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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的二十世紀少年 ]
《什麽歌》| 心得

鐘聲響起來了。在《什麽歌》的開始。
那是上課鈴或下課鈴,也許是教堂的鐘樓打點,
總之,那關於時間。
十二年前這個樂團的主唱說:“我希望可以創造出一個封閉的宇宙。”
如果說每一首歌都是這宇宙中的一個星球,那麽那些相互關聯的歌詞就如同星與星之間的特快列車。
“只要在五月天這個世界裏面,你好像有憲法一樣,每一件事都可以相互印證。”

時間到了,憲法豐滿,宇宙落成。

只要你對這個宇宙還算熟悉,
你可以輕易從 “為了要擁有那些付出什麽”想到“這些年讓步的你是否會嘆息”(《頑固》);
用“那麽多名車名表名鞋,最後我們只能帶走名為回憶的花園”(《諾亞方舟》)去回答“追逐的人換來那些什麽,最後能帶走什麽”;
在“從何時我們都已擁有很多”的“騎虎難下”(《人生無限公司》)回到只有彼此能夠欣賞的“無聊話題”與“惡行惡狀”(《兄弟》),
在傷痛過後的清算中,轉念在貧瘠小行星種一顆玫瑰(《最好的一天》)
在歲月輕快的追問裏,細數一顆苦果,一點美夢,還有你,陪著我(《一顆蘋果》)。

雖說拆解與考據不應增減歌曲的審美體驗,但作為脫離了《自傳》專輯的框架結構之後第一首真正意義上五月天的新歌,《什麽歌》的歌詞卻比往常都更接近一次總結:
通過源源不斷關於“什麽”的發問,邀請聽者乘上星際特快,由一點輻射擴散,用一首歌的時間,在“五月天宇宙”之中巡遊。
如同長篇動畫的片尾。

這就是為什麽,當作曲與編曲已經營造了相當清亮激越的情緒,熟悉這個宇宙的人,卻依然在歌曲中遭受到結實的“重量感”和無法抑制的眼淚。
也因此,盡管可以盡情類比,可以形成參照,《什麽歌》卻不會屬於創作者的任何其他時期,而只屬於完成《自傳》後的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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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曲進行到主歌第二段唱:
“每一首歌曲都在尋找耳朵,每一顆寂寞的心還是寂寞”,
創作者在這裏像是在坦露某些懷疑,而這懷疑又要回到那最根本的命題:
一首歌曲能移風易俗嗎?搖滾樂可以改變世界嗎?一個人可以通過創作觸動另一個人心嗎?

出了一張唱片的人無法回答;但寫了上百首歌,繞著地球巡演,一個人總能從現實裏得到某些回饋。
這回饋或許讓創作者得到安慰,也或許答案是:
每一首歌都在尋找寂寞的心,而每一顆心卻依然守著它寂寞的理由;
——在令人忐忑的時代長夜之中,在觀點的激蕩對峙中,在價值捍衛的焦土戰裏,難免有失望的回響,有的失望如此深刻,“讓每次呼吸都痛”。
用作詞家的技巧,用征途過後的一種從容,你把這疑慮深深包裹。

十五年前你唱著這首像是回答了一切的篇章:
“回憶童年唱遊,轉眼惆悵宇宙,有誰能夠逗留,
靈魂能有多重,為何刮起狂風,還是不能飛走。”
五月的雪,覆蓋沙漠,融化之後,愛是綠洲。”
——歲月走了,意念留著;冒險結束,情誼留著。

可是,五月怎麽會有雪呢,雪怎麽會下在沙漠呢,沙漠怎麽能長出綠洲呢?
這最後的二十世紀的少年殘存的美夢啊,
他所執著的不過依然是:在貧瘠的現實裏,用愛灑下一點種子,
期待當五月過境,也還有一個豐沛的夏天在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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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天批踢踢版友回顧2006年的某次采訪,裏面主唱和馬世芳老師有如下對話:

— 阿信:有時候會覺得好像搖滾樂可以改變世界,有時候又覺得這個世界好像任性得要命。就你可能使出了你吃奶的力氣,你用全身、你整個生命的力氣用力地撞上去卻發現你只是輕輕地撞了火車一下。搞不好自己還會被捲進去碾死。可是火車依然是在他的軌道上面疾駛。那時候在寫這個歌詞的時候就想說六七零年代那些一起參加反戰、嬉皮運動的人,現在搞不好現在在穿著西裝賣軍火。非常悲傷的事情。

— 馬:不過也許他們當年擋火車的動作,有讓這個火車稍微慢了一點。(阿信:有嗎?)不一定。誰知道呢?或者至少當年擋火車的英姿被我們這些年輕人發現了。也許有一天我們真的能擋下來也不一定。(阿信:真的嗎?)

現在是2018,烏托邦沒有實現,
你用盡了力氣,你還好好的,
這是《什麽歌》,這歌裏依然有那小小坦露的執著,
那些聽著你的歌在各自的土地上長大的人,也開始產生聯結,
並迎頭直面自己的狂風,
也許你想說的是,這就好了,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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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象這首歌的現場,
我想象歌曲的最後,當我們合唱,
我們一起唱到“我擁有你,你擁有我”,
你知道嗎?其實是我們在重復彼此的話:
你的“我擁有你”,是我的“你擁有我”,
——我們彼此努力重復對方的上一句話,像是應答,像是答應,
好像能從“此刻擁有你”的時間緊張感裏解放出來,好像眼前的漂流不值得擔憂,
天真可以從此照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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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珍妮說那時她才五歲
一切死氣沈沈,什麼都沒發生
每次打開收音機,聽到的都不值一提
直到某天美好早晨,她轉到哪個紐約電臺
她不敢相信聽到的聲音
她開始跟著音樂搖啊搖
她被搖滾樂救了一命
那怕斷手斷腳,你都可以跟著搖滾電臺跳舞
然後一切就沒事啦
一切就沒事啦 ”
… ...

—— 親愛的藝術家,這就是你的音樂給我的天堂。