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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輩是貓】

終於到了這個時候。

人生在世，總有一死，水木亦不例外。跟其他鬼魂一樣，他乖乖排隊接受閻羅十殿的審判。

過程意外地順利，就連傳說中最可怕的第五廳閻魔王都和藹地叫他直接往前走，於是他來到了死後第七七四十九天，站在泰山王面前。

泰山王笑咪咪第看著他：「如何，下一世，你想入哪一道輪迴？」

水木很驚訝：「這是可以自己選的嗎？」

泰山王沈吟一會，說道：「別人不行，但是你的情況比較特別。」

「那畜生道吧。」水木無所謂地說，他莫名地覺得人類不是什麼美好的生物。

「你要再一次？」泰山王問。

「再一次？」

「噢，你不記得了。」泰山王說，然後特地去閻羅王那兒借來了淨琉璃鏡：「你在畜生道的那一世，有了特別的機緣，因此這一世能夠入人道。你自己看看吧。」

淨琉璃鏡潔白無瑕的鏡面開始晃蕩，讓人瞄過去就頭暈。水木閉上眼睛，待暈眩感過去，他睜開眼睛時，看見的是一片帶著綠的藍色。

「哦，是被拋棄的孩子嗎。」

原本他的視線非常貼近地面，但說話的人撐著他的腋下把他舉高，用沒有被頭髮蓋住的右眼對他左看看右看看。

「不是貓妖呢。看來，就是隻普通的貓啊。」

水木張嘴，發出的卻是軟軟的喵聲，他這才發現，正如這男子所說，自己是一隻貓。

那男人把他塞進懷裡，愉快地踩著木屐走了：「來老夫家吃晚飯吧，今天晚上有魚喔。」

男人的家只是一棟小小的房子，但有緣側，有水池，有庭院，還有一位美麗溫柔的夫人。

男人的妻子看見丈夫懷裡的牠，一點厭惡都沒有，反而笑彎了眼，過來摸了摸牠說：「晚飯還要一會兒，你們先去洗澡吧。」

他被男人帶去洗了個乾淨，還一起泡了個熱呼呼的澡。接著他被餵了美味的小魚，因為一開始吃得太急了，夫妻兩人便放慢餵他的速度，一邊溫柔地撫摸他。

他安心地在這個家住下來。白天還是會自己出門走走，有時候也和男主人一起躺在緣側睡午覺。女主人有時出門工作，但也喜歡看男主人在院子裡拿根鼠尾草逗他玩。

「親愛的，」女主人說：「我忽然覺得，有個孩子也不錯呢。」

「岩子，不用勉強喔。」這麼說的男人看起來卻是很期待的樣子。

這件事被附近的野貓知道了，不屑地說：「等他們有了自己的小孩，你就會被趕出去了。」

他很喜歡那個家，不知道他可不可以投胎成他們的小孩？誰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懷上孩子，也許是明年，也許是下個月，也許是⋯⋯

他小小的腦袋想了想，如果要來得及投胎——

他現在就得去死。

淨琉璃鏡又是一陣波浪，水木看見許久不見的，自己黑髮的模樣。他長大，他上戰場，他去了哭倉村，他遇見喀喀郎、岩子，然後他經歷了一些事，然後他白了頭髮。

「原來⋯⋯是這樣啊。」他輕聲說，終於想起被他遺忘的那些事。

「水木！」

有個身影也邊大喊一邊朝他跑來，水木看著闖入他視野那一抹帶著綠的藍色，愣住了：「喀⋯⋯喀喀郎？」

「水木！」

水木一頭霧水：「喀喀郎，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泰山王輕咳一聲：「就算是十王，也是要賣幽靈族一點面子的。」

「而且，」水木不解，卻又無比貪婪地看著久違的喀喀郎的模樣：「你不是只剩一顆眼珠了嗎？」

喀喀郎搭著他的肩喘氣，那重量讓水木覺得很好：「這是靈體的模樣⋯⋯這裡是閻羅殿啊。」

「喀喀郎，你是來見我最後一面的嗎？」

「才不是最後一面。你都想起來了吧，老夫是要跟你說，下一世，不用顧忌，想做貓、做人，都可以。老夫都能找得到你。」

泰山王道：「你入畜生道為貓的那一世，你觸動了幽靈族，讓他們動了留下後裔的念頭，不至於滅絕。因著這份善緣，你下一世得以進入人道輪迴。」

然後他的命運再次與幽靈族糾纏在一起。

「幽靈族不入輪迴，既然已經與你產生因緣，那麼不管你投胎轉世成什麼，他都能找到你。」

水木了然。楞嚴經有云：以是因緣，經百千劫，常在纏縛。

但前面那兩句呢？「汝愛我心，我憐汝色」，喀喀郎並沒有愛他的心吧。

他對泰山王說：「我決定好了。」

喀喀郎忙道：「水木，你要⋯⋯」

水木回頭朝他笑了笑：「喀喀郎，我啊，一直都很懊悔自己沒有足夠的能力救下你們。」

最初，還是貓的時候，接受了善意，是他。沒有他，鬼太郎還是能誕生的吧，畢竟喀喀郎和岩子那麼相愛。如果他不是脆弱的人類，就可以和喀喀郎一起處理那些狂骨和詛咒，也能保護好岩子。扶養鬼太郎長大不是什麼功績，只是贖罪。

「如果有來世，那麼我希望是一個，強大到能保護你們的來世。」

說完，水木頭也不回地，縱身躍入阿修羅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