常待在家中休息，常常不知道又跟哪個朋友，去哪裡的Pub搞上一夜，清晨才滿身酒氣的回家。

過去書亞忙著學業，沒有理他，只幫他常備解酒藥，以及冰箱中長年不可缺失的酒精。尚衡很能喝，但他不會發酒瘋，書亞唯一慶幸的是，他每次醉到六親不認的時候，只是會安靜地抱著他，埋頭啜泣，或喃喃低語哪個女性的名諱，頂多也是吐他一身，從來就不打不罵，就像他的人一樣溫潤如玉。

書亞狠不下心來罵他，那麼荒唐的人，堅定卻又脆弱。

「你這樣看我，我就想到她。」書亞不自覺臉上又流露擔憂，尚衡看著，只有淡淡的這麼說。

「想她做甚麼，她永遠不會回來，因為你太渣了。」書亞已經快要遺忘她的面容了，母親與尚衡分開的歲月，書亞尚幼，幾乎都沒有留下多少印象。

「是啊，沒關係，至少我還有你。」尚衡說：「你的眼睛像她。」

「胡扯，全世界都知道我的眼睛像你。」
尚衡悶聲笑，說：「但我看著像她。」

他嘆氣：「你只是想她了。」想她，想了十幾年。

尚衡沒有回答他。

「想好要吃甚麼了嗎？」書亞自己把話題駛進死巷，他故意的，問話的氣氛一轉。

「嗯。」尚衡不介意他的刻薄，他們倆都悶騷，笑說：「我想吃你煮的。」

「不行，我冰箱裡沒菜，累死了不想煮。」
「真的不行？很久沒吃了，想念的緊。」他嘴裡碎念，眉間輕輕蹙起，很是惋惜的模樣。

突然覺得他有些可憐，他心底裡知道尚衡就是裝乖厲害，還是有些心軟，猜自己這副軟腸子，就是寵尚衡寵出來的，不然也不會老是被他抓著軟肋，就這樣順著他的意。

「……去超市吧，甚麼便宜吃甚麼。」他鼻子出氣，有些無奈。
「你掌廚，依你。」尚衡收了右手貼在胸前，對書亞行扶手禮，書亞靠在副駕駛座上癟嘴，明明就是依他。

要買甚麼是個難題，但是基於懶得做菜的理念，書亞只打算一鍋到底煮個主食隨便吃吃，麵食最簡單，他拿了洋蔥與培根就打算去結帳，家裡還有蛋與牛奶，蒜頭等香料是必備的，根本不需要另外買。

想了想，最後又多買了麵條、牛奶與蘋果，跟一些小零嘴。明天宓奧來，早晨他會特意去一趟市場，肉菜等新鮮的東西不必在超市買，但進口的非當季食材卻可以先準備，他們也省的再跑一趟。

結帳時，尚衡手岔著口袋站在他身邊，看店員拿著商品一一刷過條碼，他在後頭張著寧靜的微笑，聲音低低的說：「我的小寶貝真大了，居然買水果。」

書亞看他一眼，沒有說話，手裡把東西裝進尼龍袋裡，結了賬，往停車場走。

「他對你好嗎？」尚衡摸著外套口袋裡的菸，覺得正需要，卻不想在書亞面前點。
「……比你好。」

「說說他吧。」尚衡搶在書亞前頭替他拉開門，他習慣如此。

車子發動，掉頭往另一個方向去，尚衡從來沒進過書亞在外頭的租屋，但他其實一直都知道在哪，早在書亞入租的時候就已經把地址記在腦海裡了，卻一次都沒有去找過，就像他自己，不喜歡外人隨意的打擾，於是也不便去拜訪，能省略見面就不見，把手機裡的訊息當作他唯一的聯繫。討厭窺探，所以不去窺探。

矯情又悶騷。

書亞在副駕駛座上悶不吭聲，不敢確定是否掌握開口的勇氣，就一股腦地約了尚衡，急於探確他的態度，忘記確定自己承不承受的了。牛奶塞在袋子的最底下，擱在書亞腿上凍得他有些失神。

「我知道你找我，是為了他。」書亞已經許久沒有見他，若不是這點變故，指不定還得多久才能再讓他倆聚聚，衝著這點，尚衡就對這個素不謀面的人感到親切。

「需不需要酒？」書亞繼續猶豫著，尚衡就問他。

話成了一顆卡在喉頭的膠囊，吞不進去吐不出來，慢慢地便融了外殼，裡面的藥粉就灼燒他的喉嚨，更令他有口難言了。書亞最後艱難的點頭，啞著說：「……一點就好。」他決定暫時忘記宓奧的叮囑。

「買回家？去店裡？」
書亞沉吟，宓奧要是在家裡聞到酒味，肯定會氣到發瘋，他不會對書亞撒氣，於是就撐著他扎人心的微笑自己著急，書亞看了就揪心。

「出去。」
「那吃完飯去我店裡，跟Alex蹭著喝。」他把車子直接開進巷子裡，一會還要出門，就停在書亞家門口。

「蕭大哥還在？」那是他寥寥可數能夠辨認的人之一。
「嗯，第三間店，他很拚。」他鎖上車，書亞顯得特別低矮的樓房像一道布滿塵埃的鎖，映在他眼中。尚衡知道，他的拒絕不是溫柔，是懦弱，直到真正站在他家門口，才發覺不想見都是藉口，他比書亞更害怕相見。

尚衡死不要臉又自來熟，進了家門沒多久就在沙發上畫地，把這當自己的狗窩，整個人陷在裡頭窩成一團，書亞忽然覺得時光流轉，又回到兩個人狹窄的公寓裡，尚衡下班後也不直接去休息，大半夜從冰箱拿出啤酒，就窩在沙發上悶頭猛灌，書亞清晨轉醒，起床準備上學，就看見他抱著沙發上的小枕頭，醉生夢死的模樣。

他進廚房沒吵他，蒜末爆香，奶油一下鍋就化成黃澄澄的汁液，包裹著微焦蒜頭散發迷人香氣，一個爐子上滾麵條，一個爐子炒洋蔥與培根，牛奶、蛋，最後放入麵條攪拌。

尚衡以前說，這吃起來味道太奢侈了，書亞就會瞪他，說少喝一瓶酒，就夠你吃上一大碗。他心底知道，尚衡只是覺得好吃，但他不會說，就像他看著書亞想念那個女人，也只說「你的眼睛像她」。

碗櫥裡只有他的碗，宓奧的、小蝶的三種尺寸，最後他拿了自己的與小蝶的，刻意沒有去動宓奧的碗。

尚衡不點自通的從沙發裡爬出來，在書亞把飯碗放在他桌前的時候起身坐好，他們向來沒有開飯指令，書亞拿起自己的飯碗安靜的扒，尚衡倒是端起了碗仔細地轉了一圈。

「嗯……」尚衡直覺他沒看到正主的東西，他繼續說：「這個女孩是誰呢？」心細如他，書亞一點都不意外。

「小蝶，我妹。」
「乾妹？」

「親妹。」書亞嚥下嘴裡的麵，看他：「休想動我妹主意。」

尚衡笑而不語，慢條斯理地吃起來。他吃的不多，用小蝶的碗正好，過去習慣把胃裡多餘的空間都讓給酒精，實質意義上的小雞肚腸，為了不要站吧檯的時候看起來弱不禁風，Alex讓他去健身了一段時間，反應在食量上，多少有些收效。

「裡頭還有。」
「不用了，留著喝。」

尚衡手裡的空碗被他用指甲輕輕敲響，叮叮咚咚的發出聲音，書亞一吃完，就從他手裡直接拿走，他懶得整理慣了，也不知道後來書亞搬出來之後，家裡又是誰在整理，又或者，尚衡已經離開那黑暗狹窄的公寓。

飯後，他在書亞家裡上竄下跳，跑進他的臥室拉開他所有衣櫃的門與抽屜，三挑四揀，最後拿了一堆他不常穿的衣物出來扔在床上，書亞差點沒痛揍他一頓，捶了捶心肝，覺得重頭戲都還沒到，就快被尚衡給氣暈了。

最後他拿了一件貼身的黑色襯衫打發書亞穿上，臉上看起來依然不甚滿意，扔他一個人在房裡更衣，跑出門打開後車廂，人彎著腰在裡頭摸索。

書亞從二樓窗看出去，尚衡埋首，露個屁股在外頭，搞不懂他哪來這麼大陣仗。

尚衡回房裡，看書亞穿得整整齊齊，忍不住就飆著淚笑出來。

「寶貝，你太有才了……」他使勁忍著笑，走過去解開書亞領口前兩顆扣子，把他紮在褲頭的部分全拉了出來，解開手碗上的鈕扣。

「你到底想怎樣？」又看他把從車上拿出來的短版西裝外套給書亞套上，拉出他的袖口反摺。

「這個叫做保護色。」尚衡微笑，捉著書亞進浴廁，趁他還沒反應過來，挖了些髮蠟在手裡快速搓開，兩隻鹹豬手就朝他頭上抓。

他把書亞的瀏海都往一邊抓起來，露出白淨的額頭，書亞有些不習慣，挨了兩聲，又被尚衡壓著說不要亂動，他只好看著鏡子。尚衡抓鬆他整頭細髮，把乖順伏著的都拉了起來，一撮一撮在他手裡像跳舞，撫過，就染上銀白的顏色。

鏡子裡的他，哪裡還是他……全身的保護色。

「好了，去車上吧。」尚衡拍了拍他。

尚衡從書亞還在上小學就偷偷讓他喝過，其實他知道書亞一沾就醉，不管他多大，總是奈何不了酒精，後來即使成年，也不太願意讓書亞出入聲色場所，那天他醉了，才會不假思索地讓他直接到店裡找他。

書亞年幼時，一沾酒便睡著，尚衡年輕而頑劣，覺得孩子可愛，不覺得有甚麼不好，一直到他上了高中，他在書亞的水杯裡偷偷倒了兩小匙甜酒，書亞只喝一口覺得有古怪，馬上倒掉，卻依然中標，那晚他沒有閉上眼睛倒頭就睡，他整張臉燒的像血，紅著眼睛在沙發旁坐下。

他氣若游絲，捉著尚衡喃喃低語，尚衡安靜聽他說，他用毛毯裹著身體，卻覺得全身像凍結一樣無法動彈。

他沒有像平常一樣叫他尚衡，而是說：「求你少喝點，再下去你的肝會受不了，沒了媽，我不能再失去你……爸……」

後來Alex也不懂為何他終於服軟，乖乖減少飲酒量跑去健身，他只在心裡偷偷想著，會不會有機會，跟書亞兩個人一起喝些小酒，聊天南地北，他一輩子當不了孩子的榜樣，行啊，不當榜樣也行，就當個朋友吧。

對尚衡來說，要在店附近找到停車位根本太簡單，他在路上跟書亞交代一大堆規矩，書亞聽的一個頭兩個大，慶幸還好他人生估計就去那麼幾次，要他懂這些莫名其妙的眉眉角角，去猜那些意味不明的舉動後頭甚麼意思，簡直要他的命。

安管鐵著臉，稱職的緊盯門口檢查的行列，看見尚衡跟書亞兩個人出現，愣了一下，他不記得尚衡有多久沒有休假的時候跑來，這次出現居然就帶了伴，一直到他們兩個走到人附近，才開口跟他打招呼。

「Joshua。」他看著尚衡說。
「晚安，小李，我來蹭酒喝，不用在意我。」

「我跟Alex說一聲。」
「隨意。」尚衡臉上掛著招牌微笑回答，看來溫柔又勾人。

書亞掙扎著接納尚衡用他的名字在夜店掛名，想乾脆找個洞鑽進去。兩個人乖乖過了安檢，掏出身分證跟入場費，趕緊縮到吧檯最裏頭，讓昏暗的燈光遺忘兩人。

他們兩個挨的很近，還沒到尖峰時間，只有些三三兩兩的人趁著晚飯剛過來佔位置，舞池還沒有半個人，店裡放著緩慢的輕音樂。吧檯當班的Leo盯了兩個人許久，還是抵擋不住誘惑，拿了兩杯淺淺的瑪格莉特放在他們眼前的檯上。

「Joshua，你今天帶誰來？」Leo笑起來眼睛亮，看著就像把鑽石塞在眼睛裡一樣，沒有燈光都覺得晃眼。

書亞沒有說話，他找不到時機也不知道該說甚麼，支著手把頭轉向一旁看牆，他覺得調酒師的眼睛像火，差些要在他身上燒出洞來，直覺的逃。

「你嚇到他了。」尚衡抬手攬著書亞的肩膀，他說：「我弟。」

「嗯──」Leo瞇了瞇眼睛，尚衡說了等於沒說，他也不惱，笑的神秘兮兮：「我是Leo，需要甚麼隨時跟我說。」書亞抬頭看他，微微頷首沒有說話。

Leo看了只覺得他的眼睛比過去的Joshua更迷離，像小鹿，一眨眼就會滴出水來，看了一會，直到前頭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才離開。

書亞心裡鬆了一口氣，旁邊尚衡一口口啜飲Leo留下來的小酒，心情愉悅的偷笑，卻難得認真的跟他說：「誰跟你要電話，你都可以給，就是不要給Leo。」

「你想太多了，我誰也不會給。」他把另一杯推給尚衡。

「妻管嚴。」
「這是道德與信任。」書亞在想，如果跟Leo要一杯果汁，會不會讓他打退堂鼓。

「你又知道他不會？」
「不會。」他的回答不帶絲毫猶豫，尚衡嘴一抿，覺得有些羨慕。

「太相信他。」
「我信他一同他信我。」

「夢幻過頭，我不敢想。」
「因為你做不到。」

「……嗯。」尚衡垂眼，他完全不反對書亞去跟任何人在一起，好壞與否，酸甜苦辣都只有當局者迷的人才能感受，運氣好些，會遇到真心相待的；運氣壞些，就遇到尚衡這種的，總歸都是人生的部分，都是書亞應得，如果他需要援手，尚衡肯定也會毫不猶豫的伸出。

遍體麟傷也罷，但求無悔爾。

他把小酒杯一而盡，放回檯上，又把另一盞瑪格莉特接了下來。

有人從他們後頭貼近，尚衡還沒回過身，他人就湊到兩人中間，兩隻手搭在左右人的肩上，像在左摟右抱三妻四妾般。

「Joshua，來了怎麼沒跟我說一聲。」Alex笑起來特爽朗，乾淨簡樸的衣裝貼在他肌肉的線條上，帶著野蠻的性感，他朝尚衡招呼過，轉頭去看書亞，說：「你今天又帶誰來？」

書亞看著他明亮鮮活的面容正要回應，就看Alex臉上風雲變色，他略帶緊張地抬頭張望一番，坐的位置在店面深處，四周沒有人注意他們，他才低下頭低聲對尚衡輕罵：「你怎麼帶你弟來！」

「蕭大哥，是我請尚衡帶我來的。」他趕忙替他開解。
但Alex態度依舊，他擺手意示書亞不要說話，繼續碎念尚衡：「弟弟不適合來這種地方，他那麼乖，要是被你帶壞，我都看不下去，你……」

尚衡放下酒杯，笑著舉起雙手說：「好，我投降行吧。」

「你這人啊……」Alex拉著嘴角看他一眼。

「我跟他有些事情要私底下談，去別的店我不放心，來這至少還有你罩，不是嗎？」他半闔上眼瞼，嫵媚的模樣像在勾引他。

「沒用，你弟跟本就喝不了酒，來夜店是逗我玩呢？」
「這你可就冤枉我了，提出要喝酒的人是他。」

「啊？」Alex回頭看了一眼書亞，他認真點了點頭。

「還有啊，小寶貝，說好不能叫我名字的。」尚衡沒讓書亞繼續解釋，找個由頭斷了出來喝酒的話題。

「你是故意這樣取的吧，丟死人了。」書亞伸了隻手抹臉，說：「不會再叫錯了。」Joshua、Joshua、Joshua就不信我叫不出來。

Alex只嘆了口氣，說：「好吧，我請Leo幫你拿冰水跟度數低的，我能擋的會幫你們擋下來。」他瞥一眼書亞今天的模樣：「弟，你不適合，早點解決回家睡覺吧。」

他起身要走，又回過身來，問：「Joshua，弟怎麼叫？」

「Sean。」他疏遠又熟稔的名字。

Alex沉默了一陣子，簡略的應了聲「嗯」，便離開了。

尚衡用眼角偷偷觀察他離開的方向，Alex寬厚的背擋住從正門繞過來的走廊，身後的包廂有年輕孩子已經占據，叫囂的聲音比誰都大，他跟書亞兩個湊一塊，附近更沒有顏質高的女孩，真要有人走過來，還都是瞎了狗眼的。

「上次我喝茫了，抱歉。」
「我不介意，但是不原諒你。」

「你對我真夠狠心的。」
「愛之深責之切。」

尚衡聽，覺得自己自作孽討罵，又無可奈何的雀躍無比，都有些捨不得給書亞喝，怕他一醉又睡過去。

Leo真的拿了一杯冰水跟特別降過伏特加比例的柯夢波丹過來，他遞給書亞的時候還有些疑惑，眼睛在兩個人身上掃來掃去。

「真是你弟？」他不是沒有聽說過，Alex很少會提及員工們的家庭，Joshua的事情更是當中鳳毛麟角的部分，只知道他家就只有兩個人，跟他弟相依為命。Alex這麼說他就這麼信，Joshua的娃娃臉看起來年輕，更不會有人不知趣地猜測他們的關係。

尚衡笑得更深了幾分，跟他說：「馬丁尼。」

Leo惋惜地嘆口氣，又看了幾眼書亞，耷拉著肩回吧檯前面去調酒。

不愧是Alex，一句話讓Leo退避三舍，書亞依舊把那杯漾著粉紅氣息的小酒推到尚衡面前，手交疊握住冰水杯。

尚衡拿起那一小盞柯夢，靠近冰水杯倒了一小口進去。

書亞抬起頭來看他，他把小高腳杯沾在自己的嘴上，輕而易舉盡數喝光：「說吧。」

他覺得手裡的冰水杯凍手，緩慢地舉起來，低頭啜飲。

尚衡接過Leo遞過來的馬丁尼，沒有打擾他似乎永無止境的沉默，他的面色在寧靜中如同火一般燒了起來，以燎原之姿漫過他的臉頰。

「……他是個男人。」他看著手裡的水杯，心中的波濤洶湧似乎在話出口的一瞬間平息，那裏浮現宓奧的模樣，他就甚麼都忘了，慌張與躁動瞬間煙消雲散。

「很帥？」
「玉樹臨風。」

「那就是很帥很帥吧。」尚衡微笑，書亞柔軟的模樣映在他手裡的水杯，聽不懂也知道是甚麼意思。
「你接受？」書亞才回過神來，恍神的盯著他，尚衡居然沒有跳起來痛揍他。

「有甚麼不好接受的。」不知不覺手中的酒杯又空了，他放下：「你開心，我謝他都來不及。」

一瞬間，書亞很想擁抱他。

尚衡看出他的企圖，右手伸過去攬住他的背，讓他放鬆上半身靠在尚衡的右肩上。右手輕拍他的肩背，低聲說：「乖寶貝，你用生命在愛他，我怎麼會阻止你。」

他附在他耳邊，吹氣似的悄悄說：「爸比愛你，愛你愛的一切。」就像書亞還很小，還不會衝著他亂丟的啤酒罐對他頤指氣使，只用他奶香奶氣的小手把一個一個罐子洗過，對還不到二十的尚衡叫爸比，拉著他要把乾淨的都壓扁。

就算書亞長大以後，他再也不說這種話，但他的心底，書亞永遠都會是那個乖孩子。

書亞的眼眶快速被淚水爬滿，他以為自己從懂事後就忙著操心這個笨蛋，其實尚衡哪裡不是一樣。

他沒有哭，靠在尚衡的身上覺得陌生又熟悉，對自己在數年前拋棄他出來念書感到有些抱歉，那時尚衡默默接受，爾後數年也沒見過幾次面，逢年過節，常常也只有一通電話報個平安。一切都過去，至少現在他們還能面對面的聊上幾句，那就夠了。

「他明天來找你？」他問，書亞從尚衡肩上爬起，抓著水杯又嚥了一口，沒喝點酒只窩著，慢慢身體就冷下來。

「嗯。」
「這個周末我上班。」尚衡說：「下周要不要一起吃飯？」他張望一會，沒看見Leo跑哪去，把主意打到書亞的水上，偷偷挖過來倒了一些在他杯裡。

「好呀。」一聲婉轉嫵媚的答應從尚衡後頭傳來，書亞嚇了一跳抬頭望過去，一個身材姣好的美人，穿著黑色貼身的性感洋裝大方地走過來，她胸前深V領口挖出一道巢穴，兩團白花花的像兔子隨著她的腳步一顫一顫。

尚衡頭都還沒回就叫出她的名字：「Liz。」

她坐到尚衡的另一側上，整個人沒羞沒躁的微傾著上身，把長輩光明正大地托出，若有似無的觸碰到尚衡的左臂。

尚衡轉過身，把她帶著靛紫的長髮綰到耳後，說：「紫色適合妳。」手順勢就摟到她的後腰上，他低頭親吻Liz。

書亞紅著臉被震撼教育，想朝著右手邊的牆壁一頭撞死，尷尬地假裝自己甚麼都沒看見。

「你沒抬頭我都不知道你來了。」Liz在他懷裡就貼了上去，兩隻白兔擠在尚衡胸側，他一點都不介意，書亞僵著臉比他臉紅心跳，她泰然自若地把目光轉向書亞，問：「這是你弟嗎？」

「是。」
「我就知道，近看發現有些像。」她輕巧的掙脫尚衡的左臂，伸左手撐在他大腿根上，落落大方地朝書亞伸出右手，不著痕跡的問候：「Liz，你好，怎麼稱呼？」

該來的還是來了。

書亞偷偷嚥了口水，按照尚衡教的，輕捏住Liz的右手翻轉拉過，低頭在她凝脂般的纖指背上親吻，抬眼對她說：「Sean，妳好。」然後鬆手。

Liz有些傻愣，看向在旁邊偷笑的尚衡。

「60分，太僵硬了。」他說。
書亞忽然意識到甚麼，咬牙切齒的對他謾罵：「……你逗我玩吧！你故意的吧！」 Liz看了忍不住就笑出聲。

「哈哈哈，甚麼年代了你還教他吻手禮，太……哈哈哈！」她笑到眼淚都飆出來，怕妝花趕緊用手去接。

書亞炸毛瞪著尚衡，他笑說：「別瞪，你哥我用這招打遍天下無敵手。」

「不行，你們不能比啊……」Liz看了一眼滿臉通紅的書亞，說：「Sean臉皮太薄了，你就是欺負他好玩的吧！」

「對。」
「哈哈哈！Sean……放心，姊姊甚麼都不會說的，我口風很緊。」她的大眼輕眨了兩下，轉過頭問尚衡：「跳舞？」

尚衡搖搖頭，指了指書亞說：「我一轉頭，他就會被豺狼虎豹叼走，得不償失。」

「那我得先下手為強。」Liz勾起嘴角，越過尚衡，把手放在書亞腿上，遙遙對他說：「Sean，今晚姊姊缺個人陪。」

這裡就是虎穴，所有的人都是餓虎，誤入歧途的只有他。

尚衡欺進橫亙他身前的Liz，左手鬼鬼祟祟的捏上她的臀部，張開嘴輕舔她的耳廓，咬她的耳朵：「可惜他有人陪了，不嫌棄的話我來吧。」Liz轉過眼睛看他，把放在書亞腿上的手收回來。

她伸了一根指頭點在尚衡的鎖骨上，輕淺緩慢地往下滑，在他單薄的素T上勾勒身體的曲線，最後停在褲頭上。

她悶哼了一口氣：「也行。」
尚衡微笑：「承蒙垂愛。」Liz本就是看見Joshua才跑過來的，沒吃到弟弟，哥哥也還在接受範圍內。

「一會我送他回家，再打給妳。」
「好。」尚衡趕人，Liz心知肚明，她朝書亞擺擺手：「Sean，下次見。」

「再見。」這是他今晚少數不是面對尚衡的對話。

書亞喝完整杯混酒的冰水，人也茫的差不多了，他趴在吧檯上用手指戳水杯，不斷轉頭過去煩尚衡。

「……哥，回家了嗎？」
「再一會。」

「我想回家……」
「乖。」

「Joshua，回家！」他不滿的拍了兩下桌子。
「好。」尚衡覺得很新鮮。

他讓書亞的手橫過他肩頭，摟著自己無法站直的書亞跟熟人一一道別，到門口等計程車的時候，Liz從裡頭追了出來，在人群中找到他們兩個，遙遙對他們大喊。

「Joshua！Sean！」尚衡回頭，改換另一隻手摟住，讓他也看得見從後頭穿越人群過來的Liz。

她手上拿著手機，誘人的曲線在人群中扭腰擺臀的穿過，吸引了不少外頭正準備入場的目光，男士們毫不避諱地盯著她的身體，女士寧願眼不見為淨的轉過頭。

「Liz。」尚衡叫她。
「……姊？」書亞叫她。

他看見斜在尚衡身邊的書亞朝她疑惑的偏頭，母愛瞬間就飆了起來，伸手在他紅通通的臉頰上憐愛的捏了一下。

「Sean──唉，你哥是對的，快回家。」覺得書亞醉的一蹋糊塗的模樣可愛到不行，如果放他繼續待在店裡，瞬間就會被那些飢腸轆轆的女人將他拆吃入腹。

「怎麼了？」尚衡開口，把Liz發飄的神智拉回來。

她乾笑兩聲，拿出手機把照片秀給他看：「我忍不住就拍了Sean，剛剛Alex看到命令我馬上刪掉，怎麼行呢！這個角度！這個燈光！」身為一個自拍女神，拍到一張萬中選一的照片對她而言就是命脈。

照片裡書亞右手成爪，拇指中指捏住冰水杯的杯緣，撐著那支手在吧檯上，下巴靠著，眼睛半闔，像在看舞池，又像在放空，左手輕放在大腿上，纖細的背部被西裝外套撐起，微微弓著，看起來有些狂野，香豔而性感。

尚衡好像看到以前的自己。

她收起手機，雙手合十：「拜託了，Alex說你準就可以不用刪。」手肘縮著把乳溝擠的深不見底。

尚衡看了放空的書亞一眼，問他：「行嗎？」

書亞根本沒在動腦，他提起另一隻手環住尚衡的肩膀，不滿的用額頭撞他：「……我要回家！」皺著眉頭說：「我想他……」

「噢──」Liz看著心都軟了，摸摸他的頭，想要緊緊抱住疼愛他。

後頭計程車被小弟攔下來，喊著尚衡兩人上車。

他難得收起微笑，眼睛左右飄動了下，猶豫了一會說：「行吧，但別說是我弟，就說是我吧。」他就拖著書亞進車，Liz一聽見可以留，精神都抖擻起來，爽快地揮手道別。

她像隻小兔子，蹦蹦跳跳的回場內，人群中，宓奧的腳像壓著鉛，顫抖著一步都走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